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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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怀璧其罪

“殿下离开长安多日,陛下所遭受的压力,非是殿下轻而易举就能明了。九五至尊,虽生来不凡,可终究亦是寻常人。”

未央宫外,某居所内,

深夜乔装而来的人面上全是凝重,与昔年相较,竟是颇多几分老态。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人人皆言诸事皆取决于霍大将军,霍氏一言,胜过天子之诏,却甚少有人考量,若是仅凭霍氏一族就可安邦定国,朝堂上下,岂非都变成了“一言堂”?若是霍大将军果如此徇私,那与昔日那妄图颠覆朝纲的佞臣,又有何区别!

一身便服安坐于椅上的刘病已面色已颇是复杂,杨敞的面上却是多了几分欣慰。

皇曾孙殿下,早非是过去未央宫中那个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少年,这多年来的历练,早让他成为,比之何人子弟,都不逊色的存在。

大抵,也只有这般聪慧又隐忍的皇曾孙殿下,才会让陛下起了,立为储君的心思。默默拿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杨敞的心中瞬间也多了几分五味杂陈。瞧着同样是直勾勾只盯着他瞧的刘病已,杨敞也不由得失笑,“殿下以为,子明今日前来,只是为陛下与殿下的关系做缓和?”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当是,全心全意,只为江山稳固,家国安泰而考量。”

刘病已目光沉沉,室内陡然也多了几分压抑,杨敞的脸色已是全变了,“殿下?”

“陛下身体抱恙,并非是托词。”

刘病已眸中尽是深沉,看向杨敞的眸中也多了几分凌厉,“一国之主若无康泰之躯,江山稳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丞相聪明绝顶,为何在这这等大是大非上,竟是。”

“国本固,江山宁。殿下当知,于陛下言,大汉江山社稷,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大将军未曾逼迫陛下日日流连后宫,陛下,也不得为大汉考虑。再者,于陛下言,对皇后娘娘的愧疚,今生今世,都无法弥补完全。”对上刘病已甚是不赞同的脸,杨敞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苦笑,“高处不胜寒,若是今日换做殿下居于此高位,也会如陛下一般,身不由己。”

“病已从未有过此念想,这话,日后丞相,还是莫要再说了。”

刘病已缓缓起身,面上的逐客之意已甚是明了,杨敞却丝毫未有动怒,默默起身,面上也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昔年外戚车骑将军上官桀谋反,稻田使者燕仓知道后,曾深夜而至杨府告知子明全部,然当时子明却因昔年岳丈突遭横祸之故,恐司马氏之祸患于杨氏一族再现,并没有上奏检举,只是佯装卧病在床以避祸患。后来燕仓以为杨氏怯懦,又把这事告诉了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上奏检举,最后成功平反。燕仓、杜延年都得到了封地,但子明因为身居九卿却没有告发,没有得到封侯。”

“所以,杨大人今日,是后悔昔日之抉择?”

“子明行事,从无后悔可言。只是,日日于未央宫中得见上官皇后,总是心中有愧罢了。”刘病已的面上已多了些许微动,杨敞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沉肃,“上官氏与杨氏毕竟相交一场,昔年若子明肯早日于上官氏多些许劝慰,说不得,今日皇后娘娘,也会多几个娘家人。陛下,也不必日日这般愧疚。”

“……”

“昔年太史公博闻强记,乃是大汉最多才之人。他亲手教养的弟子,自然不会有差。殿下若是因杨丞相三言两语便是从此对未央宫中那位心无芥蒂,日后,怕也是毕生都会懊悔。”

“子佗,是你。”

瞧着仿若是从天而降的好友杜佗,刘病已的面上短暂的欣喜后又多了几分怒意。倒是杜佗已是淡定于方才杨敞座位处坐定,“子佗刚归于长安,就来找殿下叙旧,这般深情厚谊居然是换得殿下怒意,属实是,心中不安。抑或是,殿下娇妻爱子尚在路途,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怒气无处排遣,所以,就将子佗,当成了泄愤的替死鬼?”

“外放历练,倒是丝毫对你无甚作用。”

刘病已的面上已多了几分笑意,瞧着甚是不赞同的杜佗,忽而也是话锋一转,“子佗的人,可是察觉出岳丈与平君处,有何异样?”

