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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十津川警部蒙冤记

[日]西村京太郎

3月7日,十津川接到一通电话。

对方自称是山形县警搜查木村一课长。

“你认识本警局的三浦吗?”对方冷不防这么问道。

“是的,两年前,共同搜查时见过面。他怎么啦?”十津川问道。

两年前的秋天,由于在东京杀人的犯人逃回故乡山形,又在山形杀人,所以警视厅和山形县警共同侦办,那里山形县警实际负责调查的是现年45岁的三浦警部。

那时,十津川跟三浦警部见过两次面,当时印象是三浦警部有点狷介。坚持自己的主张虽然是刑警所必备的要件,可是,一旦走错一步,不但会被孤立,也会妨碍搜查。三浦警部就是这样让人担心的人。

“昨晚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三浦警部?”木村问道。

“昨晚吗?”

“是的,是昨晚8点半左右,你有没有打电话给三浦警部,叫他去山形站接你?”

“那通电话不是我打的。”

“你知道他家的地址吗?”

“知道,因为那个事件后,他曾寄贺年卡给我,不过,昨天我没有打电话给他。”

“果然如此。谢谢你。”木村说道。

十津川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这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没事,知道十津川兄没有打电话,那就好了。”木村说道,挂断了电话。

十津川因不明就理,所以一脸茫然。龟井刑警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啦?”

“刚刚接了一通奇怪的电话。”

十津川把山形县警打电话询问的事约略叙述一遍。

“如果是三浦警部,我也认识。虽然很能干,可是,却树敌不少。”龟井刑警说道。

“我的声音没有很明显的特征吗?”十津川问道。

“是的。乍听之下,是不知道那是警部的声音,由于我跟警部每天在一起,所以可以立刻听出来。”

“如此一来,是有人使用我的名字把三浦先生叫出来了?”

“或者是三浦警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使用警部的名字。”

“不好的事情?”

“是的。三浦警部有时也会想到拈花惹草吧,那种时候,为了跟太太有所交代,才使用朋友的名字。”

“因此,才使用我的名字?”

“是的。比起使用身边的人的名字,使用远方者的名字不是比较不会穿帮吗?因为太太不方便打电话到警视厅找警部求证。”龟井刑警说道。

“为这种事情使用我的名字,那还好,问题是,打电话来问的人是山形县警的搜查木村一课长呀!”十津川有点担心地问道。

他跟三浦并没有交恶。三浦的确是有点自以为是,就如龟井刑警所说的,他具有容易树敌的性格,在近代搜查,这种性格大概不合适,可是,十津川反而对他有好感。

(但愿不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才好——)

十津川这么想。

不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山形县警的三浦警部接受调查。

理由是他涉嫌杀人。

被害者是山形市内“海市蜃楼”俱乐部的25岁女侍。

名字叫做广田弓,跟三浦很熟。

3月6日深夜11时左右,发现她被勒死于停在国道112号线旁的车内。

车子是白色的青鸟,由车牌号码查出是三浦的车子,于是县警暗中寻找他的行踪。

过了半夜,发现三浦在霞城公园的护城河畔步履蹒跚地走着。

立即询问他这天的行踪。

以下是三浦的谈话:

两天前,妻子讶子回娘家探望生病的姊姊,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6日晚大约8点半左右,我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自称是十津川,起先我并不知道十津川是何许人也,后经对方提到警视厅,我才想起两年前,他曾跟我共同搜查某个事件。

十津川说他搭乘21点20分抵达山形的山形新干线,有事要跟我商量,要我开车去接他。

我开车在国道112号线行驶时,有个年轻女子向我挥手。由于那个女子好像受伤了,我就把车停下来,下车一问,那个女子说被车子撞了,要我送她去医院。

“由于还有时间,我就让那个女孩上车,可是,当车子发动时,那个女子却从背后用布蒙住我的脸,我闻到一股强烈的哥罗仿香味,然后失去知觉,以后的事就不记得了。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躺在霞城公园的护城河畔。”三浦说道。

可是,逮捕他的两名刑警说,他被逮捕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酒精味比哥罗仿香味更浓。

正确地说,是山形的“日本晴”烧酒的气味,是酒精浓度很高的烧酒,三浦很喜欢喝,在车上的驾驶座旁边也有“日本晴”的空酒瓶。

上司木村一课长打电话给警视厅的十津川警部,确认3月6日晚上,他有没有打电话给三浦。结果得知十津川没有打电话给三浦,三浦的处境也就急剧地恶化。不用说,对被杀害的广田弓也加以调查。

查出三浦很迷恋她。

“可是,她很害怕三浦的强烈追求呀!尽管害怕,由于他是县警的刑警,无法不理会他。”俱乐部的老板娘说道。

三浦没有否认跟她的关系,也坦承跟她有肉体关系。

“可是,3月6日的晚上,我没有跟她见面,也没有杀害她。”三浦说道。

可是,县警的高层主管却不那么认为。

他们是持如下的看法:

妻子回娘家,变成孤家寡人的三浦,那晚强行把感冒请假在家休息的广田弓带上车。

在车上,三浦一面喝烧酒,一面强行拥抱广田弓,由于广田弓强烈抗拒,他在盛怒下,就把她勒死。当三浦清醒过来后,发现已闯下大祸,感到很惊骇,就在他漫无目的地在霞城公园的护城河畔游走时被逮捕。

这种时候,三浦平日的态度和性格造成负面的效果。虽然也有拥护三浦的人,可是,在县警内是少数派。

大部分人都认为是三浦在盛怒下杀害了广田弓。

就连县警内部,也有很多人持这种想法。

(如果是三浦,一定下得了手。)

他们这么想。

在搜查时,他独断专行,毫无妥协性,喜欢喝酒,心情不爽就骂人。这是三浦给人的印象。

不用说,也有人认为他是优秀的刑警,因为县警本部长曾好几次颁发奖状给他。

可是,比起优秀刑警的印象,更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粗暴的男子。

当地的传媒也对这个事件采取批评态度。

两个月前,现职警察耍流氓被逮捕的事件,更是加重了这个事件的严重性。

首先县警延迟发表这桩杀人事件,等事件无法掩饰时,发表此事件跟警方无关。

县警的这种做法,除了是在庇护三浦外,也是为了保护全体警察的面子,也因此,激起传媒强烈的批评。

电视和报纸口径一致地攻击“县警官官相护”,记者追查三浦。

有一个记者查到三浦在25岁时,曾喝醉酒殴打服务生,于是拿这件陈年旧事来攻击三浦。

在此情况下,县警再也无法庇护三浦,只好把三浦逮捕起来加以调查。

警视厅被告知此事。

十津川听闻此事后,向上司说道:“我想去山形。”

“去做什么?”木村一课长问道。

“这次的事件,我的名字被冒用,关于这点,我认为我有责任。”

十津川这么说罢,本多苦笑着说道:“或许那是县警三浦警部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才使用你的名字也说不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去,不是会让事件更加复杂吗?你只要作证说没有打那通电话,也没有去山形不就结了吗?”

