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忆箴言 一老怀仇离远峤 难收神物 众仙失计纵番僧
话说柳冠老人见对面为首三女妙相庄严,面带微笑,只把正往外发的一股血焰阻住,也不再往囊中吸收;妙目湛湛,一同望着自己,也不再有动作。似在观察自己心意,自己如能见机,便可无事,否则便把血焰截断,或是全数收去,再行对敌。本是万分紧急的局面,却现出缓和情景。
柳冠老人生平从未向人服输,这话如何说法?越想越不甘服,暗中咬牙切齿。正待把心一横,拼着身受重伤逞强到底,冷不防自将血焰截断,先以全力应战;如若斗法不胜,到了力竭势穷之时,再自断一条肢体,用化血分身之法遁回山去。那时率性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再遭一劫,把屡次想和自己结纳、均被严拒未允的左道妖邪全数召集拢来,把昔年成道时恐伤生灵、不肯祭炼的几种邪恶穷凶的阴魔邪法祭炼成功,然后再寻仇人师徒报仇泄恨。
柳冠老人念头还未转定,陈文玑见他瞬息之间面色阴晴不定,两道长而斜垂及颧的灰白寿眉忽然往起微振,早看出他心意。不等开口,先微笑道:“柳冠老人,一别千年,何幸相晤!适往峨眉访友,得遇小寒山忍大师门下两位高足谢家姊妹,谈起忍大师由大乘心光中看出,这里有人用毒祸生灵、最干天忌的玄武乌煞罗睺血焰神罡将诸位道友困住。”
“大师所持大乘佛法心光远照,威力至上;凡在灵空天域以下,宇宙之内,无论远在极边,只一运用,对方任多厉害的法术、法宝俱失灵效,破法并非难事。因见行此法的人只为一念贪嗔,迫于不得已,又是初次施为;大师专以慈悲普度,自从得道以来,从未伤人。她小寒山坐关三百余年,每日虔修佛法,外人知者绝少,便由于此。唯恐心光反应,行法人骤出不易,难免伤害,不欲自开杀戒。”
“同时又见内有寒月禅师高足李洪,因为久困六合旗门不能脱身,也横了心,竟欲将白眉禅师所传佛家降魔大法金刚巨灵掌施展出来。此掌一发,赤血神罡必要击散,一个消灭不尽,流毒无穷。而李道友又是峨眉掌教真人前生之子,与大师也有渊源。如施为稍迟,便难挽救;而李道友喜事躁妄,也须告诫。因谢家姊妹恰在峨眉访友,立以心声传示,命即禀知齐真人,即时起身来此解围,就便向李道友规劝。同时我又接到家师飞书,并附有致道友的小简,令我随同和解。”
“到时正值火焰弥空,李道友金刚巨灵掌正往上发,祸机瞬息。尚幸李道友还恐殃及海底生灵,初发极缓,道友当时想也有所知觉。经我与谢家姊妹强行制止,才得无事。但是火焰阻路如不冲散,我三人虽可勉强速行,诸位道友却过不来。如由李道友以巨灵掌开路,不特有违来意,更恐残焰被天半罡风吹散,飞往中土和各海岛上,日久化成瘟疫,为害生灵,遗祸造孽。彼此都有过错,没奈何,只得以家师青灵囊代道友沿途收来。此宝尚能多容,一切运用悉由鄙意。血焰神罡幸无损伤,敬以奉还主人,请道友收回吧。”
柳冠老人因那血焰颇关自身厉害,初见敌人时便想收回;只因看出敌人法宝神妙,而且尚留有情面不曾截断。自己如稍为冒失行事,一个收不回来,弄巧成拙,不特丢人贻笑,还不免于损伤真气,毁却一件法宝,显得外强中干,故不敢造次。及听陈文玑语气缓和,并未使己十分难堪,又持有乃师手书,越知有意居间,来为双方排解释嫌,心便放了一半;但是千年威望,一旦败于孺子之手,终是愤愤。想了想,且不收回血焰,强笑答道:“我与道友师徒一别千年,不想今日相遇。其实我素不喜多事,只因少阳神君与我至交,他应一邀约他出,不在岛上,昨日忽向我神火传书,说是适接门人火行者等两次神火告急,经所去之处的主人行法照影,看出内有一个小孩与西极教敌人联合,大举来犯,欲妄用玄阴真水毁坏岛上火源根本重地。又照出那小孩是峨眉掌教爱子、寒月神僧之徒。此子父师两方与少阳俱有渊源,素无嫌怨,不知怎会行此毒计?料定他是受了仇敌蛊惑,决非出自父师所教。他自己分身不开,请我来此相机应付。”
