第73章 护犊情深
“长安郊外树林中,三日前,多了一具无头尸。”
“天子脚下,暗卫密探者无数,死个把人,也值得皇曾孙殿下,今日登门寻苏某?”
苏府,书房内,
免官赋闲在家的苏武一脸荒谬之色甚是分明,瞧着面色甚是难看的刘病已,眸中也是多了几分冷意,“殿下莫不是以为,是苏武动的手?”
“若果真如此,苏大人昨日午夜,为何要密至长安令处?”
刘病已不答反问,瞧着面上颇多几分不敢置信的人,唇角也多了几分冷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是苏大人以为,杜佗其人,会念着幼时受过苏大人的恩惠,而对家国百姓安危,视而不见?”
“杜小侯爷少年英才,自不会因小失大。”
缓缓行至刘病已跟前,苏武的面上比之方才倒是平添几分和悦,“苏武深夜拜会,非是因做贼心虚,实是因为,在那一桩无头尸处,发现些许有趣,只是,尚有几分疑惑,今日殿下既已登门,还望殿下,可与苏武解惑。”
同一时刻,苏府,后院,
偌大的练武场内,清晰可闻的,乃是呼呼而过的风声还有长剑挥舞之声,伴着那处于武场正中一身劲装的少年,更多几分赏心悦目。
汉家武士,多几分异域血脉,总是非比寻常。
通国虽是年幼,可他日只待长成,必是会成国之栋梁。
保家卫国,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若想如此,也得陛下,不惧流言。
怀中本是熟睡之子陡然嘤咛出声,许平君的思绪瞬间拉回,不远处本是沉浸于练武中的少年显然也是察觉到这般动静,立时也是兴冲冲将剑扔于一边就往这处跑。
轻轻拍了下怀中爱子,瞧着一脸欣喜满脸皆是大汗的苏通国,许平君的面上失笑。
方才于通国的评价,还得在他如苏大人一般成熟的前提之下。
“阿姐今日入府,为何不先告知通国?”
逗弄着小儿的苏通国面上全是不赞同,可看向许平君怀中幼子的眼中却是扑闪扑闪,喜爱之意也是不言而喻。
长安城内人人皆知,最冷的官家府邸,除却苏武处,再是寻不出其二。明明是偌大的官邸,却是只有父子二人,连家仆都未曾有一个。虽说是因着昔年苏氏长子祸事被牵连不得不低调行事,可终究当今陛下念及苏武不忘使节之命保留爵位与封地,如此寒酸,只能说,是有意为之。
或许,内里原因,并不难猜。不过是因为,不想给好不容易寻得的爱子,徒增烦扰罢了。“通国,你抱抱阿奭。”瞧着似是有几分不知所措的苏通国,许平君的面上也多几分笑意,“阿奭并不娇弱,不必担忧。”
许平君的目光颇是殷切,苏通国几番犹豫,到底还是默默伸出手接过许平君手中襁褓,本是眨巴着眼打着哈欠的刘奭陡然换了怀抱,立时也是睁大了眼,可瞧着眼前浓眉大眼的少年,片刻之后却也是咧嘴一笑,苏通国的面上登时全是喜色,“阿姐,侄儿甚是聪慧!”
“他日阿奭长成,可还要请你这位叔父,亲自教授武艺!”
“若是阿姐有需,通国自是当仁不让!”
小少年与女子并肩而立,眼中的欢喜之意就算是隔着老远,也能看的分明。
当初,许平君随刘病已一道入北地,他苏武虽是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也是对这个不知轻重缓急的女子有着鄙夷的,可事到如今,眼瞧着通国从当日的孤僻变为现在的明媚,他必须得承认——
于苏氏一族言,许平君,是名副其实的恩人。
“满朝文武,可为镇边大将者,寥寥无几,匈奴与汉如今虽面上风平浪静,可宿世的仇人,绝不会永远无波澜。通国天分甚高,如今又破肯用心,他日为国之良将,也是大汉之幸。”
刘病已声音不疾不徐,瞧着依旧是一动不动只盯着原处两大一小瞧的人,唇角的笑意也多几分耐人寻味,“当然,这未来之事,是得建立在,苏氏通国,不会被视为匈奴安插在长安的细作前提之上。”
“苏武方才,已将所得尽数告知殿下,私以为,凭殿下之智,那起想要祸乱大汉的贼子,绝不会得偿所愿。”苏武目光沉沉,不容拒绝的架势颇有几分压迫意味,刘病已却是别开眼,入目所及不远处甚是和乐的两大一小,目光也是微微眯起,“男儿者,当心怀家国天下,志在四方,若时时刻刻都要女子提点,即便武功盖世,也绝不会成为国之栋梁!”
……
“病已方才,可是与苏大人说了什么?”
