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石问路
己经学会的东西，还要被强迫着从头再学一遍是一种痛苦，杨辰道现在就体会到了这种痛苦。
上辈子为了考上水木大学，杨辰道高三那年可是下过不少狠功夫，也是从文山题海中混出来的。虽说有相当一部分高中知识，高考完了一辈子再也用不上，但这个比例嘛，也因人而异。
像杨辰道这样的半个书呆外加技术宅男，从本科一直混到博士后，然后又一直在技术圈里混饭，这么多年下来很多东西己经根深地固到成为了本能，高中学的那点基础知识，他大都记忆尤新。
当然，他快忘光了的部分也有。不过理科就这点好，懂就是懂，即使事隔多年，有些印象不深，但想重新捡起来也不难。
何况杨辰道并不打算考第一名，他已经过了这种需要虚名来加持自信的年纪，在他看来，实惠远比虚名重要。考第一名有什么好处？除了能炫耀一下外，其实也没有多大价值，为此他还会招惹到不必要的关注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敌意。
当然，也不能太差。他得让父母安心，也准备享受点“好学生”在老师眼里的特权。一般来说学习成绩太好或者太差的学生，通常都容易成为老师关注的对象，杨辰道觉得透明人这个角色更适合现在的自己。
综合考虑下来，他觉得在班级里维持在第十名左右的成绩就差不多了。当然，这是理想状态，想精准维持在十名左右的难度，恐怕不比考第一名低，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有了这些定位，杨辰道上课的时候自然不会听讲，他在开小差。当然，以杨辰道多年学霸的丰富经验，一般人还真看不出他己神游物外。
比如现在，只见他双眼跟随着老师的身影转动，面露偶有所悟的会心微笑，不管是哪个老师瞟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专心听讲并且遵重师长的好孩子。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杨辰道觉得很多时候这种善意的欺骗是必要的，是人际关系中的润滑剂，完全可以减少人与人之间许多不必要的摩擦与损耗。
这时侯，神游物外的杨辰道其实还在考虑挣钱的事情，不过跟早上不同，现在他己经有主意了，根源就在冯晨晨拿来的那本《科幻世界》上。
做为技术宅男，杨辰道没事的时候，自然意淫过不少科幻故事。影视作品里，除去AQ动作片外，就数科幻电影他看得最多。国内外的科幻名篇他更是基本一个不落，全都看了个遍，从国外的阿西莫夫、克拉克，到国内的大刘、老王，他都如数家珍。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像他们当初一样，写个科幻故事投稿，赚点稿费嘛。
当然，杨辰道不会剽窃他们的作品，他也没必要剽窃，二十年沧海桑田般的变化，有得是题裁可写，因为现实本身就很科幻！比如1999年的人回到了二十年前，在1979年前后就写了篇影射苏联老大哥即将解体的小说，就算作品本身的风格再写实，估计也会被看成科幻故事吧。
一堂数学课下来，杨辰道的科幻处女作已经有了初步的腹稿，主题就写自己的老本行——人工智能，故事的名字他也想好了，就叫《必然》。他设想的故事大致是这样：
首先是个写实的楔子，蹭一下刚过去不久的新闻热点——1997年的人机大战，IBM的人工智能程序“深蓝”挑战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
这场人机大战的结果是计算机赢了，不过主流媒体的观点却出奇的一致——人类没有输！因为国际象棋本身有规律可寻，计算机只是在有规律的前提下“计算”速度比人脑快，和计算器比人口算快的性质相当，完全不值得惊奇，因为这还算不上“智能”。
如果有朝一日，计算机能在无规律可寻的围棋上，战胜人类围棋冠军，那才算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当然，几乎所有媒体都引用了某“权威”专家的言论，认为即使计算机技术发展得再快，这一天也很可能永远不会出现！
这个楔子写完，就到杨辰道虚拟的故事主体了。
主人公就取名为刑天，与上古魔神刑天同名。在上古神话中魔神刑天与黄帝争位，被黄帝用轩辕剑斩断了头颅，却仍不肯倒下，反而继续奋战不止，留下了“刑天断首舞干戚”的神话传说。
从某种意义上说，魔神刑天是个非常追求自我的悲剧性英雄，杨辰道一直很喜欢这个神话形象，如今用刑天为主人公命名，也是在隐喻他最后的悲剧性命运。
对，他准备写一个悲剧故事。在他看来，喜剧更像是少年儿童的温馨童话，而悲剧才是成年人冰冷的现实世界！只有悲剧才容易写出发人深省的经典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刑天是个C国的计算机天才少年，因机缘巧合，与楔子中的背景故事扯上了关系，然后开始了孤独的人工智能探寻之路。十年之后，这个天才创造出了全新一代计算机人工智能，取名为“太一”。取得是《道德经》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意，隐喻着一个新的开始。
