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其次一个问题是：阶级论能不能概括鲁迅后期思想所达到的高度？否定《序言》的文章一致指出这是把共产主义者贬低成了资产阶级思想家或革命的同路人。因为列宁说过：谁要是仅仅承认阶级斗争，那他还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是的，早在马克思以前，某些资产阶级历史学家就曾谈到过阶级斗争的历史发展。但是他们由于阶级的、历史的局限，往往看到的只是阶级和阶级斗争的一些表面现象，根本不可能发现阶级产生的历史根源和阶级斗争发展的客观规律。他们承认阶级斗争是有限的，他们只能在资产阶级向封建阶级作斗争的时候承认阶级斗争，而当资产阶级取得政权以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矛盾日益激化，特别是当无产阶级斗争发展到政治斗争，威胁到资产阶级统治地位的时候，他们便反对阶级斗争，而鼓吹阶级调和了。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列宁说，只是一般地承认阶级斗争而不承认无产阶级专政，“他可能还没有走出资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政治的圈子”，是“把马克思主义改为资产阶级可以接受的东西”
。然而马克思主义者对阶级斗争一向是十分重视的。正是列宁一再指出：“阶级关系——这是一种根本的和主要的东西，没有它，也就没有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的原则是社会民主党的全部学说和全部策略的基础。”马克思主义阶级论，是最彻底的阶级论，是无产阶级观察全部阶级社会的指导思想。它是社会发展规律的理论总结，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的核心部分和基本观点。它根本不同于马克思以前的一切阶级观点。它理所当然地包括着必须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无产阶级的国家机器这一无产阶级专政的学说在内。因此，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点，也就是意味着立场、观点和方法的根本转变。《序言》中所讲的阶级论，毫无疑义，就是指的这种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只要不是死抠条文，拘泥于字面，那么，《序言》对鲁迅后期思想本质的概括是准确而深刻的。这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第一，《序言》确认后期鲁迅对中国社会的性质和阶级关系作出了正确的分析和估量。“如果在以前，鲁迅早就感觉到中国社会里的科举式的贵族阶级和租佃官僚制度之下的农奴阶级之间的对抗，那么，现在他就更清楚的见到那种封建式的阶级对抗之外，正在发展着资本和劳动的对抗”。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买办资产阶级势力是互相勾结在一起的，他们的利益同广大人民是尖锐冲突的。在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国社会，最根本的矛盾就是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同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阶级对立。“以前 ‘父与子’的辈分斗争只是前一阶段的阶级斗争的外套，现在——封建宗法残余的统治搀杂了一些流氓资本的魔术，——不但更明显的露出劳动和资本的阶级战斗，而且反封建残余的斗争也不再是纯粹的 ‘父与子’斗争的形式”。这充分说明，鲁迅不只一般地看到某些阶级矛盾的表面现象，而且，对社会矛盾的实质有了深刻的把握，对不同历史阶段阶级斗争的具体内容和形式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第二，《序言》确认后期鲁迅确立了消灭一切剥削制度的无产阶级革命的理想。后期鲁迅已经“从进取的争求解放的个性主义进到了战斗的改造世界的集体主义”，也就是发展为要求整个地摧毁旧世界，以求得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彻底解放。早在五四时代，鲁迅曾大声疾呼要扫荡食人者，掀掉吃人筵席。认为这是“青年的使命”。《序言》说，“而现在，这句话里的 ‘青年’两个字上面已经加上了新的形容词，甚至于完全换了几个字”。这几个字就是“须到……（无产——笔者）阶级革命的风涛怒吼起来，刷洗山河的时候，这才能脱出这沉滞猥劣和腐烂的命运”。“青年”在这里换成了“无产阶级革命”，这就意味着鲁迅明确地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号召掀起革命的狂飙，以埋葬地主买办阶级的罪恶统治。这里不是实际上阐明了鲁迅已认识到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必然性么？
第三，《序言》确认后期鲁迅对于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革命力量有了正确的认识。在鲁迅前期思想上对劳动群众的革命力量估计不足，特别对无产阶级的领导作用缺乏明确认识，因而时有寂寞彷徨之感。然而当鲁迅世界观质变之后，他对无产阶级的革命特征和历史作用，对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和目的，便有了充分的理解和高度的信心。《序言》突出论证了这点，指出“新兴资产阶级的领导展开了真正推翻帝国主义和僵尸，推翻流氓资本和地主官僚的新结合的远景”。就是说，鲁迅已认识到“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无产阶级的领导是取得革命胜利的根本保障。“贫民小资产阶级和革命的智识阶级终于发现了他们反对剥削制度的朦胧的理想，只有同着新兴的社会主义的先进阶级前进，才能够实现，才能够在伟大的斗争的集体之中达到真正的 ‘个性解放’”。这是鲁迅通过长时间探索而达到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结论。鲁迅对无产阶级领导的重要性的认识，对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必须同广大工农相结合的深刻理解，充分说明他在后期的思想已上升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
从以上对社会性质，对革命，对革命的主力等问题的看法，《序言》所说的鲁迅的阶级论的内涵究竟是什么，不是很清楚么？只要不是孤立地片面地加以摘引，而是完整地加以体会和分析，那么《序言》为我们所勾画出来的正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的真实形象。说《序言》否定了鲁迅的共产主义思想是完全缺乏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