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祥和
箐娉看着眼前佯装镇定的姜絮寒，睫毛尾微微向上抖动：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是锱铢必较的，那么比这种人更甚更让人咬牙切齿的便是那被修改了无数次的冥册。
曾经一个生魂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一只普通白瓷花瓶，最后按照冥册条款，在这位姑娘普通工勤阶层的新轮回里，多了十八处和贵重瓷器相处的时间，当然，这还不是最刺激的，最刺激的是她这一生努力攀爬所得一切财富名誉，将会毁于一个碰碎的普通白瓷花瓶。
按照这样的标准，拆了十八座通关口之一的姜絮寒，就算是生生为奴，世世为娼，所有地狱手段在她周遭轮换着玩儿，也未必能够消了冥王的心头恨吧。
不过，很明显，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怎样的境遇，只见她放下了笔，仿佛这将要现身的通天罪名不过是碎了一个杯子。
箐娉心中笑意更甚。
姜絮寒扭头看向东皇天麒，声音一如既往的温软如玉：“所以，你，是来抓我的？”
东皇天麒近乎于贪婪地盯着姜絮寒，毫无温度的黄沙勾勒出她娇小的身影，风儿带飞了她头上丝丝齐肩短发，拍在那张刚刚将所有暴怒拖进深海的脸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
“你……拆了通关处，埋了数以亿计的原始文书，在冥府，是大罪！”
“哦~”姜絮寒拉长了尾音，垂眼低头，在地面上的那堆糟乱中挑了一张稍微干净一点的布片，缓缓地，认真地擦拭着那只染了墨的手。
“……需要……收监关押！”
姜絮寒继续擦手：“嗯！”
周围的十几个正在刨土的管理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这个姓姜的说，冥府制度，简直就是狗屁！你知不知道，这些是多少前辈的心血？”
姜絮寒低头擦着手，看不见表情：“……”
箐娉：“其实吧，姜姑娘只是年轻，火气大了点。我们没有拦住，确实是我们的不是……”
“拦？你敢拦？上次，你受的伤，忘记了吗？”说着说着，有人便将箐娉的袖子摞起来，给东皇看，“她一挥手，整个大厅就塌了一面墙，办事大厅的墙可是和四大地狱的材质是一样的啊，这样的力量要是落在任何人魂身上，可是连渣渣都不会剩的啊！”
面如死灰的姜絮寒，目光仍然没有半点偏移，要不是那双手在动，和一尊雕塑根本没有区别：“……”
“我们才多说了几句，她就用那种奇怪的火烧我们！死了好多兄弟姐妹！”
姜絮寒擦手的动作轻轻一滞，东皇天麒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也就是一眨眼，她又继续擦手：所过之处的皮肤开始出现了水波样的皱纹，留下一串串红红的印记！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姜絮寒终于动了，吓了周遭的人一跳：似乎她原本就不会动，也不该动。
她一抬头，正好和箐娉对了一眼，只见她嘴角轻扬，隐隐中一丝邪魅一闪而过：“没有……”
那片脏布被叠好，已经方方正正地放在了卷宗上。
东皇天麒左手一摊，一道黑色的绳索从他手心飞出，将那双开始红肿的手捆了起来。
姜絮寒看着这根绳子，扭动着手腕，朝外走着：“接下来，我会被关在哪儿啊！”
东皇天麒跟上了：“娑逻地狱！”
姜絮寒朝着绳子，试探性地啃了一口。
东皇天麒：“别折腾它，它的德行和你的护盾很像，越折腾越紧，你放松就好！”
“哦！”姜絮寒松了嘴，她却摩挲着着手腕，刚刚受到刺激已经收缩的绳索感知到挑衅，一收缩，勒得更紧了，已经紧贴的手腕瞬间起了一圈深深地褶皱。她一声没坑，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声音静如深夜万物休憩的湖面，“哦，好有佛性的名字，那是什么地方啊？”
双眼皮跳得欢快的东皇天麒，突然间怵得慌：“……”
……
看着这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箐娉那张干净的小脸上瞳孔一收，一抹邪魅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娑逻地狱，遇赦不赦！蠢货！你就算在那儿自杀，灵魂也永不轮回。”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她太平静了！”
“她已经很聪明了，没有证据的任何指控、辩解，对她都不利。现在，她除了平静地扛下所有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这口锅，她想不想背，接不接受，愿不愿意，由不得她！”
……
“好地方！按照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应该关多久啊！”姜絮寒一路走一路聊，也喝了一路的水，量少次数多，嗓子虽然不能完全复原，六七成也是差不多了。
当她回头时，滇市通关口已经消失在黄沙中。
她眼中笑意更甚。
东皇天麒从其中一个手上又拿了一个水壶，一挥手，跟着的五六个随从分别散开，四面八方戒备着，将他俩护在了中间。
“你受委屈了！”
姜絮寒板正的脑袋终于歪了歪，和风细雨地：“宁雨身上现在三处刀伤，田景文身上一处，还有人间玄门吉川家安排的暗哨，我这几天在想，这笔账应该算在谁的头上？现在，大致是知道了。”
东皇天麒伸手开始解她手上的绳索，无意间触碰到她已经开始变紫了的手：在人间，她的心和手可温暖了，像温泉里面的水一样。
“不是冥府的意思！”
姜絮寒：“我现在分不出来！虽然我知道能查。”
东皇天麒：“对不起！”
只到东皇肩部的姜絮寒，目光离散地落在他的胸前，随便他摆弄着，一脸木然。一股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如同从地底钻出的藤蔓，朝着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游走、攀爬：“于我而言，它只是一场交易，可是，为什么要伤无辜的人？”
土黄色沙丘之巅，这样一白一绿的两个人，一高一矮地这样面对着：其实姜絮寒明白，一旦卷入，这些只能在电视电影上看见的满天血红根本无法避免。这种事情在现实中一旦发生，对于任何人来说，应激障碍都在所难免。
东皇天麒知道姜絮寒知道，但是，她毕竟是个人，不是神，也不是久经沙场的战士。道理知道得再多，只要是人，就有人正常的反应！最多比普通人恢复正常的速度快点。
收回视线，姜絮寒夺走东皇天麒手上的水壶，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