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浪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我与煤球捕猎的本领也是一日千里，抓点小蝗虫小蟋蟀已经轻而易举，哪怕是亚成年的老鼠也不在话下。有时候懒了，会去垃圾堆里觅食。这都是饿得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我才不喜欢吃那些变质发霉的人类食物，吃多了还会拉肚子。妈妈还会给我们带些吃的，不过频率明显没以前高了。毕竟，我们已经长到它体型的一半。
煤球，是我身边最后的兄弟。我们一起玩耍，一起训练，形影不离。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遇到其他流浪猫威胁时，我们会成为彼此的保护盾。战斗时，弱小的我们通过默契的配合，可以和一只成年公猫勉强打成平手。可是，随着独立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它始终要离开我们，走自己的路。
有一天，我与煤球外出觅食，一路小跑，找寻猎物，甚至翻过了街。到了比较陌生的地方，我有点害怕，停下脚步，可是煤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它走出十几步远，停下回头看了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又转身离去。或许，这是他的告别方式吧。一点都没考虑妈妈的想法，不怕它伤心吗？我忘了，我们只是猫。我们的世界里，亲情这种东西，长大了也许就不复存在了。形单影只的我站了许久，感觉天气有了细微的变化。周围的环境比较陌生，而风开始了嚎叫，此时的我变得十分胆怯。我转过身后疾走如飞，很快，非常快，仿佛背后有恶鬼追逐我一样。不一会儿就赶到窝里，妈妈没在，它出去觅食了吗？这时，天空打闪，伴随着滚滚天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我害怕地蜷缩在角落里。也许是孤单让我失了勇气，我紧闭着双眼，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我清醒了过来，此时雨已停歇，我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我踏出窝，此时已来到了晚上，雨后的空气比平时多了几分滋润。路灯下有几只流浪狗在聚会，我悄悄地靠前去，蹲在草丛中观察它们在干嘛。只听到几声狂吠，那几只狗互相撕咬起来。不对，是好几只狗对着其中一只狂咬。这是地盘之争吗？总之，我觉得不对劲。一会儿，被咬的狗呜呜叫地逃走了，留下的几只没有追它的意思。这时，其中一只狗突然向我走了过来。完了，我忘了狗的嗅觉是十分灵敏的，藏在草丛中根本不是万全之策。我出于本能的恐惧开始后退，而狗已经向我步步逼近。我听到了它的低吼声，它是带着恶意而来的。我冲着它哈气，弓起背，身上的毛全部炸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着它的鼻子挠了下去，随后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逃走。它的同伴听到了它的惨叫声，随后追了上来。好在离窝不算太远，我很快便跑了回去。而狗的嘴已经伸进了窝口，对着我吠。还好它们体型大，进不来。不然，我真的会命绝于此啊！
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流浪狗们还在洞口守着，看来它们没有离去的打算，我已入地无门怕要命丧于此。怎么办？以我的身手，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贸然冲出去绝对九死一生。可它们死守着不肯离开，妈妈回不来怎么办？我思考了良久，决定来个鱼死网破，即使结束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站起身来，迈起了坚实的脚步，向洞口走去。此时，给我一个视死如归的悲壮配乐该有多好啊。可惜，这不是电影，而是残酷的生存法则。就在此时，窝外突然响起了猫的嘶吼，以及狗的惨叫。我冲了出去，是妈妈！妈妈正在与流浪狗战斗着。
只见带头的流浪狗，正要发起攻击。妈妈随之跳起，对着它的鼻子狠狠一抓，那只狗被吓退了几步。其他狗围了过来，群起而攻之。可妈妈的速度很快，每次都轻松躲过，并出爪给予反击。虽然，狗狗们在速度上很吃亏，但我很清楚，妈妈一旦被咬到就很可能送命。