“这是以三浦警部在说谎作为前提才能成立。”十津川说道。

“你认为他的证言是事实吗?”

“不知道。如果是事实的话,是真凶使用我的名字把三浦叫出来。我想知道为什么要使用我的名字?”

“我跟对方的搜查一课课长通过电话,好像认为三浦警部有很大的嫌疑。”本多说道。

“那是对方课长的擅自判断吧,我认为是他个人的想法,如果有证据,我想他就不会那么说。”十津川很执拗地说道。

本多轻轻耸着肩膀,说道:“看来纵使我阻止,你也打算去山形了?”

“因为那是我的责任。”十津川说道。

“实在拿你没办法,你要去就去吧,只是你要避免被卷进那个事件。”本多叮咛道。

那天十津川前往东京站搭乘山形新干线。

是15时20分从东京出发的翼185号,抵达山形的时间是18时10分。

一坐下来,十津川开始思索着。

不管山形县警三浦警部是真的杀害女侍,或是掉进陷阱,被嫁祸为凶手,都是三浦个人的问题,跟十津川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自己的名字被冒用,不但让十津川感到很不爽,也成为十津川的问题。

特别是拿他的名字去陷害三浦,更是让十津川感到不爽。

因为这等于拿他的名字去杀人。

(三浦掉进陷阱——)

十津川试着这么思考着。

犯人一定知道三浦和被杀害的广田弓女侍的关系,也知道三浦认识十津川。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无法使用十津川的名字,晚上打电话给三浦,把他约出来。

由于两年前的事件报纸有报道,警视厅和山形县警共同搜查,应该有很多人知道。

可是,警视厅是由十津川负责,山形县警是由三浦负责,一般人应该不会知道,因为日本警察是团体行动。

然而,犯人不但知道,而且还算计出如果使用十津川的名字,就能够让三浦开车去山形站迎接。

十津川打开带来的山形地图。

县警已把事件的详情用传真传过来,十津川一面看着传真,一面核对地图。

根据传真的叙述,三浦的车子停在国道112号线,女侍广田弓被杀死在车内。

从位于山形市郊外的三浦家前往山形站,是沿着这条国道112号线北上。

接着,在霞城公园护城河畔茫然散步的三浦被发现,被逮捕。

霞城公园是最上藩五十七万石城主最上义光所建筑的霞城古迹,现已改为公园,残留着壕沟和石墙,从山形站到霞城公园,走路的话,大约十五六分钟就可以到达。

在审问时,三浦这么回答:“为了迎接21时20分抵达的十津川警部,我开车前往山形站,途中,有个年轻女人因受伤向我求救,我停车,下车问她,由于她说被车子撞了,我就让她上车,想送她去附近的医院,没想到她却用沾有哥罗仿的布蒙住我的鼻子,我也因而昏迷过去。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躺在霞城公园的护城河畔。为什么我会烂醉,我也不知道。我站起来,步履蹒跚走着时被逮捕。”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会怎样呢?

至少欺骗三浦的犯人是年轻女子。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犯人,或是共犯,可是,那个女人熟知三浦的事情,或许也知道十津川的事情也说不定。

可是,推理到此触礁。由于三浦无法很清楚地叙述那个女子的相貌,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十津川认识的女人。

十津川稍微小睡片刻。当他醒过来时,黑暗的窗外有白色的东西飞舞着。仔细一看,是在下雪。

窗外是一片雪景。东京已是春天,东北依然是冬季。

列车准时在18时10分抵达山形站。

一下列车,冷气立即笼罩住十津川。

走出检票口,虽然雪已停,可是,市区到处是雪堆。

十津川搭乘出租车直奔县警本部。

首先跟县警本部长见面,然后跟木村一课长会面。

这两人对十津川的来访好像感到很迷惑。对县警来说,断定三浦是犯人一定是很痛苦的决断。在痛苦的决断后,警视厅的人一来,又要重来一遍,大概让他们感到很伤脑筋吧。

十津川当然也很清楚他们的感受。

可是,就十津川而言,自己的名字被冒用,不能默不吭声,县警本部长和木村一课长大概也不便叫他回去吧。

“可以让我跟三浦先生见面吗?”十津川向木村问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问他有人冒用我的名字打电话给他,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那是他在说谎。”

“也许吧,可是,我想直接听三浦先生的说法。”十津川说道。

木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好吧,请到侦查室。”

十津川一进入侦查室,三浦一脸疲惫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两年前见面时,是多么充满自信和傲慢的表情。)

十津川这么想。感觉到这次的事件给他很大的打击,一定是上司和周遭的人无法保护他的缘故。

“两年没有见了。”十津川说道。

三浦以黯然的眼神问道:“你为什么来呢?”

“因为我也有责任。”十津川说道。

“可是,十津川兄没有打电话给我吧?”

“是的。”

“也因此,我被认为是在说谎。”三浦以那是十津川的责任的口气说道。这种时候,他大概被人所厌恶吧。

“三浦兄,你是因为接到我的电话,才去山形站迎接我的吧?”

“可是,上司不相信,他们认为那是我胡扯的不在场证明。”

“你是中了别人布下的陷阱。”十津川说道。

“我也是那么认为,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感到很绝望,是对我置身的这个组织感到绝望。”

“真凶很巧妙地为你布下陷阱。”

“十津川兄,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相信。”

“如果你是犯人,大概不会拿两年前一度共事的我作为你的不在场证明,应该会让最亲近的人为证人。”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三浦一脸愤然的表情说道。

(由此看来,周遭的人平时对他是敬而远之。)

虽然十津川这么想,可是,并没有说出来。

“反过来说,我想三浦兄所说的话是真的,因为如果我在东京杀人,想要制造不在场证明时,不会考虑使用三浦兄。”

“尽管十津川这么说,可是,目前我什么事也无法做。虽然我想找寻真凶,可是,人被关在这里,根本无法行动。”三浦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没有可以信赖的部下吗?”

十津川这么一问,三浦陷入沉思中。

“我是个急性子的人,看不惯年轻刑警的慢吞吞,所以他们经常被我痛骂。”

“可是,应该也有尊敬三浦兄的刑警吧。”

“会有那种刑警吗?”

