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民主、鞠躬尽瘁的郑太朴
我跟郑太朴老师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谦和敦厚、教学严谨、诲人不倦的长者风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1945年10月郑师随交大复员返沪,当时经济非常困难,他穿着布长衫、脚蹬布鞋,头发也乱糟糟的,戴着眼镜,说话挺慢的。我认识他是由于曹炎的引见。当时我代表上海的学生和他见面,郑老师也通过我了解上海学生的情况。他住在学校新中院二楼的一间朝北小屋,光线很差,陈设更简单,一张床、一张小书桌和两把椅子,面积也就10平方米左右。
郑太朴烈士
当时,郑太朴是数学教授,吴文俊是他的助教。他教学十分认真,对师生极为关爱,深受大家爱戴,是交大为数不多的民主教授,不时列名在报纸上民主人士的宣言中。他对整个民主运动(包括校内的学生运动)的支持,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他与交大学生会的联系,主要是通过曹炎和我。我们经常去找他,他可说是有求必应的。
郑老师对交大学生运动的支持可分精神和物质两方面来说。每次斗争过程中,他总是十分关切地找学运负责人谈话,探询发动的经过和发展的趋势。凭着他过去的斗争经验,恳切地提出建议,孜孜不倦地指导,常常和同学谈到深夜,从不感到厌烦和疲倦。因过去受过刺激,他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每晚必须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然而,他从不顾及个人健康,总是尽力来帮助同学,协力推进民主运动。同学有什么困难,也只有找郑老师帮助。当时学校开设社团活动,通过郑老师的关系,邀请校外一些文化名人,如黄炎培、马寅初、雷洁琼、施复亮、李平心等来校讲演。此外还请文艺界的一些名人,如秦怡、周小燕来搞晚会,做节目。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交大学生社团没有钱,也不提供接送,被邀请者都是自己坐车来学校的。除了精神方面,郑老师还有不少物质方面的支持,也可以说物质方面支持更大。每次学生运动的经费,不少是由郑老师不辞辛劳、外出奔波向工商界的朋友或者爱国民主人士募集而来的。经手捐款事项的学生是左东启(后任南京河海大学校长)。
郑老师虽然不是共产党员,他是民建的,但是他曾多方募捐,支持交大学生运动,确实起了很大的作用。他做了很多事,跟一个共产党员没有两样。郑老师的革命活动,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不满,他们给交大施加压力,迫使交大于1947年7月将他解聘。离开交大后,他先在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花园坊一位友人处借到一个小亭子间,后来得到他学生的帮助,迁到愚园路蝶村。8月底,郑老师由马寅初推荐,在中华工商专科学校任教,并兼朱葆三路(今溪口路)分部主任,才解决了生活问题。当时,他通过贾业鹄(他是1948年由我介绍入党的)和左东启,继续给交大学生运动提供帮助。
1947年,由于我被列入国民党逮捕的“共产党嫌疑犯”黑名单,组织上安排我和另外几个也暴露身份的学生地下党员迅速转移。我是在5月30日大逮捕期间离开交大的,党组织派我去浦东川沙工作。我在交大的名字是胡荫,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追捕,离开学校后改名为胡晓槐。据我所知,交大档案馆至今保存着1947年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政工处开列的拘捕学生名单,包括周寿昌、张彭宝、朱发稼、丁永康、马美丽、程志远、钱叔文、朱启瑞、朱葆成、胡荫、雷天岳、叶公毅、周盼吾、方熊、钱存学、张公纬。
1947年5月上海淞沪警备司令部开列的计划拘捕学生的名单
1948年初至同年7月,经组织安排,我回到上海,在中华工商专科学校做郑太朴老师的助教,教微积分课程。此外,我还负责安排这所学校的全部教学课程。中华工商专科学校分校在外滩附近的朱葆三路开设日校和夜校。许多名人在那兼职教书,比如马寅初、李平心等。当时我受上海学联党组织领导,负责和上层人士的联系,而郑老师是联系工作的主要桥梁,学联的主要活动都由我事先告诉郑老师。这当中发生了反美扶日运动。6月5日,上海学生举行反美扶日示威大游行,中华工商专科学校分部是个重要的集中点,有五六百大中学生云集,被国民党军警包围。当时军警在朱葆三路两头荷枪实弹,还加上机关枪,将学生的游行队伍围堵在分部门口。那天郑老师冒着极大危险,坐了小轿车来到我们中间,和我们共同战斗。在现场,我多次劝他离开,他坚决不肯,直到学联领导通知我“游行停止,以防重大伤亡”,我转告学运领导人后,郑老师才离开。
1948年10月,郑老师与药物学博士王雪莹(后任化工部顾问、全国政协常委)结为夫妻,住在愚园路王雪莹的房子。后来,由于在上海已不安全,郑老师到了香港。他憧憬新中国,向往新中国。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担任民建常务理事的郑老师响应共产党的号召,起身北上参加新政协,从上海乘船取道香港途中,由于长期超负荷的工作,积劳成疾,在北上的船上去世。他去世的原因不明,胡国定猜测可能是心脏病发作。郑老师没有看到新中国的诞生,令人无限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