几个回合下来，妈妈速度上处于上风。不过，它已经有点疲于应付了。这场决斗本身就不公平，对妈妈而言，这是保护领地的生死决战，对狗狗而言，这只是在欺凌弱小。我已经做好了冲出去放手一搏的准备。就在这时，领头的狗咬到了妈妈，并开始甩起来，妈妈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我再也忍不住，我冲了过去，抱着那只狗的后腿一阵撕咬，我的后爪也拼命蹬着。妈妈被咬疼了，对着狗脸一阵狂抓乱咬。狗一声惨叫，放下了妈妈，匆匆离去。我看到它的眼睛出血了，这是妈妈灯油燃尽的最后一击，它那受伤的眼睛，准是保不住了。随着它的离去，其他的狗也无心恋战，这场殊死搏斗，就此结束。
妈妈一瘸一拐地往窝里爬，我慢慢地跟在后面。回到窝里，它躺下了，嘴里一直在喘气，伤口在大量出血。我急得喵喵叫，一直蹭着它，舔舐它的伤口。我恨不得马上变成一个兽医，给它疗伤！可是，我看着此情此景却无能为力。妈妈的喘气声越来越小了，我紧紧地依偎着它。我明白，它即将离我而去，告别这个世界。所以，我静静地守在它身边，陪它走完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希望下辈子，它能投胎成为一个幸福的人。
我在疲倦之中睡了过去，醒来时妈妈的身体已经僵硬了。我发现，它的四肢是搂着我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还是爱着我这个没用的孩子。我默默站起身，蹭了蹭它的脸，身上的血迹也已经凝固。我缓慢地走出窝，到周围叼了许多杂草，挡住洞口。将这里作为它的坟墓，可惜我作为一只猫，不会写字，不会刻碑。我趴在洞口许久，然后带着悲伤默默离去。我恨它们，为什么要致我们于死地？这就是自然法则吗？不，我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对狗这种生物深恶痛绝！
远离了赖以生存的小窝，开始我的流浪之旅。我漫无目的的游走着，不知已经过了多少街道，周围的气味都是陌生的。我停下了脚步，眼前是一排排大楼，这应该是人类居住的小区。我决定在此安定下来。人类居住的周围，会有很多的废弃食品，老鼠肯定很多。而且吃的不用愁，等捕猎的功力炉火纯青之时，这里的数量众多的老鼠，就是我的大餐啦……！
小区的绿化十分完善，是一个不错的庇护所，我选择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刚经过流浪狗之战的我，显得战战兢兢。甚至，梦里都是妈妈被咬死的场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十分警惕，每天小心翼翼地觅食，果腹后以最快的速度躲回我的据点。直到时间慢慢淡化了我的恐惧悲伤，我的胆子也逐渐壮大。蹲在小区的花丛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想想上辈子，我也跟他们一样，每天在小区里进进出出，过着朝五晚九的劳碌生活。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而且活得好好的。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我的选择，以及抚养我长大的妈妈。
我盯着倒垃圾的人们，一有新的垃圾便过去翻。经常可以翻到还算新鲜的肉，真是暴殄天物。以前老窝旁边的垃圾堆，地处偏远，所以食物都是酸臭的。而这里不一样，小区的居民当天吃剩的就会倒掉。所以，这对我的茁壮成长很有帮助。可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小区的流浪猫不止我一个。麻烦事，总会不期而至。
一天夜里，我和往常一样前往垃圾堆里觅食。可就在这时，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我，这是一只黄色的虎斑猫。我的眼睛并不能像人类一样看到多样的色彩，但是黄色还是能看见的。它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并不欢迎。“喵嗷~~呜~~”，这是它的警告声，仿佛在对我说：小子，别找抽！它弓起了背，随时准备向我发起进攻。可是，经历过流浪狗大战之后的我，对眼前这个“小家伙”不屑一顾。从而忽略了它是成年猫，而我才半大。它扑了过来，对着我狂施猫家祖传的十八般武艺。我奋起反抗，无奈体型太小，实在不是它的对手。两回合不到我就败下阵来，仓惶逃走。吸取了这次惨痛的教训，远远看见它我就绕道而行，生怕再被它揍一顿。被它抓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恶！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是一只猫。只要再过几个月，体型上我就和它不分伯仲了。只要我坚持锻炼自己，一定能将它按在地上摩擦。
