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熟悉工业界的专家型记者
朱林,1950年进浙江干校学习,1953年任鄞县大嵩区委秘书,1954年在《浙江日报》宁波记者站当记者,1956年在《浙江日报》总编办公室工作,1958年进杭州大学新闻系学习, 1960年毕业后仍回《浙江日报》工作,1983年调《浙江工人报》任副总编辑。
问:朱老师,首先请你谈谈你的经历,比如进新闻系之前,你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那我把经历讲一下,我是这样子的,为什么我要去读新闻系呢?当时是我自己要求的。为什么要读新闻系呢?因为过去读书没有好好读,1954年到报社,到《浙江日报》。在这之前,开始的时候,我在上海,我爸爸在我3岁的时候去了新加坡,后来呢,日本鬼子打进来了。那个时候,我家里很困难。读小学的时候,在上海,宿舍对面有一个很好的学校,很贵,读不起。读一个义务小学——四明义务小学,师资比较差,没人愿意来读。我爸爸走了之后,靠我大哥哥打工来维持生活,大哥哥在南京当店员,在五金店,就是卖建筑材料的五金店,当会计的。当时南京的生活水平比上海低,大米比上海便宜,于是叫我们一起去南京生活。去了南京之后,我考进了南京第二中学,这个学校是比较有名的,在当时的中央大学旁边。中央大学,现在改为金陵大学,那时我的学校就在旁边。当时,动乱啊,后来就是解放战争,一步步逼近南京,南京人人心惶惶,学校里也是反战啊,时不时游行、停课,又没有好好读书。后来解放战争打到南京,过长江的时候,大家都逃难,我们也逃到家乡来。我老家是宁波的。一开始到家乡,家里还是很困难,什么也没有,我就到一个卖纸的地方工作。解放之后,我当了一个学期的小学老师。当小学老师呢,不安心。我家乡当时是属于宁波慈溪县,文教科的同志了解我的情况之后,送我去培训。那个时候是1950年,要搞土地改革,要招一批知识青年去培训,搞土改。当时在杭州上天竺灵隐办了一个浙江干校,现在就是省委党校,当时叫浙江干校。我在干校培训以后分配到鄞县(现宁波鄞州区),联系搞土改。土改搞了两年,留下来当大嵩区委秘书。当区委秘书的时候,经常要写总结报告。写总结报告积极性很高,那时报纸威信很高的,宁波就有个《宁波大众》报。那时写个小稿子,投到《宁波大众》报,有时候登出来,一块小豆腐干,也很高兴。
在浙江日报宁波记者站与同事李山合影
一直到1954年,《浙江日报》要人了。《浙江日报》在每个地区都要搞记者站,一个记者站配两个人。宁波记者站要两个人,宁波市要一个,宁波地委要一个。我是属于宁波地委的,宁波地区的。当时有几个条件,第一要是共产党员,当时报纸威信很高,记者地位也很高,记者要参加宁波地委常委会的,一定要党员;第二文化程度要高中,当时没有大学生,大学生很少的,高中已经很好了;第三要年轻,要25岁以下。宁波地委选来选去,说在鄞县找一个,鄞县选来选去,说让我去。我是党员,1954年5月份入党的,又年轻,当时22岁或23岁的样子,又是高中学历。我在南京读到高中二年级上学期。虽然登块小豆腐块是可以的,但是真要当记者,真的要参加地委会议什么的还是比较吃力的。
在《浙江日报》宁波记者站工作了一年多,不到两年,就去了《浙江日报》总编办公室写内参,每天出一期,叫“每日情况”,叫我具体编,由办公室主任审稿。当时我还小,名字也还不是这个名字,不叫朱林,叫朱智裕。后来我说改名字,不要这个名字了,因为觉得有点自吹自擂,既智慧又富裕,我妈妈姓林,我爸爸姓朱,所以就改成朱林。
1958年大跃进。我听说杭州大学要办新闻系。我当时跟一个叫于光的副总编到嘉兴去采访。第一任系主任叫江牧岳,第二任系主任叫于光,山东人。
与浙江时报工商组同事合影。背景为老浙江日报大门。
与浙江日报工交财贸组同事在杭州竹竿巷77号小洋楼前合影
问:朱老师,有不少人讲到于光,都没有介绍,你能不能说说他?