“本意问明情由,稍为儆戒,便即放却;不料此子依仗父师之势,甚是狂妄。我到时,他正用西极玄癸水真气将神火包围。如非此火乃丙火真精乾阳灵蛇所化,与往日三阳真火不同,满空真火岂不全为所毁?他父师便有如天法力,这千万年凝炼的天生至宝丙灵阳精也是无能补偿。就这样,我仍苦口婆心几次开导;此子偏是执迷不悟,等我说出姓名以后,反更狂谬无礼。同时西极敌人也相继蠢动,乘机侵犯。我实忍无可忍,方下毒手。”
“本意决不宽容,等到他们为我赤血神焰炼化以后,不必乃父乃师寻我,我自寻往峨眉、武夷两处;看妙一、寒月二人到底有何法力,如此溺爱纵容,放任子弟出来为非惹事,目无尊长。我得道千余年,难道还见不得一些后辈童竖么?既令师出头,只要此子和这些盗药诸后辈悔罪服输,交还灵药,我便应允,至于西极鼠辈,我自有法处置,不与他们相干。”
小寒山二女近年道法精进,忍大师授以佛法,力戒嗔杀,闻言还不怎样动气。李洪在旁早已忍耐不住,几番想要开口,俱吃陈、谢三仙女以目示意,强行禁止;气得鼓着一张嘴,怒视柳冠老人,不住冷笑。等听到末句,李洪刚怒喊道:“世姊莫拦,我实忍不住了。”
未及上前,谢琳把手一挡,拦住李洪,不等柳冠老人再往下说,面背着陈文玑,空身离众,上前笑道:“老人得道千年,连免三次天劫的人了,真正玄门之士,似你这样福厚神通的也没有几个。至于我这小弟,今年才十余岁,诚如尊言,是个小孩;要专论人年纪,连他九世修为算在一起,也未必有你一半岁数。常言道:‘大不与小斗,老不与少斗。’何苦为他生这么大气呢?”
“此事如按情理来论,少阳神君当初炼此灵药,原欲救助有缘,为苦行修道人成功之助,并非誓不与人。只不愿人得之太易,又防一干左道妖邪生心侥幸,为此将它藏在灵焰潭内。照着旧规,只要来人以礼来求,便许其自凭法力入潭寻取;甚或釜底抽薪,乐于玉成。数百年来,后辈修士仗以成道者颇不乏人,用意良美,人多赞佩。”
“陈嫣道友以散仙清修,遭劫被困,仗着素日根基法力。于诸般险厄中炼就元婴,终于孽满超劫,炼成法体,所差只此两丸灵药便可成道。虔诚拜山,来此寻求,既非左道妖邪一流,又未触犯岛中禁忌,以礼来求,允取与否,主人自有权衡。如不允取,尽可明言,令其退去,即神君未在,门人不能做主,也应善言相告。而一班离朱宫众气量褊狭,性复贪吝,以为神火厉害,自来外人入潭求药,多半伤折,十九无成;心料来人不能如愿,正可借以显扬火宫威势。始而既然应诺,等陈道友等取药出来,又让鬼女乔乔蛊惑,心生吝惜,发动诸般埋伏,欲将来人杀害。此等居心行事,左道妖人所不屑为,何况堂堂主者少阳门下。”
“当时诸位道友以事属求人,灵药已得,只图脱身飞遁,并不欲与之为敌。火行者等宫众偏欲赶尽杀绝,迫人太甚,竟发动千寻烈火,苦苦追逼不休,将众道友围困火海之内。似此挟势凌人,以众暴寡,行道之人均所不平。”
“世弟李洪与诸道友本有渊源,值与少阳门下订有旧约,前来践晤;无心相值,仗义拔刀,本意也未想怎十分为仇。火行者等宫众平日欺凌良善,占惯上风;小有挫折,便即悲愤难堪,见风不顺,遂发警报向师求救。神君未暇查明细底,自己又不能来,转请老人相助。老人与诸位道友路道虽有不同,年岁总大得多。明知双方师长俱都交好,不过势成骑虎,两不相下,本非深仇大怨,势不两立。老人到时如以前辈身份向双方晓谕化解,自必遵从,断无不了之局。如何推波助澜,使事情越闹越大?”
