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行车
“你要不去我也不去了！”
只余下两人的院子里，吴红将装好的药材包从牛车上拎下来，杨亮又将之拎上去，如此来回进行了三次之后，吴红终于提高了一些声调，看着杨福怒气冲冲的说着。
她坚持让杨亮去吃席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丈夫这些年过的太苦，一直忙忙碌碌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今天去吃席是个难得的机会。
另一方面就是这个时候的农家伙食都不怎么好，向来节俭的杨亮家，伙食就更不要提了。
也就儿子杨浩从每月从县里放学回来的时候，饭菜里才有有些荤腥，平日里他二人在家，炒菜的时候油都舍不得多放。
吃席，是这里最为丰盛的一顿了，所以吴红就想拉着丈夫去吃些好的，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眼见妻子有些生气了，杨亮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相处了这么久，他如何不明白妻子的用意呢？
干了这么久，他也想歇歇，也想陪着妻子和儿子一起去吃席，一家三口一起骑着车子行走在路上，这事情想想就让人心动。
只是……
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尿了血！
“去就去，你发什么火嘛。”
将瞒着妻子去镇上医院看看的心思压下，杨亮看着绷着脸的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个老东西……”
吴红绷着的脸松开了，有些憋不住笑的说了一句，这一招她用了好多年了，到现在对付起丈夫来，还是百试百灵。
“别理这些药材了，上屋里把衣服换了。”
面对‘强势’的妻子，杨亮只能乖乖的进去换衣服。
“杨浩这孩子，借着车子怎么这样难？”
帮着丈夫穿好衣服的吴红，将房间里的大梁自行车推到院子里，然后又将一个小桌搬到荫凉里，摆好简单的饭菜，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杨浩回来，不由的出声嘀咕。
“许是太常有事车子不在家，又去别人家了吧。”
蹲在自行车前面，端着一盆水拿着一块破布在那里擦拭自行车的杨福闻言往低矮的院墙外面张望了一眼，出口说道。
然后继续用破布仔细的擦拭车子。
杨亮家之前是没有自行车的，直到儿子杨浩去镇上上初中。
镇子离双溪村不怎么近，需要住宿每周回来一次，一来一回间三十多里路，如果没有自行车的话，跑起来非常的不容易。
这也一度成为杨浩不想去镇上上初中的一大原因。
然而，令杨浩大为意外的是，他这个向来以抠门而闻名的父亲，在快开学的时候去了一趟县里，傍晚的时候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回来了，还是村里面的人家都舍不得买的凤凰牌！
这件事情当时可是在村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谁也没有想到，抠门的杨亮会有这样大方的时候。
杨亮认真的擦着自行车，到现在他都还能清楚的记得儿子得知这辆自行车是专供他上学骑的时候那惊讶和兴奋的样子。
这事情，只要回想起来，杨亮就觉得心里格外舒坦。
这样自行车伴着儿子往镇里跑了三年，又往县里跑了三年，六年时间下来，就算是杨浩再呵护，也难掩身上的岁月的痕迹。
再等上一个月多点，儿子就要到大城市里上学了，到时间再骑自行车可就不行了，要坐大汽车，这车子也就能在家里歇歇了……
杨亮将自行车认真的擦拭了一遍，少了一层尘土之后，好看了不少。
当他端着脏水准备起身泼掉的时候，栅栏门处就出现了哭丧着脸的杨浩。
“太常叔天刚亮就是县里了，太水、太厚叔他们都骑着车子到三里屯盖房子了，长明爷家的车子倒是在家，就是前后轱辘都放炮了……”
杨浩泄气的如同放过炮的车轱辘。
吴红也有些发急，她好不容易才将丈夫说动，怎么这会儿却卡在了自行车上？
“你长河爷家去了没？”
“都去了……”
“你爸你俩去吧，我在家看门，刚好还能将衣服洗涮一下。”
微微的沉默之后，吴红笑着开口道。
杨浩摇头：“还是我爸你俩去吧，这天太热晒得慌，我一些题还不会做，刚好能好好的看看。”
杨亮端着空盆回来，笑着道：“别说了，你妈你俩都去，你妈是张军的亲姨，今天缺她可不成，你也去，你张军哥自小就跟你玩到一块儿去，结婚的时候你学习要紧没让你去，现在生小孩儿了，又是暑假你再不去算怎么回事？”
见吴红和杨浩还想开口，杨亮接着又道：“再说我和你妈骑车子骑的次数又不多，前两天刚下过雨，路上车辙子多不好走，你不去我倆骑车指不定就要冲到沟里去……”
一番变故，让这个临溪的小院里气氛有些沉重。
三人吃饭的兴致都不高，随便吃了几口之后，杨浩推着车子，吴红在后面跟着出了院门，杨亮走在后面相送，绕过墙角之后站住。
杨浩熟练的骑上车子，载着吴红慢慢的往前走。
“你今天别去挖药也别去卖药了，在家里好好的歇歇。”
侧坐在后座上的吴红扭过头对杨亮交待，虽然她知道丈夫肯定不听。
“嗯，知道了你们走吧。”
从杨亮家到主路上有一段的距离，杨亮没有立即回去，站在那里望着妻子和儿子上了主路，被路边的房屋遮挡的看不见了，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方才慢慢的回去。
骑着车子的杨浩泪眼朦胧，转弯往主路上上的时候，他扭头往自己房子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看到难得穿了一身体面衣服的父亲站在墙角处望着他们远去的样子，心似乎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出来了。
杨亮回到空荡的院子，先去屋子里将身上的好衣服脱下放进柜子，换上了干活穿的破旧衣服。
带着忐忑和一些侥幸，他又去了一趟厕所，然而出来的还是刺目的红色……
半个小时候，杨亮牵着牛车拉着药材出了院门，将栅栏门拴好之后，带上破草帽，坐在车辕上，吆喝了一声，牛听话的迈开蹄子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