于光是《浙江日报》的副总编辑。我当时跟着他采访,他为什么后来到了杭大新闻系呢?也有个故事。这个之后讲。
当时刚好大跃进,大办钢铁。在长兴,到处是理钢铁啊,拆钢铁啊。县委书记叫我们去看,什么时候出矿了,我们就一道去看。于光就基本住在湖州招待所,每天上午,一个劳动模范到他那里,接受采访。一次要采访夏阿奇,他是劳动模范,上午约好的,在那个招待所,然后采访。我就在于光旁边。了解到杭大要办新闻系,我就跟于光讲,我要读书。我跟他说,以前没有好好读过书,小学没好好读,到了中学的时候时局又比较乱,当时南京第二中学在中央大学旁边,受其影响很大的。到报社之后我感到很吃力,我想去新闻系读书。我提出要求后,于光就帮我去讲了,说朱林想去读书去,就同意了。那个时候读书的条件是很好的,带职带薪,我还是《浙江日报》的干部,拿《浙江日报》的工资,有和其他大学生不一样的待遇。当时分配名额,省委很重视的。当时省委宣传部部长陈冰,也是搞报纸出身的,和我们的总编辑于冠西一起从山东《大众日报》出来的,后来在部队里面搞新闻工作。办新闻系,名额分配下去,一个县来一个,一个报社来一个。当时《浙江日报》就我一个人。名册里面第一个不是郑梦熊吗?他当时是《浙江青年报》的一个编委,不是《浙江日报》的。当时,《浙江日报》、《浙江农民报》、《浙江青年报》都是有名额的,各地区报纸,如《宁波大众》报,也都是有名额的。要去新闻系读书的人,要求也很高,大部分是党员。当时新闻系对政治的要求是蛮高的。
浙江日报中层以上干部合影
与浙江日报公交财贸组同事合影
问:朱老师,第一届新闻系的同学除了你以外,其他同学是正常考试进来的呢,还是保送进来的?
全部是保送进来的,1957年的时候有没有统一高考的,我是不大清楚了。反正我们全部是带职的,带工资的,全部是保送的。
问:1958届的,一共有多少新闻系学生?
最后毕业的时候,我记得我去办离校手续的时候,一共大概有71个人,郑梦熊不在里面,他去新闻系大概只有一个星期,他就回去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他离校手续没有办,所以毕业照里也没有他。其他同学年纪很轻,一直学习到毕业。
我昨天看了一下毕业照片,黑白的。照片上,我写着:“1958年秋至1960年夏,本人带职带薪,到杭州大学新闻系学习两年,取得大专毕业文凭。”当时是两年专科,这是全系同学毕业留影,第三排右一人为本人,是全系同学学习班的班长,第二排右一人是徐达会,是全系同学学习班的支部书记,当时他是第一把手,我是第二把手。徐达会是支部书记,后来在台州地委当宣传部副部长,现在已经过世了。我今年84岁了,他年纪比我大。第一排右七人是江牧岳,杭大副校长兼新闻系主任;第八人是丁毅,是复旦大学来的助教,最早的助教;第九人是洪晨洋,是总支委员;第十人是李文放,是新闻系副主任;第十一人是朱德熙,我对他印象很深,北大教授,全国有名的。在当时新闻系的师资力量还比较弱。
问:那时分成几个班呢?
开始的时候分两个班,两个支部。第二年的时候,我是第二班的班长,第一班的班长好像是姓高的,高正生。一年下来之后,说是取消两个班的设置了,并成一个班,一个支部,当时选举,叫我当班长。高正生不当班长了,徐达会么,还是总支书记,为什么合并,我也不知道什么具体原因。
我们几个在杭州的同学,一直有联系的,联系的话,就大家一起聚会。全省各地的同学聚会的话,精力太大。杭州同学呢,过去都是一年会两次面。在杭州的一共有十五六个同学。我们一年会两次面,都是由我来组织的。并约定这次是谁两个人做东,下次是谁两个人做东。半年一次,后来呢,一年一次。从去年开始停下来了,大家都80多岁了,有些人走不动了,有些人耳朵不好,有些人眼睛不好。
问:朱老师,你是班长,那你对班里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请你谈谈当时班级里学生的大致来源有哪些?
学生来源呢,大概有十二三个是报社的,原来就搞新闻工作的,搞记者编辑的,当时报社少,省一级有报纸,地区一级有报纸,县里面没有的。现在县里面有报纸了。另外都是其他单位的,基层干部啊,小学老师啊,当时老师蛮多的。都要有文化的,没文化的读不了新闻系,对文化程度还是有要求的。其他就来自文化馆。
问:朱老师,当时女同学多不多?