“始而藏头露尾,一到先用法宝暗算,伤了一人。他们见自己人受伤,自然不免同仇敌忾,怎肯善罢?至于说洪弟师父纵容门人,目无尊长,更非事实。一则他师父与你既无渊源,又非同道。在你以为得道千年,法力高强,威名远震;在他却从未听人说过。正经佛道门下,专为降魔诛邪为务,他年幼初出,怎知你平日能知自爱,不与异派妖邪合流?一见连番使出那样阴毒法术,自然心生误解了。”
“我想老人齿德俱尊,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如若强令服罪,洪弟年轻气盛,未必肯从。我们与他都是世交朋友,不是他的尊长,适才强令他将巨灵神掌收去,心已不甘;倘再相强,岂不有违陈仙子为双方化解美意?与其迫令铤而走险,万一冒犯威严,转不如听从陈仙子的化解,暂时罢休,免伤少阳神君与峨眉齐真人的和气。老人如不服气,心犹芥蒂,这等新进后生也不值与之对敌。诚如尊言,他父师一在峨眉,一在武夷,老人不是不知,事后仍可寻上门去质问。齐真人与寒月家父震于你的威名,也许当面处罚洪弟,迫令认罪。事既光明,又复安然无虑,不强得多么?”
“至于行宫灵药,神君原许人往取,事前宫众并未拦阻,陈道友到手应得之物,毋庸交还,更是不值一提。尚望老人暂息雷霆之怒,稍平盛气,略为忖度情理,语无轻发,便易使人敬服了。”
柳冠老人只管得道千年,自来刚愎尚气,又在怒火头上,想到便说,益发不善言语;教谢琳灵心慧舌,大肆讥嘲,逐层驳诘,妙语如珠,一句也回答不出,又急又愧。先听出二女乃小寒山神尼忍大师门下。神尼本人虽不曾见,还曾听得与己功力相等的同道无心中谈过一次,说她佛法微妙,不可思议。她既在小寒山坐关三百余年,当地毒蛇猛兽俱受佛法感化,凶恶相克之物俱能悉泯杀机,同在一处生息,其精通大乘降魔佛法,自在意中。但是传闻灵异之迹无多,其中宝相现出极少,纵习此法,也未必到了火候。
这两个女弟子年纪甚轻,说是已得师传,实难深信。对面一个贱婢竟敢离开护身佛光,独出答话,口齿如此尖利,也似非戒律谨严者所应有。今日局面,决难占得上风,听贱婢口气,只凭灵峤三仙一纸来书和这新来三人,便要强行和解,敌人决无认罪服低之事,千年威望,就此扫却,这口恶气怎平得下?自来修大乘法的佛门弟子,照着戒律,最忌嗔杀,便有忤犯,也不计较;与其被她一席话便嘲弄回去,转不如暗放冷箭试她一试,到底看一个明白。如真不敌,再行退走,比较也值。
柳冠老人念头一转,顿起恶意,以为谢琳未有佛光、法宝护身,必是看出自己色厉内荏,又以鲁仲连自居,轻敌骄狂,不曾戒备。陈文玑所说如谬,至少必要重伤;否则作为久闻大乘降魔佛法神妙无方,此女素昧平生,小小年纪,竟有这高法力。无所凭借,凌虚独步,即此已少闻见;心实惊奇,姑意试验,事后也不是无词可说。于是假装听话,默运玄功,暗下毒手;先用冷焰搜魂之法试一摄取元神。但看谢琳从容言笑,神色自如,疑是暗中强自镇摄。心中大怒,又以全力施为。猛觉反应之力极强,心灵大震,几乎迷糊。对方仍微笑嫣然,竟如无觉。柳冠老人不禁大惊,虽知难惹,终不甘服。将口微张,竟把炼成七八百年从未用过的天戮神针试放了几根出来。