三浦又陷入沉思中。

“我认为吉田刑警很有前途,打算对他好一点,可是,以我的个性,像抚慰人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因此,反而被我叱责,跟其他的刑警比起来,我对他更为严重,他真能了解我的用意吗?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因为自认有前途,对我的叱责的心情能否了解,我没有自信,或许恨我也说不定。”

“我会跟他见面。”十津川说道。

“就算吉田尊敬我,可是,单凭他一个人,又能怎样呢?因为木村课长和本部长都不相信我。”

“最好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要怎么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

“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个事件的真正凶手找出来。”

“直到目前,我负责侦办过几件案子,我的信条是对犯人绝不宽恕。照理来说,应该对事不对人,也就是憎恨罪,不憎恨人,可是,我无法做到,因为我连犯人也憎恨,因为,我想有很多人讨厌我、憎恨我,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只是遇到这种事情,是谁布下陷阱陷害我,由于恨我的人太多,无法列出特定人选。”

“这点我也会跟吉田刑警谈。”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随后跟吉田刑警见面。

吉田是现年28岁的刑警,浓眉大眼,给人以坚强的感觉。

十津川把他带到当晚投宿的市内旅馆。

他俩在大厅的咖啡室谈话。

“三浦先生说,在他的部下里面,最让他信赖的人是你。”

十津川这么一说,吉田刑警苦笑着说道:“多半是他认为我的性格跟他很相似的缘故。”

“你也那么想吗?”

“是有相似之处,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我是那么想。虽然我不讨厌三浦警部,但也不喜欢他。”

“那样很好。”十津川说道。

“你说很好,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没有偏见,是很好的事情,尽管是好的偏见,也会妨碍搜查,一旦一开始就对三浦先生寄予无限同情,认为他是无辜的,反而难以搜查。关于这点,由于你很冷静,所以很有帮助。”

“被称赞冷静,这还是第一次吧!平时被说冷淡,这点或许跟三浦警部相似也说不定。”

“如果能那样自觉的话,非常好。”

“十津川先生,你认为三浦警部是无辜的吗?”这次是吉田刑警问道。

“不,我不那么认为。”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你前来帮助他呢?”

吉田刑警好像责备般注视着十津川。

“因为这个事件,有人冒用我的名字,我想知道其理由,所以才前来这里,希望能亲自解决这个事件。为此,首先假定三浦是清白的来调查,如果调查的结果有可疑,三浦先生就是犯人。我只是这样想而已。”十津川以冷静的口气说道。

“那么,你打算从哪里开始调查?”吉田刑警双手捧着咖啡杯向十津川问道。

“大概做过调查吧?”

“由于是杀人事件,当然已作过调查。”

“结果呢?”

“目前请容我说一句话。本部长和课长一开始并没有把三浦警部当成嫌疑犯,这是为了顾全山形县警的名誉,才把三浦警部当成清白的来调查。”

“这我知道。”

“可是,一直无法证明三浦警部是清白的。三浦警部说他跟年轻美女见面,被欺骗,可是,脸上完全不是那种表情。”

“为什么呢?”

“深夜,他被发现在公园的护城河畔漫无目的地走着,那时他烂醉如泥,连自己的名字也都说不清楚,因此,年轻女子的记忆应该也模糊才对。”

“可是,那是他被哥罗仿迷昏后,被强灌了烧酒吧。”

“此事无法证明,因为哥罗仿的气味已消失,只闻到烧酒的气味。何况在三浦先生的车内,除了广田弓的尸体外,还有空的烧酒瓶。”

“酒瓶上的指纹呢?”

“只有三浦先生的指纹。虽然我们认为是犯人抓住昏迷不省人事的三浦先生的手按酒瓶留下来的,可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跟尸体在一起的是空酒瓶是不争的事实。”

“每个人都往坏的方面想吗?”十津川说道。

“一想到三浦先生平时的行动,不得不那么想呀!”

“平时的行动?是什么行动?”

“跟周围的人无法协调,独断专行,对女性也不温柔。”吉田刑警说道。

十津川一脸茫然的表情,说道:“这个社会会有那种人吗?”

“是有那种人。”吉田刑警以领悟的表情说道。

为了打听被杀害的女侍广田弓和三浦的关系,县警曾去跟她的同事和俱乐部的老板娘见面,那时她们的证言对三浦很不利。

因为三浦平时的态度对她们很傲慢,才完全得不到对他有利的证言。

“传媒也一样。三浦先生对新闻记者不予理睬,认为只要把事情做好就可以,没有必要去取悦记者,这是三浦先生的信条。在没有事的时候,坚持这种信条还好,可是,一旦发生这种事情,报纸、电视就毫不留情地攻击三浦先生。”吉田刑警说道。

稍微维护三浦,立刻被批判“警察在保护自己人”,吉田刑警说道。

“目前不用去理会那种批判。”十津川向吉田说道。

“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三浦是清白的,会被传媒批评是在保护自己人呀!”吉田刑警皱着眉头说道。大概县警已惨遭传媒修理过吧。

十津川摇着头。

“因此,我不是已说过吗?首先假定三浦警部是清白的来搜查这件事件,如果得到肯定的答案,我们的看法是正确的。”

“如果是相反的,将会怎样?”

“三浦警部就是犯人呀!”十津川说道。

“那么,要从何处开始才好?”

吉田刑警问道。他之所以了无生气,大概是同样的作业已进行过,未达到预期的结果吧。

“我想问题是出在那通电话,因为打给三浦先生的是我的电话。”十津川说道。

“可是,应该没有那通电话才对。十津川先生没有打那通电话吧?”

“是的。3月6日的晚上,我没有打电话给三浦先生。”

“那不就结了吗?”

“可是,我们是站在三浦先生是清白的立场来推理,换句话说,是站在3月6日的晚上有那通电话的立场呀!三浦先生因为接到我的电话,才开车去接我。”

“这我知道。就算有那通电话,可是,并不知道是谁打的呀!一旦出庭审判,会被判定三浦先生在说谎,瞎掰出那通电话呀!就算说是误听是十津川先生的声音,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吧。”吉田刑警有气无力地说道。

“由于两年前,我只跟他见过一次面,谈过话,因此,如果打电话的人自称是十津川,他以为是我,也不奇怪呀!”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先生,你认为那是陷阱吗?”

“如果三浦先生是清白的,你不认为那通电话是陷阱吗?”十津川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可是,犯人为什么要使用十津川先生的名字呢?那是两年前只见过一次面的人的名字,应该还有几个可以让三浦先生相信的人呀!”

“例如是谁的名字?”

“同样是搜查,少数跟三浦先生要好的青木警部的名字。”

“可是,想模仿那样亲近的人的声音,大概很难吧?”

“可是,要模仿青木警部的声音很容易,只要压低声音,像怒吼般讲话,就变成青木警部的声音,我就可以轻易模仿青木警部的声音。”吉田刑警说道。

“可是,犯人是使用我的名字,我想一定有他的理由。”

十津川说罢,拿出记事本,把他想到的理由写在记事本上。

(1)使用亲近的人的名字,容易被三浦警部拒绝,使用两年前事件中只见过两三次面的警视厅的人的名字,三浦警部就难以拒绝。

(2)从声音被发现是假冒的危险性较低。因为两年前只见过两三次面,就算记得名字,也不见得连声音也记得。

“还有其他吗?”