十年一次轮回，在2007年A国举办的第二次人机大战中，C国刑天的“太一”完败所有人类的围棋高手，举世震惊！但刑天并没有因此而功成名就，反而备受指责。
在国际舆论的引导下，“太一”的出色表现反而引发了人类社会的大面积恐慌。人类在引以为傲的智力上，竟然输给了一台机器！甚至整个物种的竞争优势都因此而被动摇，机器取代人已经成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是整个人类文明史上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在各类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刑天成了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罪魁祸首，家人亲友受舆论误导而疏远他，包括曾经与他感情深厚的未婚妻也因种种误会而离他而去。最后他的祖国C国政府也在巨大的国际舆论压力之下，停止了对人工智能技术的探索……刑天被所有人抛弃。
在此期间，刑天当然一直有所抗争，以一个科学家的客观态度写了许多科普文章，表明人工智能的出现，是计算机技术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个逻辑非常简单，只要计算机芯片的速度足够快、存贮的数据量足够大，量变终究会引发质变，即使“太一”不出现在他手里，早晚也会被别人创造出来，这是历史的“必然”！
但举世皆醉他独醒，他这种孤独的抗争没有丝毫作用，不知为什么，他的科普文章总是无法发表出来。最后众叛亲离的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服食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身亡。
刑天走得很安详，就睡在自己的人工智能“太一”旁边，在人生的尽头，他只能用这种行为艺术的方式，表达着自己最后的抗争，仿佛上古魔神刑天断首舞干戚一般。至少在精神上他俩都不曾认为自己错了，至死不服！
最后，故事的结尾锋回路转。2017年，又一个十年轮回，A国又举办第三次人机大战，这次A国推出了自己的新一代人工智能AlphaGo。Alpha即为希腊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阿尔法，本就有初始的意思，AlphaGo名字的隐喻和十年前的“太一”相当，都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第三次人机大战，AlphaGo同样大放异彩，不过这次国际舆论导向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大力宣扬人工智能是计算机硬件发展的必然结果，芯片足够快、数据量足够大，足够“聪明”的人工智能必然会出现，这是历史大势造就的结果！除非整个人类社会马上扔掉所有的自动化设备，毁掉所有的计算机，不然这个结果就是“必然”！
舆论风向的180度大拐弯，也使得人们想起十年前的天才刑天，他被重新宣扬为一个英雄，但可惜身不逢时，太过于超前，超越了时代认知，造成了一场人间悲剧！
国际舆论风向的转变，终于使C国政府意识到自己上了A国的大当。这是一个布局惊人的阴谋，A国用自己雄厚的财力控制了舆论导向，左右了整个事件的发展。
大国之间的竞争关乎生死存亡，手段向来无所不用其极。C国这才发现，原来曾经有一项战略技术的王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在科技上的短视却导致自己亲手撕毁了这张王牌。但已铸成大错，刑天无法复生，他创造的“太一”没人能搞懂，早己成了一堆无法运转的废铁……
这是一个看似有些夸张的故事，但科幻小说大体上都是这个套路。故事的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故事背后的科学原理和逻辑推演。
而且杨辰道的这个故事本身就源于事实，上辈子AlphaGo轰动全球的时候，杨辰道本身就位于风暴的中心。对于人工智能，有人点亮有人抹黑，对于这一切他比谁都看得清楚。
只是在这个故事里，杨辰道欲扬先抑，把“抹黑”集中到了刑天身上，而把“点亮”放到了十年之后，然后构建一个大国博弈的阴谋背景，用科幻的手法夸张地讲述一个悲剧故事、塑造一个悲剧英雄。
现实也许会比科幻更夸张！人类历史上比这更荒诞的事不是没发生过，杨辰道心里其实一直有些害怕，也许将来自己的行事会比刑天更出格，命运也许也会更悲惨。
谁知道呢？这篇小说也算是他投出的石子，只求问个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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