此针乃柳冠老人采前古遗藏地底的阴煞之气,并从四千九百斤深海寒铁中提炼精英,再用玄功法力,以本身真气会合,凝炼而成。细小如毛,随心大小。不用时即以藏在命门紫府以内,发时无形无迹,中在人身上,生两种妙用,专伤修道人的元神婴儿。如若对方法力高强,中针时有了惊觉,将元神遁出,或自闭穴,不使循着气血攻心伤及要害。
此针遇阻不行,立即暴长数千万倍,在受伤之处爆裂。只要被中上,便非受重伤、毁及肢体不可,又目力看不见,阴毒异常,极难防御。
柳冠老人适才已知敌人法力高强,巨灵神掌且难当,况又加上三个能手!仍在心存首鼠,口发强横,意欲一拼者,此宝便是所恃之一。满拟此针发出,敌人多少总得受伤。哪知连发五针,全如石沉大海,音无迹兆,因是恨极,最后所发两针更向敌人两眼发去,也未生效。只见对方妙目澄波,顾盼自如,仿佛未沾身,便即化去。
这一来,柳冠老人方才心寒气沮,再不见机,定遭惨败无疑。又见谢琳话已说完,目光湛湛注定自己,恐她说出自己两次暗算,再加挖苦,更是难堪。只得强忍怨毒,扮一丑面,假装大方,忙接口笑道:“老夫得道千余年,想不到如今后起小辈中竟有能者。小寒山二女法力果非寻常,老夫连试她们定力佛法,均被破去;真乃后生可畏,陈道友也无须和解,甘拜下风,老夫去也。”
话未说完,陈文玑看出他要走,忙说:“家师尚有书信在此。”随即飞身出外,递过一封书信,柳冠老人口中说着话,左手接信,右手掐诀往回一招。陈文玑早把青灵囊口放开,内中血焰本已收敛缩小,散出自比收入神速得多,随手招处,嗖的一声,便往柳冠老人葫芦中飞去,晃眼即尽。接着便见面前青白二色烟光骤起,再看人已不见,只见遥天空际忽有青白光影,一闪即没,端的快极。
众人没想到柳冠老人口说大话,气势汹汹,却收得如此之易,俱觉好笑。陈文玑道:“老人得道千年,仍有这么盛的火气。家师和齐真人原意,此老虽是左道旁门,但他生平从未做甚大奸大恶之事,因此三次天劫俱有极巧机缘,得以侥幸获免。自古迄今,左道中人经时千三百年以上而未遭劫者,连他和大荒山一男一女两老怪物,共只三人。”
“自来修道之士投身旁门者,人数最多,一时也诛戮不完。俟其恶贯满盈,运数将终,生灵已受害不少。与其扬汤止沸,无如釜底抽薪,留此三人,正可为一干异派妖邪他山之助,使知所习虽是左道,只要不为恶,一样可以得脱天诛。天仙固然无望,长生却是可保,为此不愿洪弟与他各走极端,仇怨太深,不肯休止,迫他铤而走险,自趋灭亡。”
“并且老人此次之来,是为昔年在图南山遭遇第三次天劫以前,无心与少阳神君相遇,倾盖论交,结成好友。到了临难之时,因知天劫一次比一次厉害,多高法力也难相助。本心还不愿累及良友,只想三阳真火恰是魔火克星,打算借用。哪知才一开口,少阳神君便托词拒绝。他认此举只是聊胜于无,本无多大功效;对方祭炼非易,不愿白送,也是人之常情,并未见怪。又托以身后之事,神君仍是漠然。”
“他平日对于外界人虽然妄自尊傲,言出法随,睚眦疏忽,毫不宽假。只对朋友却极爱护容忍,纵令绝交,不出恶声。当时觉少阳神君情薄,心中有些不快,也未发作。哪知少阳神君对朋友比他还好,表面坚拒,心早打好脱身急难的主意。恐事先明说了出来,分了他的心神,佯为不允,暗中却做准备。”