女同学也不少,当时《杭州日报》的范育华,她最小,当时她不是党员。女同学有20来个吧。
问:那时候同学们的业余生活丰富吗?
我想想是不大丰富的,当时主要搞政治。我当时去学校报到,系里都没什么人的。大跃进,要大干快上,说办就办。学生都来报到了,我印象最深的系总支委员,管学生思想,管学生生活的,就是洪晨洋,具体负责管管资料什么的。老师呢,好像当时还没有的。系是办起来了,老师还没有的,大概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来了一个讲师、三四个助教。这个讲师,是从复旦大学来的。当时向复旦大学要人,复旦大学新闻系质量是比较好的。复旦大学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只派来了个讲师,这个讲师是属于埋头搞业务的,有些东西是不大关心的。他是个很大年纪都没有成家的老讲师,好像在解放之前也是搞新闻系的。另外助教呢,就是丁毅、华祝考等等,刚刚大学毕业没多少时间的。所以一开学没什么人的,那我们干什么呢?就让我们去挑铁矿石,就在杭大校园里面大炼钢铁,而且不是一个系搞,我们一个系当然也是搞不起来的,很多系一起搞,就分配我们挑铁矿石,去船码头挑到学校,那个船码头好像就是在保俶路旁边那条河。全民大办钢铁,就算是大专院校也不能例外,杭大也搞,设计的有人设计,把炼钢炉搞起来。
问:大概在学校哪个范围呢?
好像把跑道都占据了,在体育场,别的地方都有房子的,就在空地上搞。当时,炼钢压倒一切,操场还算什么?炉子蛮小的,高也不高。当时有的人搬砖头,我们呢,就搬铁矿石,女同学也参加,挑不动就两个人抬,抬少一点。不会强迫你的,吃不消么少抬一点。大学生困难时期还是有被照顾的,困难时期国家还会分配粮食,大学基本上还是保证基本需求的。因为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嘛。
问:朱老师你有没有组织同学搞过活动?
学生党支部成员在活动
游山玩水是有的,照片也是有的。支部委员去风景地区玩一玩,因为有些同学是外地来的,杭州没来过,全省各地嘛,有些是山沟沟里来的,那么我就陪他们一起去玩玩。其他活动倒是不大搞的,没有像现在活动那么丰富多彩,现在的活动丰富啊。
问:你对当时上课的印象深刻吗?
怎么讲呢?新闻系办是办起来了,但是老师很少,开不了多少课,这个情况大概持续了蛮长一段时间,大家就大炼钢铁,搞了几个月,后面才开了点课。印象最深的是第二阶段。就是江牧岳当了系主任以后,李文放是个女的,当了系副主任,那么李文放是哪里来的呢,刚刚集体照里有一张,是《中国青年报》的编委,是从北京来的,在北京有关系,所以把朱德熙,那个北大的教授,全国有名的语法教授,请过来。请了朱德熙等老师,放暑假的时候(假期他们跑得出来),给我们一起上课。我印象很深,就是他给我们上语法修辞,我们新闻记者,语法表达要准确,文字修养要好。另外就是请杭大中文系的老师来给我们上课,中文系有很多好的教授。林淡秋来给我们上课,讲一个故事,从开头,一节课45分钟,到下课的时候,故事刚刚好结束。每次一到点就下课,讲课很生动,同学们都意犹未尽,老师水平是高。朱德熙给我们上课的印象也很深,每天上午来,一本书一挟。
问:你们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实习过?
我们一共实习了两次,所以这里有两张实习的照片。一次呢,是叫我带了四五个同学,到《临安报》去学习。《临安报》的总编辑也是以前《浙江日报》调过去的,我是认识的,叫丁子斌。去了之后,一般都是有指导老师带去的,我们呢,没有指导老师带去的,就我们几个人去了。总编辑见到我,就跟我说,哎呀,你来了之后,你就自己带他们搞。于是,我们几个人就跑到临安青山水库,当时这个水库刚刚在挖,叫我们去采访。我们几个学生就去了,写了稿子就登在《临安报》上。我们写好后,好像也没怎么改就登出来了。去《宁波大众》报要好一点,总编办公室给我们介绍情况,学习他们总编办公室怎么拼版面什么的,要好一点。
在新闻系学习期间曾两次去处地实习,这是实习同学在办公室、乡间合影。
问:你对新闻系怎么评价?