十津川把笔放下来,注视着吉田刑警。

“此时我也是那么想,可是,这对三浦先生一点帮助也没有呀!”

“这我知道。”

十津川点着头说罢,再度看着自己所写的文字,突然眼睛亮出光彩。

“还有其他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

“犯人知道我的事情,所以才使用我的名字。”

“这话怎么说?”吉田刑警不解地问道。

“也就是说犯人认识三浦先生,也认识我呀!”

“你是说犯人交友广阔吗?”吉田刑警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

十津川苦笑着说道:“犯人使用电话让三浦先生上当受骗,我也是。”

“十津川先生也上当受骗过吗?”

“是的。也因此,三浦先生成为杀害女侍的嫌疑犯,而我成为陷害他的罪魁祸首。总而言之,我们两人同时中了人家的圈套。”十津川说道。

“可是,十津川先生并没有成为嫌疑犯呀!”

“这是心情的问题呀!自己的名字被冒用,让我感到很不爽,接下来,一想到为什么要拿我的名字来陷害三浦先生,我就感到很苦恼,对我来说,这件事让我感到很痛苦,因此,犯人同时痛击两人。”

“不厌其烦这么做的人会是谁呢?”

“是同时憎恨我们两人的人呀!”十津川说道。

“可是,三浦先生跟十津川先生是因为两年前的事件才初次见面吧?以后再也没有见面吗?”

“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应该没有共同的敌人。”

“不,有。”

“是谁?”

“两年前的事件被逮捕的犯人呀!”十津川说道。

“可是,那个家伙目前在监狱里面吧?”

“不,不在监狱里面。”

“被释放了吧?”

“的确是在两个月前死在了宫城监狱里面。”十津川说道。

“怎会这样呢?”

“去我的房间,我需要一块小黑板。”

“可以向这家旅馆借啊。”

吉田刑警说罢,前往柜台借了一块小型黑板和粉笔,然后进入十津川投宿的7楼房间。

十津川把黑板靠墙立在桌上。

拿起粉笔,首先写“黑川信介”四个字。

“54岁的这个男子是两年前事件的犯人,你还记得吗?”

“由于我在三浦警部指挥下搜查那个事件,所以记得很清楚。”

“黑川在东京杀害一个男子后,又在山形杀害第二个男子。”

十津川在黑板上写两个人的名字:

川田裕之(23岁)

井上……操(23岁)

“在东京被杀害的是川田,在山形被杀害的是井上。”十津川说道。

事件很简单,同时也很凄惨。

黑川信介在上野经营自行车贩卖店,是有7名从业人员的小店,生意不错。

妻子在3年前去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美花,18岁,是大学生,他很溺爱这颗掌上明珠。

他的女儿突然死掉。

事情是发生在两年前的5月26日。那天深夜,她从在甲州街疾驰的车上掉下来,被后面的车子撞上,当场死亡。

死状惨不忍睹。

交通机动队寻找推她掉落的那辆车子。

目击者说是白色的丰田可乐娜。

在刑警的努力搜查下,终于查出那辆车的车主。

车主是在杉并速食连锁店工作的川田裕之,现在23岁。

川田出生于山形市,毕业于市内高中,高中时代,他是小混混。

他的混混伙伴有两个人,一个是井上操,另一个是近藤秀。

川田高中毕业后,前往东京,他在东京做过各种工作,可是,都做不好,直到进入速食店,工作不但顺利,而且还晋升分店长。

两年前的5月,两个混混伙伴前来东京游玩,跟几年没有见面的川田见面。

他们去喝酒,一喝醉,昔日的坏本性就显露出来,决定去找乐子。井上和近藤说想玩东京的年轻女人,于是那晚开着川田的车子去物色。

被看上的人就是黑川的独生女美花。

那晚,她在朋友家过生日。回家时,她经由甲州街向最近的车站走过去。

他们三人开着车子接近她的背后,然后故意去撞她,把她撞倒后,以送去就医为由,把她带上车。

之后,他们三人边开车,边侵犯她,她激烈抵抗、大叫后,无计可施的川田等人勃然大怒,就打开车门,把她推下车,结果被后面的车子撞个正着,当场死亡。

警察以过失致死的罪名把他们三人移送法办。

可是,在审判时,他们三人坚称是黑川美花自己打开后座车门跳下去,那时他们三人曾拉住她,可是,被她挣脱。

检察官认为是他们三人把她推下车,可是,苦于没有证据,最后只好无罪释放他们三人。

如此审判的结果,让父亲黑川勃然大怒。

黑川年轻时玩过飞镖射击,首先他用常用的枪射杀在东京的川田。

十津川负责侦办这个事件,认为黑川会去山形射凶井上操和近藤秀,于是赶往山形。

十津川在县警本部说明东京的事件,然后跟县警共同保护井上和近藤二人。

虽然他俩很害怕,可是,并不跟警方合作,因为他俩认为跟警方合作,等于坦承是他们杀害了18岁的大学生黑川美花。

这对黑川很有利。

在川田被杀的第六天的晚上,井上操在山形市郊外被射杀。

十津川和三浦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近藤秀,绝不能让他遭到毒手。

那时三浦提议设陷阱让黑川上钩。

十津川和三浦让近藤秀假装前往有名的山寺。

黑川果然中计。当他持枪出现在山寺时,立即被警方包围、逮捕。那时黑川曾持枪向刑警射击,拼命地抵抗。

十津川和三浦为了压制黑川,也开枪还击,其中一发子弹打中黑川的左大腿。

黑川被逮捕,以杀害川田和井上的罪名被判处10年的徒刑。

黑川被关在宫城监狱。他撕开被单做成绳索,然后悬梁自尽。

“我想黑川一定感到很遗憾,因为还有一个杀害女儿的人没有被他做掉。”十津川说道。

“可是,黑川在监狱上吊自杀,还会有谁替他报仇呢?”吉田刑警凝视着黑板上的文字问道。

“当然是憎恨三浦先生和我的人。”

“可是,是谁憎恨三浦先生和十津川先生呢?黑川因独生女被杀,才杀害二人复仇。黑川只有父女两人,如今两人都已死亡,应该没有其他的亲人可以替他报仇呀!”

“是吧,可是,有人呀!因此,三浦先生才会中计,而那个人就是使用我的名字去布置陷阱。”十津川以严肃的表情说道,因为他也不知道陷害他的人是谁。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吉田刑警说道。

“什么事?”

“如果那个人想替死去的黑川报仇,为什么不杀害三浦先生和十津川先生呢?就算无法杀害你们,直接找你们谈判,不是也很好吗?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先杀害三浦先生认识的女侍,然后嫁祸给三浦呢?我觉得这实在是太拐弯抹角了。”

“的确是拐弯抹角。”

“可是,对方却那么做。”

“我可以想到几个理由——”

“请你告诉我,因为我也想知道。”

“例如犯人能够杀害女人,可是,没有能力杀害像我和三浦先生这种身强力壮的男人。”十津川说道。

“这么说来,犯人是女人了?”