“苏通国非是懵懂小儿,平君,你怜他无母孤弱,颇多爱护无可厚非,可于想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家卫国者,总是沉浸于温柔乡中,乃是致命之伤。”
皇曾孙府邸,卧房内,
端坐于椅上的刘病已一脸正色,许平君轻拍着刘奭襁褓的手微微一顿,怀中幼儿显然是察觉到阿娘的走神,立时也是扁扁嘴就要哭出声,可瞧着眼前近在咫尺,颇多威严的俊脸,到底还是扁扁嘴,打个哈欠准备进入梦乡。
爱子显而易见的差别对待让许平君微微错愕,可刘病已却是一把从许平君怀中将刘奭抱起就放置于摇篮中,将小儿安置妥当方才行至许平君身侧,瞧着摆明是欲言又止的爱妻,刘病已低低一笑,下一刻,已是将许平君揽在怀中,“我儿于襁褓之中就知晓察言观色,比之那苏通国来,竟是聪慧百倍。”
“病已!”
“为人母者,于子影响,甚是深远。苏通国之母,虽是良善,可终究异域之女,非我族类,总是荒蛮,早逝,于苏通国,未必是坏事。至少,如今她若在,苏通国,永远都不会于朝堂上,有分毫位置!”
烛火通明中,刘病已眸中的深沉一览无余,这张脸上虽然还是有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温柔,可看在许平君眼中,却也平添几分陌生。
从和病已在一处的第一日起,她就知晓自己的夫君从来非是池中之物。江山社稷之于他,从来都不是置身事外,而是身处其中。
他于家人有情,护短二字,甚是分明。
可除却有情有义,能以罪人之名在身仍然能得大汉皇帝倚重,若心中沟壑浅显,也是绝无可能。
“当今陛下至今无嗣,本就是上天属意,要将汉家天下,重归正统。天子之妻,出身高贵在其次,能于朝堂之上为一国之主扫清臣下阻碍才该是首当其冲。许平君,你一介小吏之女,就算是与皇曾孙殿下心心相映,百般恩爱又如何,他的前程与抱负,你,担待不起!”
霍成君那日不请自来的登门拜访,字字句句都是映在她的脑子里。许平君眼眸微微垂下,下一刻,被握住的手也是紧了几分。“平君,你我夫妇,本是一体,无论何时,都该是同进退,旁人再如何挑拨,你我都不该生了嫌隙。”缓缓蹲下身,目光与许平君相对,察觉到似是有几分躲避的爱妻,刘病已目光微沉,下一刻,已是将手从许平君处抽出,两手握住许平君的胳膊,让她再是无从逃避方才沉声开口,“平君,病已之妻,只可是你,霍成君那等狠毒女子,即便是可带来无上富贵,刘病已,也绝不会肯要!”
“病已,你。”
“平君可知,那天你与霍禹,和那掖庭处,非是偶遇。”
刘病已话锋一转,饶是许平君心头甚是烦乱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你。”
“霍禹身为霍氏嫡子,自出生便是背负无数背负霍氏重担,所见识的女子,亦是绝大多数是为霍氏荣光而至。你之于他,虽有利用,却多纯粹。所以,他才会对你另眼相待。”被禁锢的人显然是颇多几分慌乱,刘病已却是飞快起身,将许平君紧紧抱在怀中,“平君,病已没有怀疑过你之心,右将军其人,虽一贯是与病已不善,可终究是因立场不同而非是因个人恩怨。霍氏子弟,人人行事皆光明磊落,右将军为人,病已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只是,霍氏子弟虽如是,霍氏之女,却个个自以为高贵比之公主更甚,既是贵于公主,自然,要将这地位,坐实了才为妙。”瞧着似是愣住的许平君,刘病已也是叹口气,“平君,病已的身份,本就是长安城内人人皆忌惮,要是那霍氏成君,与病已扯上关联,岂非是真正坐实了,刘氏病已,意欲谋反作乱,以下犯上?”
“成君小姐于你之心,为真。”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足矣。平君,此话你我定亲之时,病已亲口言说,虽是时日甚久,病已却从未敢忘。”
双手紧紧握住许平君的,刘病已光亮的眸中全是恳切,许平君鼻子一酸,眼中已是有了泪。只是,还未等泪珠落下,就是被刘病已轻轻印上的唇给接住。“病已之妻,今生今世,唯有许氏平君一人尔。话犹在耳,绝不敢忘,无论前路如何,病已只愿,你我夫妇,同心同德,携手共进。平君,你能应允为夫么?”
“出嫁从夫,妾身,自不敢忘。”
手揽住刘病已的脖子,许平君也是抱紧了面前之人,眼角的余光正瞥向摇篮中熟睡的婴儿,她的唇角,终是勾起多日来唯一一个真心之笑。
有夫有子如是,她许平君,称得上普天之下,最得上天眷顾的女子。既是如此幸运,就该好好珍惜,不该,因为无关人等,将难得的幸福,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