总的来说,在杭大新闻系学习了两年,进了大学门,是过去梦寐以求的。想读大学,过去没有条件,现在给我们这么好的条件,省委也很重视,给我们读书。我们也学了一点东西,但是对新闻印象不深,为什么呢,开课开的不多,当时老师也少,学了文史知识,学了语法修辞,也学了一些怎么写评论,也是很好的。总的感觉,新闻系要办,办的质量要好,要越办越好。
为什么要办呢?我自己当时的想法是想进大学读书,后来,两年结束之后,大家基本上回到原单位,学校也留了不少人,因为当时新闻系新办起来,没什么人,调人也比较困难。新闻系要我留下来的话,就要征求本单位的同意。《浙江日报》让我回去,那么新闻系也没办法的,我也只能回去。支部书记徐达会当时也是留下的,后来呢,大概内部搞得不愉快吧,他就去台州地委宣传部去了。同学在新闻系留下了将近10个人,一直到江牧岳走了之后,于光来了以后,好多人送去人大新闻系培训,人大新闻系他们也去了两年。
问:1978年的新闻班是怎么回事情?
新闻专科班实际上是1978年浙江日报社办的,不是杭大办的。浙江日报社为什么这么迫切要办一个新闻班呢?因为报社很多人出了问题,人手很紧张。像我们工交财贸组组长出问题了,“文革”时到上面去找张永生攀关系,要直接提干、入党什么的。下面也有很多人出问题,不搞业务,一天到晚乱搞啊。报社当时要求是很纯洁的,这些犯了错误的人是不好留在报社,有的就被清理回家了,有的就被调走了,有的参加学习班。我们那个组长,一开始还被开除党籍,后来恢复党籍,去印刷厂做工人了。一批人呢,出问题了,一批人呢,要搞运动,当时杜加星,“文化大革命”当中是比较正确的。“文化大革命”中有两派,一个是保守派,一个是造反派,杜加星是保守派中红卫兵的司令,所以他是正确路线,之后升得很快。
我当时是工交财贸组副组长,支部书记,要挑重担。当时我就到湖州去,让他们把好的通讯员的名单给我,我来审查,挑几个;到绍兴去,好的通讯员,政治上,业务上都好的,挑几个;宁波我也去挑了几个。把他们召集到《浙江日报》办通讯员学习班,名义上是通讯员学习班,实际上是找人办报。当时,一是人手少,一是工作很紧张。为什么呢?当时省委直接抓《浙江日报》的工作,粉碎“四人帮”之后,每天要上头条。当时杭州8个大厂,如杭钢、浙麻、杭氧、齿轮箱厂、杭一棉、杭二棉、华丰等。邓小平出来之后,要抓生产,省委就要抓这8个厂。我们组的任务,每天要报道它们,要上头条。
与浙江日报工交财贸组同事合影
我记得那天还是礼拜天。当时来了两辆车,说:“叫朱林马上带两个人到报社。”午饭吃好,我就立马赶过去。《浙江日报》最初不在体育场路,在竹竿巷。体育场的房子是师范学院因停课闹革命空着,报社借用的,借用借用就一直借着。复课之后,我们按规定是要退出的。当时省委就把钱给杭大,又另划地皮给杭大,这个事情就由省委解决了,否则的话,《浙江日报》没地方了,因为《浙江日报》在竹竿巷的地方已被广播电视厅占用了。当时我带了丁奎年、戈学清两个人,两辆小汽车把我们接到报社。到了报社以后,总编辑厉德馨对我说:“走,马上走。”杭二棉是8大厂之一,省委点名第二天要头条。厉德馨带着我们,两部车到了杭二棉。当时杭二棉工作组组长是省手工业局的局长,我们马上谈情况,谈了一两个钟头,谈完情况,我们4个人就写稿子。厉德馨讲一句,我讲一句,另一个人笔记写下来,写完之后,旁边一个人马上抄好。抄好之后,吃了个晚饭。吃完晚饭,我们立马到北山路84号陈冰家里。省委常委、省委书记都住在北山路84号。陈冰住在小别墅,在楼上看完稿子。我和厉德馨立马赶回报社,版面已经预留出来了,第二天登报。厉德馨就是后来的杭州市委书记。我对他印象蛮好的,魄力很大的,粉碎“四人帮”之后,他来领导报社,他原来是省委办公厅副主任,能力很强。