“而且是很有力气的女人。”

“其他的理由是什么?”

“或许犯人认为与其杀害三浦先生和我,倒不如用这种方法让我们感到痛苦也说不定,因为杀害,只是把对方杀死,不会让对方感到痛苦。”

“原来如此。”

“你了解了吗?”

“我懂了。可是,肚子饿了吧?”

“是的。”

“那就利用房间服务,你想点什么?”吉田刑警说道。

两人点了排骨饭和饮料,因为吉田刑警说这家旅馆的排骨饭很好吃。

他俩利用休息的时候吃送来的排骨饭,的确如吉田刑警所说的,排骨很柔软,很美味。吃完饭后,十津川点燃香烟。

他茫然注视着紫色的烟有一会儿后,突然站起来,拿起室内的电话听筒。

他打给在东京警视厅搜查本部的龟井刑警。

“我想知道宫城监狱的电话号码。”

十津川这么一说,龟井刑警立刻问道:“是为了黑川信介的事情吗?”

“不愧是龟井先生,你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我们跟山形县警共同侦办的事件,也只有那个事件。”龟井刑警说罢,把宫城监狱的电话号码告诉十津川。

虽然十津川觉得时间有点晚,不过,还是试着打打看。

所长已回家,是三木副所长接听电话。十津川说出自己的名字后,这么说道:“我想请教你有关黑川信介的事情。”

“关于那件自杀事件没有任何问题,看守是根据规则来处理,没有任何责任。”副所长说道。

十津川苦笑着说道:“我不是跟你讨论责任归属问题,而是想知道有没有人前来跟黑川先生会面?因为我认为他没有亲人。”

“是有人来跟他会面。”

“是什么人?”

“是律师和年轻女人。律师姓野平,是审判时担任黑川的辩护律师,年轻女人名叫黑川绿。”

“黑川?黑川还有其他的女儿吗?”

“一起来的野平律师说她已被黑川承认,由于的确已被承认,所以才允许她跟黑川会面。”副所长说道。

“何时被承认的?”十津川问道。

“是在黑川被逮捕后承认的。”

“真是奇怪的女子,特地想要有前科的父亲。”

“据说是她想被承认。”副所长说道。

“是她想传为美谈呢?或是有其他的企图呢?”

“所长也感到很不解。”

“可是,她被承认是黑川的女儿后,你们才允许她跟黑川会面吧?”

“是的。”

“我想知道她是怎样的女人?也想知道她的长相。”

“等一下我把她的照片传给你。”副所长说道。

十津川把旅馆的传真号码告诉副所长后,挂断电话。

大约一个小时后,接到从宫城监狱发过来的传真。

传真过来的人头照好像是从驾驶执照上翻印下来的。

关于黑川绿,本所所知的大致如下:

她的经历是来自于野平律师。

她现年25岁。是黑川信介结婚前,跟相原美代子所生的孩子,黑川好像不知道美代子替他生了一个孩子。美代子自己经营咖啡馆,独自一个人抚养女儿绿。

美代子在绿22岁时去世,之后绿成为职业女郎,过着上班族的生活。

黑川信介因涉嫌杀人被逮捕,野平律师担任他的辩护律师时,绿突然造访野平的法律事务所,出示她的出生证明,说她是黑川信介的女儿,目前对黑川先生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亲人的力量,希望黑川务必要承认她这个女儿。

黑川本来想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可是,目前他有前科,如果承认她的话,她会很辛苦,所以暂时不加以承认。可是,当他被判有罪后,他突然改变心意,承认绿是他的女儿。

黑川在监狱内自杀,只留遗书给绿,遗书上写的什么呢?因为没有看,所以不知道。

此外,还对黑川绿的外貌,作如下的叙述:

身高168厘米,以目前女人的平均身高来说,大概可以称得上是高个子吧。

绿的住址是东京都杉并区的公寓。虽然夜已深,可是,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打电话叫龟井刑警去查看。

一个小时以后,龟井刑警来电,说绿已不住在那栋公寓,目前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我们往前推进了一步。”十津川向吉田刑警说道。

吉田刑警也以稍微理解的表情说道:“的确是往前推进了一步,欺骗三浦先生,并用哥罗仿把他迷昏的人,大概是这个黑川绿吧。”

“我不做他想。”

“可是,有人使用十津川先生的名字把三浦先生叫出来,是男人的声音啊,除了黑川绿,大概还有男的共犯吧?”吉田刑警问道。

“也许有也说不定,不过也有可能是使用变声器。”

“变声器?”

“透过变声器讲话,女人的声音会变成男人的声音,再加上使用电话的话,我想更容易被骗。”十津川说道。

很难想象她有共犯,当然啦,黑川绿已25岁,一看照片,是个美人儿,纵使有恋人也不奇怪。

可是,她所从事的是杀人,就算非常爱她,大概不会跟着去杀人吧。

由黑川绿的个性来看,她不讨厌有前科的男子做她的父亲,不,是她自愿当有前科男子的女儿,像这种女人,应该不会把自己的恋人卷入杀人事件才对。

十津川把传真交给吉田刑警。

“你把这张照片拿给三浦先生看,问他假装受伤,搭乘三浦先生车子的女子是不是这张照片中的女人?”

“好的。”

“如果是的话,我们又往前进了一步。”十津川说道。

“明天早上,我再来拜访。”吉田刑警这么说罢,告辞离开十津川的房间。

翌日上午10时,吉田刑警如约前来旅馆。

“三浦先生的答复是什么?”十津川问道。

“他说不知道,因为他觉得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是吗?因为女人只要改变发型,看起来就像别人。”

“他说他只记得对方是高个头的女人。”吉田刑警说道。

“三浦先生不是很高大吧?”

“是的,因为他的身高是163厘米。”

“若是那样的话,168厘米高的黑川绿在他看起来是高个头的女人也不奇怪。”十津川说道。

“是的。根据三浦先生的证言,那天晚上,他开车前往山形站途中,帮助受伤的女人,那时他把那个女人抱上车,他觉得对方好高大哦。”吉田刑警说道。

若是那样,大概不会错吧。高个儿的人应该是黑川绿不会错。

“接下来该怎么办?”

吉田刑警像在商量般看着十津川的脸。

“最好是找到黑川绿。”

“由于她很成功地让三浦先生掉进陷阱,我想她已离开山形。”吉田刑警说道。

“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会那么做的。因为她的计谋已成功,很巧妙地让三浦先生变成杀人嫌疑犯,再加上利用十津川的名字也成功,如此一来,只要远离山形,一边笑着,一边注视事情的发展就可以。我想或许她已逃亡海外也说不定,因为这样最为安全。”

“问题是遗书呀!”

“你是指黑川信介的遗书吗?”

