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六首）

其一（柳丝长）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①。惊塞雁②，起城乌③，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④。红烛背⑤，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注释】

①迢递：遥远。

②塞雁：塞外之雁。

③城乌：城头上的乌鸦。

④谢家池阁：原指唐李德裕之妾谢秋娘居所。谢氏为南朝望族，居处多有池阁之胜。后泛指女子所居的豪华住所。

⑤红烛背：一说指背向红烛；一说指以物遮住红烛，使其光线不向人直射；一说指红烛燃尽。

【译文】

柳丝柔长，春雨濛濛，花园外的滴漏声远远传来。塞外的大雁已经南飞，城头上的乌鸦四处乱飞，只有那画屏上的金鹧鸪依然安静如初。

薄薄的香雾透入帘幕之中，华贵的楼阁池榭只能更加令人惆怅。红烛已经燃尽，绣帘低低垂下，远方的亲人又怎知道我梦里的哀怨与思念呢？

其二（星斗稀）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

虚阁①上，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②。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注释】

①虚阁：空无一人的阁楼。

②惆怅（chóu chàng）：失意，烦恼。

【译文】

天边的星辰渐渐地隐入高空，钟声鼓乐也早已停歇，残月西坠，清晨窗外的黄莺已经开始歌唱。兰花上凝结着晶莹的露珠，柳枝在风中轻拂，庭院中堆满了落花。

空无一人的阁楼上，她凭栏远望，还似去年一样的满怀惆怅。春天就要过去了，昔日的情郎如梦中幻影，只给她留下无尽的思念。

其三（金雀钗）

金雀钗①，红粉面，花里暂时②相见。知我意，感君怜③，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④，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山枕腻⑤，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注释】

①金雀钗：指华丽的首饰。

②暂时：短时，时间短暂。

③怜：爱。

④香作穗：熏香燃尽。比喻心如死灰。

⑤腻：指泪污。

【译文】

头插金钗，红粉扑面，在花丛之中与你短暂相见。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我知道你对我的怜爱，上苍可以为我们这份感情作证。

残香已尽，红烛成泪，恰似你我二人心境。泪湿山枕，锦衾也难暖心寒，梦中醒来更难耐更漏声声的敲打。

其四（相见稀）

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淡烟如柳①。垂翠幕，结同心②，待郎熏绣衾。

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③。宫树暗，鹊桥横④，玉签⑤初报明。

【注释】

①眉浅：谓眉色浅淡，如淡烟中的柳叶。

②结同心：即“同心结”，用锦带制成的菱形连环回文结，表示恩爱同心。

③愁绝：愁极。

④鹊桥横：银河移动。比喻天将破晓。鹊桥：指银河。

⑤玉签：古代漏壶中的浮箭。

【译文】

与心上人的见面时间越来越少，而她思念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这让她无心打扮，浅浅的娥眉如同淡烟中的柳叶。夜里她垂下碧绿的帘暮，系上同心结，独自卧在熏香的绣被中，期待情郎能够前来与她相会。

城头上空的月亮洁白如雪，蝉鬓的美人却满怀愁思。庭院中树木的影子渐渐转暗，天空中银河横斜，漏壶中的浮箭报知，天就快亮了。

其五（背江楼）

背江楼，临海月，城上角①声呜咽。堤柳动，岛烟昏②，两行征雁分。

京口路③，归帆渡，正是芳菲欲度。银烛尽，玉绳④低，一声村落鸡。

【注释】

①角：古乐器名。多用作军中号角。

②岛烟昏：谓水中洲岛夜雾朦胧。

③京口路：即京口渡，故址在今江苏省镇江市。

④玉绳：星名，北斗第五星（玉衡星）的北边两星。

【译文】

背倚着江边楼阁，面对海上的新月，耳中传来城头上号角的呜咽声。堤随柳动，小岛在暮烟里渐渐的隐没，两行大雁各自分飞。

京口渡头，远归的船帆已经张开，正是花落春暮的时候。银烛即将燃尽，玉衡星渐渐低垂，远处村落中传来一声报晓的鸡鸣。

其六（玉炉香）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①画堂秋思。眉黛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②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③滴到明。

【注释】

①偏照：特地照耀。

②不道：不管，不顾。

③空阶：无人的台阶。

【译文】

玉炉香烟缭绕，红烛滴洒如泪，光影摇曳，映照出华堂中人的秋思。她眉色淡薄，鬓发零乱，在漫漫长夜中独自卧在清冷的锦衾中。

三更的冷雨侵袭着窗外的梧桐树，也不管屋内的她正为别离伤心。一滴一滴的雨点敲打着梧桐树叶，滴落在无人的石阶上，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