当时我们组,每个厂要派一个人,24小时在厂里。8个大厂,每天晚上要开会,汇报情况,明天谁上,谁写稿子。每天一个头条,所以当时,人手很紧张,任务又很艰巨。只能从下面调通讯员上来。当时报社各个组都存在着这种情况。所以要办新闻班。
当时新闻班就办在浙江日报社里,负责人叫谷云冰。这里写的还是跟杭大合办的。这我不太清楚,反正我知道的是一开始是浙江日报社办的。新闻班招了40个人,今天不少一、二把手都是从这个班里出来的,现在的浙江日报社社长高海浩也是从这个班里出来的,第二把手,总编辑李丹,也是这个班里出来的。我们当时都去那个班里讲课,各组的组长都去讲课。浙江日报社办新闻班有好处,因为有很多老记者,将自己的工作体会告诉他们,带他们去实习。当时40个人,现在都是蛮厉害的。
粉碎“四人帮”以后,我们组内也是自己去招人,整个报社呢,就办了个班。花了很大精力的,吃啊,住啊。当时都是统考上来的,浙江日报社去挑了一些文字水平比较好的,挑了40个人。所以你看,当时是《浙江日报》先恢复办新闻班的。
从新闻班来看新闻系,我更觉得要办新闻系,因为现在新闻的需求很大啊,现在有文字的,有互联网,电视台,记者需求也很大,就更加需要一个新闻系。浙江就是新闻事业比较发达,要办也一定要办好。现在我看了看,力量强了很多,有新闻专业,广告专业,还有广电专业。
问:你们读书的时候,同学和老师的关系好不好?
关系都很好,因为老师也少,再加上办事情都是通过我们几个班干部。老师我讲过了,一开始是一个讲师,几个助教。还有一个讲师叫朱振华,照片里面有的,名单里面也有的,后来他调走了。杭大新闻系撤销之后,他好像到金华的浙江师范学院去了。现在有没有过世不知道。他调到金华去之后,我们也经常去看他,每次他都一定要留我们吃饭。他一定要烧菜给我们吃。一个人,单身汉,很长时间都没结婚。他有时候到杭州来,就住在我家里。晚上睡觉打呼噜,很厉害。那个时候,我家在竹竿巷,还没有搬到体育场路,他经常住我家,所以我与他关系很好。华祝考和我的关系也蛮好的。华祝考今年年纪应该也蛮大了。
我们和老师的关系都蛮好的。我和江牧岳关系也很好。反右的时候,《浙江日报》编辑部百分之十八是右派,出问题了。为什么江牧岳到浙江来呢,他当时是全国总工会的一个部长,是为了加强《浙江日报》的领导来的。于冠西被批是只抓业务,不抓政治,所以中央把江牧岳派来了。他来了之后待遇很高,是省委常委,当了社长,于冠西当总编辑。当时还是社长最大。江牧岳后来也出了问题。他这个人作风蛮好的,与同志关系很好的。他去写了几个调查研究,什么上虞养猪的调查,什么养猪存栏数下降的原因,大跃进什么什么的,结果他犯了右倾的错误。把他浙江日报社社长、省委常委都免去了,让他去当杭大的副校长,兼新闻系的主任。于光也是这样的情况,大跃进的时候,讲了“什么大办钢铁,豆腐渣”的言论,这个话我听到过,我们是在一起的。他是山东人,人很爽,别人不敢讲的,他讲了。大跃进确实也是“豆腐渣”!于光后来也被反右倾反掉了,《浙江日报》副总编辑也不当了,去杭大当新闻系系主任了。江牧岳“文革”后平反了,去当中国日报社第一把手。我们当时浙报有三四个人去北京,要参观中南海(中南海曾经开放过),我们没办法,就去找江牧岳,他马上找政治部主任帮我们解决,弄了票子,进中南海参观。他很平易近人的。于光后来没碰到过,有一次,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于光后来就回到山东去了。
问:于光的儿子,叫于小文,上世纪90年代曾在我们系里工作过。朱老师,你今天讲的很多东西,我们都不知道。
于光当时也是受委屈的,当时政治运动太多了。所以现在好,现在情况好。
问:当时新闻系的老师是不多的,大家是怎么看待新闻系的老师的?