“到了第三日柳冠老人应劫之期,少阳神君忽然不辞而别。事虽凶危,因前两次都能转危为安,柳冠老人自然仍作万一之想。无暇再生闲气,径去山顶,坐候劫运之来,欲以死力相拼,与魔头连斗了三日夜,连经险难,均仗自身法力抵御过去。到了最后一夜,元气消耗,精力已疲,忽为魔火所困。他自知不能幸免,求生望绝,再隔些时定不能支,便须发号令给远方守候的门人,用飞刀自行兵解,以免神形俱灭。”
“就在这危机瞬息,一发千钧之际;神君却从身后一座孤峰上,将本身元神与丙火之精所化的一条灵蛇合成一体,突然出现,冒着奇险飞入魔焰之中,由灵蛇口里发出万千三阳神雷,连斗了三个时辰,终于将百丈魔焰击退,助他脱了大难,而少阳神君元神却受伤不轻。柳冠老人这才知道良友苦心至情,感恩自不必说。”
“由此二人愈成生死之交,所以那么不肯管闲事的人,一接到少阳火书告急,立即赶来;这原是他知恩感德,对朋友的义气。虽说他乖张骄狂,不合妄使邪法,也因多年威望,唯恐失坠,情势所迫,非由本心。又是初次对人下这毒手,种种均有可原。”
“家师一面想保全他,一面又以他最末一次劫运将临,事由今日而起,事前息弭,比较容易;如果没有今日之事,他便生出别的灾害,劫运更难挽回。故此想定时日,令我先回峨眉,与齐真人等计议。正值谢家姊妹先受青城朱真人之托,暗中早有安排。嗣又以峨眉三英、二云、七矮诸道友多半至交。今年应往峨眉朝拜掌教师尊以及各师长,自陈功过,难得聚在一处,就便往访。”
“起初因李道友是此老命中对头,他虽然年幼,临事并不胡来,非有几分必胜成算,决不轻往。知三阳神火厉害,必往各师执和诸道友世好那里求借法宝相助。他本和金、石、甄等七矮兄弟很好,当着人前,故意闹些小孩脾气,实则异常亲热;背着人时,大家商量,同寻异派人晦气。还有宁一子的门人蒋翊,和他也很莫逆,七矮兄弟正炼济世灵丹,无法相见,而宁一子又有抵抗神火之宝,必往求借无疑。”
“为了阻止他胡来,打算釜底抽薪。我又奉了忍大师之令,和宁一子商计一事,正好就便赶去拦阻,不令借与。刚到香兰渚,李道友也随后到来,法宝未借得手,失望飞去。谢家姊妹又把他可以求助的地方全都赶在前头一一吩咐。以为他素好胜,六合旗门只能防身,巨灵神掌击灭真火,要伤害无数生灵,不敢乱用。没有克制真火法术,也许暂时中止,日后再往,将此事错过。只等诸位道友被火围困之时前来解救,便不致与此老引起仇怨。”
“不料李道友数世清修,交有不少有法力的同道至友;日前又在香兰渚听蒋翊说起一位前生至好燃脂头陀,现在南海朱竹岛妙香岩坐关。最后赶到,不特把佛门至宝香云宝盖借来,并还指点云路,教他如何走法,却未说明有何遇合。其实那正是去西极岭的正路,无意中助人取出前古玄阴真水。”
“西极教和少阳神君师徒互相嫉恨已久,只未公然发难。见李道友如此神通,正好暗收渔翁之利,妄想将磨球岛真火收去,逐走少阳师徒,光大门户,独占西极全土。李道友只图真水可以制火,便照计而行,带了真水前来。西极三长老连同好些得力门人,便暗中尾随,相机发动。”