“是的。黑川在宫城监狱自杀前,有留遗书给绿,所长说他没有看遗书的内容。”

“十津川先生,你想他会写什么呢?”

“这只是我的想法,如果考虑到绿的将来,他大概会写什么也不要做,只要考虑自己的幸福吧。”

“不会是写设计陷阱,陷害三浦先生吧?”

“不会,因为黑川是父亲,我想他不会那么写,不过,我想由于他在遗书中写考虑自己的幸福吧,反而激起绿要替父亲报仇的念头。”十津川说道。

“不知道遗书的内容,实在让人感到焦虑呀!”

“我要返回东京。”十津川突然这么说道。

“你认为绿已返回东京了吗?”

“不是,我是要去跟野平律师见面。”

“我该怎么办才好?”

“还有一件事情让我蛮担心的,那就是近藤秀。”

“是黑川狙击的第三个人吗?”

“是的。或许绿也想杀害他也说不定。”十津川说道。

“她会那么做吗?”

“对绿来说,死去的黑川美花是她世上唯一的妹妹呀!或许她想杀害近藤秀,替妹妹报仇也说不定。”十津川说道。

“近藤的确是住在山形市内,听说他跟年轻女子同居。”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防万一,你要保护近藤秀。”

“如果能设法把他关进监牢里面,那是最安全不过了。”吉田刑警说道。

“那你就去试试看吧。”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在旅馆柜台结账后,跟吉田刑警告辞,前去搭乘山形新干线。

回到东京已过中午。十津川前去拜访位于新桥的野平法律事务所。

跟野平律师见面。

“现在在山形发生奇妙的事情,县警的三浦警部因涉嫌杀人被逮捕。”十津川单刀直入地说道。

“此事跟我没有关系呀!”野平皱着眉头说道。

“是有关系,因为我认为三浦警部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而布下圈套的人,我认为是黑川绿呀!”

十津川把吉田刑警所想的事情讲给野平听。

野平摇着手,说道:“没有那回事。”

“黑川绿小姐目前在哪里?如果你知道她的住所的话,请你告诉我,因为我想跟她见面,以便确定有没有那回事。”

十津川这么说罢,野平突然现出不安的表情,说道:“我不知道她的行踪,我只知道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思考,而出去旅行。”

“不知道她的行踪吗?”

“是的。因为我没有问。”

“黑川的遗书到底写些什么呢?你知道吗?”

十津川这么一问,野平爽快地说道:“我知道。”

“那么,你看过遗书的内容吗?”

“是黑川绿小姐拿给我看的。”

“写什么呢?”

“是父亲关照女儿的话,他在遗书上这么写着:你还年轻,希望你考虑自己的幸福,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妹妹美花,更需要坚强地活下去。”

“果然是那么写吗?”

“果然?——”

“因为父亲写得很感人,让看完遗书的绿小姐想为父亲和妹妹做些事情呀!”

“你的意思是说,因此,才设计陷害逮捕父亲的三浦警部吗?”

“我是持那种看法,而且也有可能在山形杀害近藤秀。黑川绿一定有那种想法。”十津川说道。

野平沉默下来。

“她是怎样的性格?”十津川问道。

“依我看,她是很专心的人,而且是行动派。”

“那样很危险呀!”十津川说道。

“阿弥陀佛。”

野平好像失去了镇定。

“黑川绿在山形杀害女侍,嫁祸给三浦警部,让他成为杀人嫌疑犯,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我不希望她犯下更大的错,近藤秀已被警察处罚过,因此,我不希望黑川绿向他下手。”十津川说道。

“我也是那么想,遗憾的是我真的不知道她目前在哪里。”

“如果她跟你联络的话,请你劝她不要一错再错,我会返回山形保护近藤秀。”十津川说道。

那天,十津川再度搭乘开往山形的新干线。

十津川在列车上小睡片刻。当他醒来时,窗外有白色的东西飞舞着。

东北还是冬天。他再度这么想。

黑川绿这个年轻姑娘大概像这片冬天的景色一样,内心充满严肃的心情吧。

吉田刑警驾驶巡逻车前往山形站迎接。十津川一上车,问道:“近藤秀没事吧?”

“没事,听说今晚他在朋友家打通宵的麻将。由于有三个朋友跟他在一起,我想应该不会有事。”吉田刑警一面开车,一面说道。

他把十津川带到上次投宿的那家旅馆。

十津川跟吉田刑警一起在旅馆内的料理店吃中华料理。十津川一面吃晚饭,一面叙述跟野平律师谈话的内容。

“看来黑川绿好像也要替妹妹报仇。”十津川说道。

“这么说的话,她还在山形喽?”

“最好是那么想。”十津川说道。

“身为县警的我绝不能放任近藤秀被她杀害。”吉田刑警说道。

“我也不希望黑川绿一错再错。”

“这该怎么办才好?”吉田刑警问道。

“如果能查出她的住所,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无法查出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呢?无限期地保护近藤秀实在没有意思,也让人感到不愉快。”

“我也有同感。”吉田刑警微笑着说道。

十津川沉思着。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近藤秀逮捕起来。

他跟川田、井上一起杀害黑川美花,审判时,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开释,可是,是他们三人断送一个女人的一生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把近藤逮捕起来关进监狱,就能够阻止黑川绿再度杀人,她本人也会感到满意。

可是,以目前的状况,无法逮捕近藤,是因为无法用同样的罪去处罚同样的人。

如果要逮捕近藤,必须以其他事件来逮捕,遗憾的是,想不到其他的事件。

“黑川绿目前到底在哪里呀?”

“十津川先生,你想她还在山形吗?”

“我是那么认为,因为她接着要杀害近藤,完成完全的报仇。”

“她跟父亲黑川和妹妹美花的感情那么好吗?可是,从她出生以后,没有跟父亲和妹妹见过面吧?”吉田刑警好像很不可思议地说道。

“可是,反过来说,不是反而会让绿对父亲和妹妹产生无限的感情吗?她一直跟母亲相依为命,感到很孤独,一直期望有父亲和妹妹。因此,或许会对夺去父亲和妹妹的人产生无限的憎恨。”

“如果无法逮捕近藤的话,我希望找到黑川绿,将她拘留起来。”吉田刑警说道。

翌日下午,十津川在旅馆接到野平律师从东京打来的电话。

野平很紧张地说道:“今天早上我接到黑川绿的电话。”

“她说什么?”

“她说想尽姐姐的责任。”

“尽姐姐的责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是要向害死妹妹美花的人报仇,因为我问她是不是要替妹妹报仇,她沉默不语。”野平说道。

“也就是说,她要在山形杀害近藤秀喽?”

“是的。因为目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此外,她还说什么?”

“我问她诸多问题,如你布置陷阱陷害山形县的三浦警部了吗?为了陷害三浦警部,你杀害无辜的女侍了吗?”

“她怎么回答?”