对老师我们都是没有意见的,老师嘛,讲师就是讲师,助教就是助教。老师当时和我们年纪都差不多的。当时省委说是大干快上,一下子调剂不足,这是可以理解的。后来停办了,为什么停办?我也不清楚原因。因为我后面回到报社了,报社任务还是很紧张的。
问:当时政治运动很多,同学们经常参加政治运动的,作为班长,你组织过什么样的政治活动呢?或者你谈谈当时的政治活动。
那几年困难时期,政治运动就停了下。那个时候,毛主席要听大家意见。当时大家吃不饱饭,怨声载道,政治运动也就不大搞了。歇了几年之后,后来又搞起来了。
问:当时的政治运动,对学习影响大不大?
当时政治运动,好像也不是很多。有个女同学和男同学关系超出范围,当时我们支部里就一次次批判。当时对于这个东西看得还是蛮重的,徐达会和我们商量:“这个不行的,这个不严肃。”就一次次让他们检讨,过不了关。后来是党内警告处理,男女同学都是党员。毕业之后,他们都回到各自单位了,我们情况也就不了解了。最后他们也没有在一起。
问:同学们当时是如何看待这些政治运动的,反感吗?还是很热心参加?
同一个支部内的同学们,我们要他们怎么样怎么样,大家都是很积极的,这方面的政治热情很高的。当时礼拜天的时候,大家一起逛马路,肚子里油水少,钱也有点,就去吃宁波汤圆,宁波汤圆里面有油水的。吃排骨,糖醋排骨,到饭店里吃饭。
问:朱老师,你们读书的时候正好赶上大跃进,大跃进对你们有哪些影响呢?
大跃进就是炼钢铁,花了很大精力,没收获,时光都荒废了。就算让我们自学,那也能学点东西。大家就自学,什么时候学哪几篇文章,都有个计划,文学书、新闻书也可以买一点,但是大跃进一来,时间就没了。
问:大跃进之后,就三年困难时期了,学生碰到哪些困难呢,能不能吃饱?
食堂里饭是能吃饱的,杭大这方面是可以的,杭大当时是浙江最重要的综合性大学,当时浙江大学好像不属于浙江省的吧。饭能保证的,就是菜没有,油没有,以前扔掉的老菜叶也要利用起来了。
问:同学们怎么克服这些困难?
当时我们工资照发的,但是东西买不到,我很长时间,工资是59块,我老伴40多块。
问:当时59块钱很不错了。你是1960年毕业的,对毕业分配满不满意?
毕业分配的时候,同学基本上都回到原单位,也有个别留在学校。有些被重用了,以前不是报社的,进了报社,以前不是广播电视系统的,也进了。大概有10个多人。以前不是新闻单位的,是当老师的啊,文化馆啊什么的,毕业之后,就也去办报纸了。毕竟新闻系读过了嘛。
问:后来新闻系停办了,你们是怎么想的?
好像没什么想法,觉得困难时期,应该下马、调整了。后来也有人调到中文系去了。我们有几个同学很好,从《宁波大众》报调来的邬武耀,后来到中文系去了,他是毕业后留在新闻系的,他是总支委员,文字也蛮好的。很可惜,他在上课的时候掼倒了,去世了。我们还去医院看望过他。陈岩森打电话给我,说邬武耀掼倒了在医院里了,但不知是浙一还是浙二?这个人很好的。后来没有抢救成功。他可能原来是在《宁波大众》报办公室的。
问:朱老师,以1958年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经济条件来看,你觉得新闻系值不值得办呢,应不应该办?
我觉得太过匆忙,准备工作应该充分一点再办,准备工作太少。老师也没有的,我报到的时候,只有洪晨洋在,没老师的,浪费学生时间。那我还是报社里面当当记者好了,锻炼锻炼,进步还快点。太过匆忙,要准备好了以后再办。要打有准备的仗,准备不足就通知学生来了,不合适。当时大跃进的气氛就是这样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干就干。要有一定师资,有一定计划了,有一定力量了,你再办,可以晚几年。当时领导同志一句话,就执行了,难道还能打折扣的?
问:当时办新闻系的想法,到底是哪个领导想出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是很确定,当时好像主要是陈冰,林乎加也是蛮主要的,他当时是省委副书记,林乎加,管意识形态的。估计主要是他们定的,要搞个新闻系。当时民主作风不行,一言堂是比较厉害的,谁说要办,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就通知下去了。当时领导说的要办,就立马执行了的。当时保送的,又不用统考,又不用你负责什么东西。
问:说到保送,朱老师,你们70多个人当中,文化层次是不是参差不齐的?