“果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杜佗甚是没什么诚意地拍拍手,面上也是再无方才的玩世不恭,代之而起的全是复杂,“病已,那霍禹也算是能人,能让他花费心思的女子,许氏平君,怕是开天辟地第一个。”瞧着似是不为所动的刘病已,杜佗也是暗暗叹口气,“你夫妇二人,与那霍氏的关联,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身为朋友,子佗还是想提点你一句,长安纷乱你夫妇二人虽是避无可避,可与这霍氏的牵扯,还是越少越好。霍大将军,还有他那厉害的夫人,从来都不是个眼里可揉沙子的人。”

“听闻霍大将军非但属意杜氏子钦为霍氏女婿,更想让子佗幼妹,嫁与霍氏长子为妻。”

刘病已面上尽是似笑非笑,杜佗的面色却已是全冷了下来,“病已以为,我杜氏一族,竟是将荣华富贵,看的比小家和乐,更重要不成?我杜氏子弟,荣光全凭自己争取,可犯不上为了前程,牺牲自我!”飞快从座椅上起身,杜佗立时也是拂袖而去。

烛火通明中,刘病已依旧平静的面上全是意味深长。

良久,直到安静的室内再无丝毫动静,他方才缓缓起身,往内室而去。

片刻之后,一身夜行衣装扮之人已是从窗户口一跃而出,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夜,正长,内里乾坤,尽在上演。

……

“三日前,霍府处,遭了贼寇。”

“能从霍大将军府门中逃脱之辈,武功定是绝顶。非是江湖人士,定不能成行。”

官道旁,冷风涔涔中,许平君的眼中全是笃定,瞧着身侧似是不为所动的霍禹,眉头也是微微挑起,“小将军不信?”

“许平君,你很聪明。可这世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也不在少数。”

“愿闻其详。”

许平君面上颇是坦然,晶亮的眼睛在夕阳西下已是平添几分诚意十足。不施脂粉的脸因着身怀有孕多了几分红润,比起往日,倒是更添几分温柔婉约。

身为权倾天下的霍大将军嫡长子,霍禹自认见过美人无数,因着霍氏嫡长子身份贵重,这多年来不知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要往他霍禹处塞人。虽则他霍禹从来都非好此道,可父亲的话,他也时刻铭记在心。

身处朝堂之上,想要孤高洁白,是决不可能。为官为臣之道,除却为君王天下分忧,与同僚,也得若即若离。这些年来,他虽未曾娶正妻,可府中旁人相送的“礼物”,却也是有。但正如小妹成君而言,于他霍禹言。

偶尔赏玩的物件,从来都不是能进入他心中的伴侣。

“夫君虽是心怀天下,却从来非是贪图富贵之人,只是,刘氏子孙者,想要于未央纷扰中置身事外,却也绝无可能。从嫁与病已第一日起,平君就明白,今生,注定都不得安宁。”

许平君声音低低,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慨,霍禹的嘴唇微动,却是在许平君的盈盈笑意中,到嘴边的话,也尽数都咽了下去。“皇曾孙殿下,确是有福分之人。”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病已活到今日,所受苦楚太多,行为有乱,也是理所应当。可霍将军自幼便是天之骄子,并未如病已一般生来苦楚,若有行差就错,即便非是有心人张扬,于霍将军言,却也非合事宜。”许平君目光灼灼,锐利的眸光与这张柔和的脸已不甚相符,凌厉的模样竟是比之小妹平君发起怒来,更多几分威慑。饶是霍禹自认于人心处甚是明了,此刻也不由得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唇角的笑意也是愈发分明。“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从前,倒是霍禹小看了夫人。”主动让出一条道,霍禹的眼中欣赏之意也是毕现,这个霍成君,的确是越瞧越有意思,大抵,也只有这样聪慧又睿智的女子,才能让刘病已那等人,放在心上。“比之霍氏诸女,乃至是当今上官皇后,夫人的威慑力,显然更占上风。”

“匹夫无罪,尚且怀璧其罪。更遑论,从一开始,便是注定要如履薄冰的殿下与平君。江山之主,今日是陛下,他日,必得是今上与陛下嫡子,平君可对天起誓,我夫妇二人,从未有非分之想。还请霍将军,转告相关人等,莫要在于我夫妇二人处,浪费不必要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