“她说是的,她也感到很痛苦呀!为了复仇,她才陷害三浦警部,杀害女侍,让她感到很痛苦呀!她想疏解内心的苦闷,才打电话给我。”

“我想律师不得泄漏客户的秘密吧。”

“我也不想泄露秘密,因为律师有保守秘密的义务。”

“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要打电话给我呢?”十津川问道。

“虽然我了解她的心情,可是,我也不能让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我帮助县警三浦警部,其实也是为了她,因为三浦警部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川田、井上和近藤绝对不能原谅。”

“原来如此。”

“因此,我想帮助三浦警部,所以把她的电话加以录音,这样对三浦有没有帮助?”

“有帮助。”

“虽然不要求代价,不过,我有件事想拜托十津川先生。”

“什么事?”十津川问道。

“如果她被逮捕的话,大概会以杀害女侍的罪名被起诉吧。不用说,我当然会担任她的辩护律师,可是,我希望警方能稍微考量她的心情。”野平说道。

“我了解。”

“还有,是关于近藤秀的事情。我很清楚同样的事件不能二度审理,可是,我无法原谅那个人呀!能不能麻烦警方想个法子,把他关进监牢里面?如果不能的话,她会杀害近藤,罪也就更加得重。”

“这我知道。我们也在设法把他关进监牢里面。”十津川说道。

“如果你让我的希望实现的话,我就把她的电话录音带送给你。”野平律师说道。

“黑川绿的确是在山形。”十津川向吉田刑警说道。

“是为了杀近藤吗?”

“是的。除此之外,她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该怎么办才好呢?难道真的无法逮捕近藤吗?”吉田刑警说道。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不希望以微不足道的事情逮捕近藤,而是以轻犯罪法逮捕他。”

“我也是那么想。”

“此外,我也想知道黑川绿目前在哪里?”

“我会禀告木村一课长,让他动员县警去调查。”吉田刑警说道。

吉田刑警为了让木村一课长动员县警去调查黑川绿,所以返回县警本部。大概会把影印的黑川绿的人头照交给县警的刑警,叫他们去市内、市外的旅馆搜查吧。

第二天早上,吉田刑警前来旅馆,向十津川说道:“目前正在搜查各家旅馆,希望能找到黑川绿。”

“最好能找到。”

“从昨晚到今晨,近藤秀在友人家打通宵的麻将,然后睡到中午。”

“近藤秀目前从事什么工作?”

“他的父亲在市内开了一家有名的料理店,他偶尔会去帮忙,可是,由于他是游手好闲的人,所以我想说他没有职业比较适当,特别是他的伙伴川田和井上被杀后,更是无心工作,只是到处鬼混。”

“你说他有女人。”

“是的,是市内俱乐部的女侍,名字叫做冲宫子,现年26岁,人长得很漂亮。由于他的父亲很溺爱他,给他很多零用钱,所以他有钱去玩女人。他好像还有其他的女人,不过,目前最要好的是这个名叫冲宫子的女侍。”

“他应该还没有结婚吧?”

“是的。目前是住在市内的高级公寓。”吉田刑警说道。

“如果能让近藤杀害那个女人,我们就可以以杀人罪逮捕他。”

“请不要说那种不吉祥的话。”

“那是玩笑话啦!”十津川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吉田刑警的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吉田刑警听完电话后,向十津川说道:“已经找到黑川绿所投宿的旅馆。”

二人立刻搭乘吉田刑警的巡逻车赶往那家旅馆。

县警的年轻刑警向吉田刑警报告道:“她在昨天傍晚结账离去了。”

“不知道去哪里吗?”

“是的。不过,听说她向柜台人员询问去三日町该怎么走比较好?”

“三日町?”

吉田刑警的脸色大变。十津川问道:“怎么啦?”

“三日町是近藤秀的公寓所在地。”

吉田刑警这么说罢,十津川的表情也变得很严肃。

“去看看吧。”

“我带路。”

吉田刑警说罢,二人搭乘巡逻车赶往三日町。

公寓坐落在巴士站附近,是最近才盖好的8层楼公寓,顶楼的805号房挂着“近藤”的名牌。他还没有回来。“大概还在朋友家睡觉吧。”吉田刑警笑着说道。

他俩返回巡逻车,在车内监视着,是在等近藤回来和黑川绿出现。

可是,近藤和黑川绿迟迟没有出现,四周也逐渐黑暗下来。

吉田刑警拿出记事本,打电话到近藤通宵打麻将的友人家。

他是为了问近藤是不是还在那里,结果所得到的答案是:他在两小时前回去了。

“好奇怪呀!照理说,他应该早就到家了呀!”吉田刑警说道。

“去他的房间调查看看。”

“可是,那不是非法侵入吗?”

“或许他已死在房间里面也说不定呀!”

十津川像叱责般说罢,从车内跳下来,朝着公寓走过去。

他把警察证拿给管理员看,叫他打开805号房。

管理员用万能钥匙打开房门,十津川和吉田刑警进入二房一厅的房间。十津川走到电话旁边,按下留言电话的按钮。

出现女人的讲话声。

“是我啦!今晚10点请你来山寺,不然的话,我会被杀害。”是害怕的声音。

“多半是近藤的女人冲宫子。”吉田刑警说道。

十津川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晚上8点。

“去看看吧。”十津川说道。

一回到车上,立刻朝着山寺出发。

“山寺是我和三浦警部设陷阱逮捕黑川信介的地点。我们叫近藤前往山寺,把黑川引诱到那里加以逮捕。”十津川在车上这么说道。

“黑川绿知道那件事情,才特地把近藤引诱到山寺的吗?”

“多半是吧。我想近藤大概从外面打电话回家听电话留言,因此,才没有回家,直接前往山寺。”

“黑川绿以近藤秀的女人为诱饵,把他引诱到山寺,到底有什么意图呢?”

“多半是要替妹妹报仇吧。”

“也就是说她想杀害近藤喽?”