肯定不齐的。我们70个人当中,虽然都是保送的,但文化层次肯定不齐的,我属于中上程度,差的同学文字都不大行。县里虽然也是挑好的上来,但是水平还是不一致的。
问:那么这些差的同学,学习成绩,提高得快不快?
有的是默默无闻的,现在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差的同学进步也不是很大,文字这个东西,没那么快的,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有很大提升的,都要有基础,要有适当的文学基础,各种题材都能处理,新闻啊,特写啊,通讯啊,散文啊,文学基础很重要。这是我为什么觉得小学、中学、大学都要把基础打下去的原因。
问:你后来为什么去《浙江工人报》了?
后来我为什么到《浙江工人报》去了呢?名册当中,有3个人注明是《浙江日报》,实际上我也是《浙江日报》的。金苗新大概当时是新昌报道组的,郑梦熊当时是《浙江青年报》的,我是《浙江日报》的。为什么我1980年去了《浙江工人报》呢?浙江省解放以后,第一个办起来的是《浙江日报》,第二个办起来的是《浙江工人报》,因为解放初期,工人很厉害。“文化大革命”中,很多报纸都停办了,《浙江工人报》停掉之后,人都散掉了。粉碎“四人帮”之后,省委决定要恢复《浙江工人报》,要《浙江日报》调人过去。所以《浙江工人报》的总编辑也是《浙江日报》调过去的,第一任总编辑叫詹文元,副总编是我。我先去的,我先早去了一会儿。当时是省委组织部下命令的,任命我为浙江省总工会宣传部副部长,筹备恢复《工人报》。我当时找了很多复旦新闻系的人,还找了很多其他学校新闻系的人。我1980年去的,1982年元旦报纸复刊。我和詹文元都是从《浙江日报》调过去的。去了之后呢,一直搞到退休。詹文元年龄还比我大1岁。
1982年元旦,《浙江工人报》正式复刊,朱林与编辑部人员合影
问:詹文元写过一本关于浙江新闻史的书,他在介绍时说他是全国第一个提出来打破铁饭碗的人,是不是?
打破铁饭碗么,这个事情怎么讲呢?这个事情现在也说不清,最近《浙江日报》登了,说步鑫森去世了。步鑫森,为了这个事情,我们当时和《浙江日报》打官司打得很厉害的。《浙江日报》当时表扬步鑫森,我们《浙江工人报》却批评他。为什么呢?他当时把海宁衬衫厂工会主席开除了,他的老婆受牵连也开除了,都不经过正常手续的。开除也要有规章制度的,要经过工会合议的啊。说开除就开除,那就不行的啊。当时国家的《工人日报》打电话来,说他们明天要登这个稿子。我当时刚好值班,詹文元去出差了,我就跟他们说,让他们把稿子传过来我看看。当时商定,《工人日报》第二天登,我们第二天就去举报步鑫森。结果呢,稿子拿到以后,我把稿子给省工会领导拿去看。改革是对的,规章制度不好乱来的,职工利益也是需要维护的,哪能动不动就开除一个人呢?我们第二天把稿子登出来了,但是《工人日报》变卦了,没有把稿子登出来。《浙江日报》就把这件事情告状告到了省委,省委开常委会,省工会副主席去参加的,批评了《浙江工人报》。《浙江工人报》不服气,一直打官司。最后,步鑫森自己被开除了,他自己把厂办得一塌糊涂,亏本亏得一塌糊涂,家长制啊什么的。到厂里去,他这个人是找不到的,他躲在房间里面,不接待人的。浙报的周荣新文采是可以的,陈冠柏是我从宁波调来的,北大毕业的,这两个人,写文章,写步鑫森,表扬他。《浙江日报》是表扬他,我们是批评他,我们和浙报就搞得很僵。当时《浙江日报》是通报表扬的,评上华东什么奖。
问:那么现在看起来,说明《浙江工人报》没错。
现在看起来,实事求是,我们没错啊,当时他改革怎么讲呢,要打破铁饭碗。你说打破铁饭碗的提法?这个事情我印象不大清楚了。
问:詹文元我见过几次,因为他也是搞新闻史的。我对打破铁饭碗这个事情一直蛮好奇的。
詹文元这个人呢,人是满直爽的,就是讲话有点过头,《浙江日报》的人是了解他的,浙江新闻界的人也都了解他的。他是山东人,南下干部,解放初期,担任过台州椒江区委书记,后来去了省委办公厅,与薛驹他们在一起的,再后来调到《浙江日报》理论部,写理论文章的。
问:在《浙江工人报》时,你们两人都是领导,合作愉不愉快?