猫是孤独的行者，我也不例外。来到这个小区已有数日之久，然而并没有交到朋友。和我一样大小的流浪猫，见个面闻几下就算寒暄，下一秒就分道扬镳了。而大猫，尤其是公猫，则是拥有私有领地的霸主，若不小心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就是一顿追杀。可不，住我附近的小白猫，就被一只大公猫咬伤了腿。我见它可怜，每次觅食回来都给它带些吃的。但这家伙并不懂得感恩，看到我还是会用警告声欢迎，或许它被大猫咬怕了吧。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我的身体住着人类的灵魂，不是一丘之貉。万一，它们也是人类投胎的呢？不懂，等我死了再问阎王吧！
有一天，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嘴里在喊着“咪咪！”。然后一群猫蜂拥而至，对着她喵喵叫。这就是传说中喂养流浪猫的好心人吗？我蹲在草丛中观察她，如此热闹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放在地上并打开。好家伙，满满的一盒猫粮。我咽了口唾沫，不过我不是很饿，所以并没有上前去抢吃的。说来也怪，这么一大群猫，竟然能和谐地一块吃饭。想想我的兄弟姐妹，为了抢吃的，打得不可开交。这女人身上，真有什么魔力不成？出于好奇，在女人离开的时候，我偷偷地跟随着她。
跟着她走了一段不太远的距离，只见她刷开了一个门。我紧跟着走了进去，看她按了电梯。她跟普通的女人有区别吗？一样住着小区，也不是个会飞的仙女。就在这时，正在等电梯的她发现了我。她向我走过来，我随着退后了几步。“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可爱！就是有点脏。”废话，我是流浪猫。“过来啊！”她勾了勾手指，想让我过去。哼！谁听你的啊！我跟她保持着距离，并警惕的盯着她。她见我不动，继续向我走了过来。直觉告诉我，她并没有恶意，所以我不再后退。她在我面前蹲下，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没想到，我的嗅觉灵敏了几十倍之后，香水竟然散发着如此恐怖的味道。我被熏得有点晕了，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好乖哦，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啊？”。拜托，我是被你熏晕啦！我并不排斥她的抚摸，头也轻轻地蹭着她的手。但是，到最后我选择了转身离开，要一下子接受一个陌生人，绝非易事啊。
回到小区的绿化灌木丛中，我有点累了。变成猫了才知道，什么是嗜睡如命。印象中，我每天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睡梦中度过。只要没人打扰，除非饿醒了，不然可以睡好久好久。特别是阳光灿烂的午后，躺在草坪上沐浴阳光酣然入梦，多么美好的享受啊。就是有点不太安全，时不时有不速之客扰我清梦。没办法，毕竟这是人类统治的世界。
小区养狗的人很多，或许是咬死妈妈的流浪狗，给我留下了阴影挥之不去。远远飘来的狗骚味，也会让我胆战心惊，哪怕对方只是温柔敦厚的宠物狗。也就在今天傍晚，我做了一件让我追悔莫及的事。
正在草丛中休憩的我，没料想会引起一只金毛犬注意。它猛然跑到我面前，趴下，并摇着尾巴，好像要跟我玩。可他那庞大的体型，把我吓得魂不附体。我瞬间炸起全身毛，伸直了四只腿，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威武雄壮。我的肢体语言在告诉它：“别靠近我，不然我会大开杀戒的！”。金毛犬似乎明白我对它有戒心，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尾巴像在跟我招手一样。然而，我对它的“友好”并不太领情，冲其哈气后对着它的脸呼了一巴掌，随后仓促退遁。它的叫声引起它主人的注意，“啾啾，过来……你怎么啦？”。啾啾？我冷静了下来，这狗狗的名字，和我上辈子养的萨摩耶一个样。它是我晚年的伴侣，直到我去世的前一阵子才离开人间。脑海中，回忆起它的点点滴滴。我才意识到，我刚才的行为，伤透了那只金毛犬的心……
流浪的日子，大同小异，我都不知道哪天，会被突然降临的灾难夺走生命。住我附近的小白猫有一阵子没有出现了，直到前几天，才发现它那横在公路上的尸体。那个场面，只能用凄惨来形容。后来环卫工人把它扫走了，我看着渐行渐远的垃圾车，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也许，这就是我们流浪动物的宿命吧！那天，那个女人要我跟她回去，我要是不犹豫，已经是一只不愁吃的家猫吧。嗨，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