“是的。”十津川说道。

看到位于右手边的侧山线山寺站,向左边一拐弯,可以看到被称为山寺的立石寺。

整座山都在立石寺的境内。由于太阳已下山,所以四周一片昏暗。

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出寺庙的形状。

到处都是一堆堆的残雪。

二人从巡逻车上下来,冷气立即袭击过来。

“你带手枪了吗?”十津川小声向吉田刑警问道。

“有。你想会使用到吗?”吉田刑警也小声反问。

“也许会也说不定。”十津川说道。

他俩从山脚下的根本中堂开始往内院拾级而上。

直到内院的如来堂,有1015级的石阶。

近藤和绿到底在哪里呢?他俩一面环视着四周,一面慢慢爬石阶,可是,看不到人影。

突然从上面传来人的讲话声,他俩驻足倾听着。

的确是人的讲话声。不是一个人,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由于声音很小,所以不知道在说什么。

“赶快爬吧。”吉田刑警说道。

爬石阶实在很辛苦,十津川和吉田刑警全都气喘如牛,心脏猛跳动。

随着往上爬,男女的吵架声听得更清楚。好像被吵架声催促般,他俩也加快速度爬石阶。

男女的吵架声突然停下来。

声音是从五大堂里面传出来的。从那里所看到的景色堪称绝景。

他俩经由石阶向五大堂的建筑物迈进。

在月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空荡荡的建筑物里面站立着一个男子。

是近藤秀,右手拿着一把大刀子。

有一个女人倒在他的前面,另一个女人蹲在角落里。

“近藤!”十津川大声吼叫着。

近藤好像大吃一惊般地转过身来,十津川按下手电筒的开关,朝他的脸照射过去。

冷不防被照射到,近藤的脸扭曲着。

“把他逮捕起来!”十津川向吉田刑警大叫道。

吉田刑警抓住近藤的手。

十津川接近倒在地上的女人,用手电筒照射着。

是在照片上看到的黑川绿。从腹部流出鲜血,沾湿毛衣和外套。

“振作点!”

虽然十津川这么说道,可是,对方没有回答。

十津川以行动电话呼叫救护车。

“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恨!”近藤扭着被扣上手铐的身体大叫道。

“你在胡说什么?”十津川转身向近藤怒吼着。

“那个家伙绑架宫子,把我叫来这里。那个家伙是绑架犯!”近藤说道。

十津川用手电筒照射蹲在角落里的女人。

是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女人,无声地颤抖着。

“看起来不像是被绑架呀!”十津川说道。

“宫子!你跟刑警说,那个女人用刀子威胁你。”

虽然近藤几近大叫般说道,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发不出声音,宫子依然沉默不语。

“是你刺杀了黑川绿。”十津川向近藤说道。

“那是正当防卫!”近藤大叫道。

“什么正当防卫?”

“那个家伙用刀子威胁我和宫子,因此,那是正当防卫,不信可以调查看看,她带着刀子。”近藤说道。

十津川从倒在地上的黑川绿旁边捡起一样泛着白光的东西,向近藤问道:“你是指这个吗?”

“是的,她用那把刀子威胁我和宫子,如果我不杀她,她会杀死宫子,因此,那是正当防卫!”

“你给我仔细看清楚,这是刀子吗?”

十津川把拿在手上的东西递到近藤的鼻子前面。

那是一支刀子形状的细长梳子。

近藤的脸更加扭曲着。

“看起来像刀子呀!”

“在法庭上,你这种说法管用吗?”十津川说道。

近藤一时间哑口无言。十津川蹲在黑川绿的旁边,注视着她的脸。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她的脸失去血色,变得很苍白。

(太迟了!)

十津川在内心里这么大叫着。救护车还没到。

“不要紧吗?”吉田刑警也很担心地问道。

“怎会不要紧!”十津川忍不住大声叱责道。

终于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过来。

救护车一停下来,抬着担架的救护队员爬着石阶。

救护车来得太迟,实在教人心急。

终于出现身穿白色制服的救护队员。

“请立刻把她送去医院。”十津川说道。

救护队员把黑川绿抬上担架,然后抬着担架下石阶。

十津川和吉田刑警押着扣着手铐的近藤走下石阶,胆怯的冲宫子紧跟在后。

把他俩押上巡逻车,送去山形市内的县警本部。

十津川和吉田刑警首先在侦讯室询问近藤秀。

“昨天我在友人家打通宵的麻将,今天为了慎重起见,听留言电话,结果听到宫子以颤抖的声音说要我今晚10点去山寺,于是我就在那个时间去山寺看看。如此一来,是那个女子绑架宫子,在山寺埋伏着,以便攻击我。”近藤说道。

“你听过留言电话?”

“有呀!我是从外面打自己的电话听留言。”

“那么,你再打一次看看。”

十津川说罢,把行动电话交给近藤。

近藤拨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倾听留言电话,不久,脸色突然大变。

“好奇怪呀。”

“什么事让你感到奇怪?”

“我的留言电话中没有宫子的声音呀!”近藤说道。

“会不会是你打错了电话?”

“不会,我拨的的确是我家的电话号码,其他人的留言都还在,只有宫子的留言消失掉了。”

“不会是一开始就没有她的留言吧?”

十津川这么一问,近藤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可怕。

“或许是你们把宫子的留言消掉也说不定。”近藤说道。

“为什么我们要把她的留言消掉呢?”

“是为了让我的正当防卫无法成立,好把我关进监狱里面。不对吗?”

“真是无聊。”

“你们一开始就憎恨我,希望我有罪。”近藤几近吼叫般说道。

就在这时,年轻刑警走进来,向十津川和吉田刑警说道:“刚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黑川绿已经死了。”

十津川凝视着眼前的近藤,说道:“如此一来,你不是杀人未遂,而是杀人,所以你的罪变得很重。”

“我是正当防卫。”

“没有人会相信你这种说法。以前你在东京跟你的伙伴一起杀害黑川美花,这次是第二次杀人,你一定会被处极刑。”十津川说道。

山形县警以杀害黑川绿的罪名起诉近藤秀。

野平律师从东京前来跟十津川见面。

“我照约定带来了录音带。”

野平说着把录的电话录音带交给十津川。

对于野平的质问,绿说是她设下圈套,让三浦警部成为杀人嫌疑犯。那卷录音带录下这段谈话。

“只是很遗憾黑川绿被杀害。”

十津川这么一说,野平摇着头说道:“我不那么认为。”

“为什么呢?”

“她为了陷害三浦警部,杀害无辜的女侍,我想一定让她感到很后悔,因此,我想她为了完成向最后的近藤秀报仇,决心牺牲自己的生命。”野平说道。

“你是说一开始她想让近藤刺杀自己,以便把近藤送进监牢里面吗?”

“是的。所以才会准备看起来像刀子的金属梳子,我想她一定算准如果晃动那把梳子,近藤一定会刺杀她。”

“原来如此。”

十津川点着头。的确是有那种可能。

“她的遗体做完司法解剖后,我打算运回东京。”野平说道。

“然后怎么处理?”

“多磨灵园有黑川家的墓园,我想把她跟黑川信介和美花的遗体葬在一起,我想她的父亲黑川先生也是那么希望。”

“那样很好。在墓园中,黑川绿应该会跟不曾在一起的父亲和妹妹变得很亲密。”十津川说道。

十津川特地没有跟三浦警部见面就返回东京。

因为对三浦来说,向十津川道谢大概会感到很不好意思吧,纵使是对十津川来说,他前来帮助三浦,其实是为了自己。

吉田刑警开车送他到山形站。

十津川一上列车,吉田刑警递给他一封信。

列车开始行驶后,十津川打开那封信,拿出信纸。

谢谢,谢谢。

上面只是这么写着,字有点向右拐,也不好看(很像三浦警部)。

十津川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达中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