我们两个在《浙江工人报》共事的时候,两个人一个办公室,面对面。他这个人有个特点,虽然是总编辑,但是报纸业务不管的,经常到外面转来转去,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浙江日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我们每天要开谈版会议,他也要参加,我也要参加,我是工交组,他是理论组,总编辑厉德馨在上面讲话,他也不听的,就管自己搞,有点傲的,管你是不是总编辑,讲话有点过头,有这个特点,人是好的,老同志,南下干部。
问:朱老师,毕业之后,你就回《浙江日报》了?
毕业之后,我就回浙江日报了,原来不是在《浙江日报》记者站吗,后来就去了办公室,去农村组工作过一段时间。杭大毕业之后呢,一直在工交组,那时叫工交财贸组,一直在从事新闻工作。
问:朱老师你新闻工作一直没断过,“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呢?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去“五七干校”干了好多年。当时报社呢,是工农兵进去了,学生当家了,解放军当家了。当时我们的第一把手是空五军的一个副政委,姓遗的,是党的核心小组的组长。20军的军代表也是报社的主要领导成员。当时我们在萧山“五七干校”,住在草棚里。上午刨刨地,也吃得消的。下午就政治学习,大家吹吹牛。原来是叫“五七干校”,后来叫“斗批改”干校,搞了好几年。
浙江日报“五七”干校一期学员在萧山田边合影
问:浙报为什么要搬到体育场路?
为什么《浙江日报》搬到现在的体育场路呢?就是因为当时要办“斗、批、改”干校,需要地方。师范学院呢,又停课闹革命,房子空在那里,省委就让我们用起来。每天早上跑步,操场很大的。后来呢,《浙江日报》要造印刷厂,就把操场弄掉了,造了个印刷厂。后来又造了宿舍,就是现在体育场路上的宿舍。后来中央要求复课闹革命,大学的东西一定要还给他们。之前《浙江日报》在众安桥,那里的房子在解放之前是杭州最好的房子,可是这栋房子已经给省广播电视厅、省电视台了,我们搬不回去了。那怎么办呢?当时复课闹革命,很多学生都来闹了,要房子。于是省委出面,说浙报就不搬了,给杭大钱、给杭大地皮,造新房子。当时办这个事情的时候,浙报宿舍这块地还有很多杭大的员工住着,他们就要求浙报一起吃了去,杭大就可以给他们盖新房子。浙江日报社核算来核算去,觉得户数太多了,都要报社解决有困难,于是就打了个围墙,所以现在浙报宿舍跟杭大老宿舍还是有连接的。邬武耀原来也住在这里。
问:朱老师,在新闻系学习的两年,对你以后的工作,有哪些影响?
在新闻系学习的两年,对我之后是有好处的,语法修辞方面,朱德熙给我们讲的,全国比较有名的,北大教授,受益很多。“的”、“地”都要用得很准确。他都讲得很好,前面是动词要用“地”,前面是名词,要用“的”,不要用错。报纸记者用词要准确,否则要被别人笑话。什么修辞,什么语法,讲得很仔细。文学上,一些老师讲课,增加了我的文学知识,文学功底。这些东西都是终生受用的。就算是搞其他工作,也是需要的。我后来参加其他活动,比如省级机关老干部的交谊舞协会,一进去,他们叫我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要用到的,并不是单单办报纸要用到。文字功底,这些课上学的都是要用到的。文字功底好,终生受益。读书虽然碰到大跃进、困难时期,书读的有点少,但是至少也是进过大学门了。杭大有个同学,叫吕根土,是第二期的,也是蛮有名的,出了一本书,写了他的心得体会,现在老同志出书蛮多的,自己出钱去印,印了还一本本送给人家,寄给人家,也蛮花精力的。
问:他有没有提到他读书时候的情况?
讲得比较笼统,讲得比较少的。他文字功底不怎么样。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是较有名望的一个人,也是走正确路线的。他不是浙报的,他从杭大新闻系毕业之后,就去省委办公厅了。
(何扬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