“因见玄阴真水眼看就要成功,忽被柳冠老人用九炼赤尸之气围住,那火又是丙火真精,灵蛇所化,不但不能消灭,因水为赤尸所包,转成了里应外合,真水竟被煮沸。如非柳冠老人也存妄念,欲收此水以为己用,只消一日夜便可炼成。”
“固然所去不过全数十之三四,一则可惜,二则异日重炼此水要减去若干灵效,再想收制三阳神火,力便不足。”
“西极三长老一时情急,乘着少阳师徒离岛而出,柳冠老人全力对付强敌,岛上空虚,欲去灵焰潭毁灭火源根本之地。不料岛上尚有五火使者,均非弱手,这一阻拦,柳冠老人也就赶回,将他们赶走,险些闹出事来。”
“依我本意,早来些时,西极教便许不出手。只因在峨眉时遇见大方真人,力说今日之局关系定数,人力劳动,此老可能保全。而西极教教祖悟彻玄机,自知所习佛、道两教均非正宗,似是而非,再炼多年,成就也只如此。为求正果,于是发动真火,自焚转劫,以期再生转入佛门,寻求正果。为想维系教门人心,能得其信,以为转世再来,改定教宗,重兴彼教。当时施展法力,故示白日飞升灵迹,连他门下掌教的三个嫡传爱徒均被瞒过。”
“谁知弄巧成拙,转世之后,虽然得为高僧,但以发愿太宏,至今尚未圆满;不能重返故土。而西极教气数已尽,近数百年来日益骄妄,贪嗔忌刻,自前辈诸长老起,以及末代教徒,十九行为乖谬,倒行逆施,此次正是彼教劫运。”
“现在前古玄阴真水已为所得,以为少阳神君在他卧榻之侧,不容并立;暂时如不发动,日后必为离朱宫师徒大患。齐、朱二位真人与宁一子诸位,以彼教远居西极,虽然天性刚愎,忌讳太多,有怨必修,人如犯他,永无休歇。但彼教规至严,操行犹苦,从不无故犯人。只有两次,因为无知触他禁忌,大修其怨,人已避逃,兀自穷追不舍,终于赶来中土报复。将两个得道多年的散仙,连同门徒七人害死,几乎连元神亦为所灭。此外恶迹无多,教徒又众,齐真人等怜其修为不易,欲为免去此劫,等那转世祖师归来度化。也不过是本着一念慈悲,姑尽人事而已。”
“照着目前情势,分明定数难移,莫可挽回,何其徒劳,转生枝节?齐真人也觉所说实情,中止前议。谢家姊妹又想稍为磨炼李道友,因此晚来了一步。适才正想劝说此老,面交家师手札,不意谢家二妹不愤他狂谬,先走出去一片冷嘲热讽。此老自是难堪,怒极之下,暗中连用两次阴毒法宝,俱为无相神光不坏身法所破。说又说不过,斗法又非敌手,虽然迫于无奈,借题遁去。看那去时情形,并未甘服,心中怨毒已深。但盼他归途看了家师手札,幡然悔悟,就此回山避祸,还可无事;如逞一朝之愤,这场劫运恐比前三次天劫还难避免呢。”
谢璎笑道:“如非洪弟喜事任性,今日事已早了,这柳冠老人千余年道行,西极教下那么多的修士,怎会因此断送?我佛慈悲,我爹爹也教你如此么?”
李洪道:“大姊,你怎也和二姊一样刻薄我?你们也有朋友,以前不是也爱管人闲事么?我这还是奉了师命,下山行道,才到四处走动。你们刚到小寒山不久,便瞒了师父,和那癫尼姑同去幻波池惹事,不比我更淘气么?如今却来说人。我只照情理,分邪正,不背戒律师教,他们定数应劫,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害他们的。”
谢琳道:“洪弟,你真会胡说。我们去幻波池,乃是明知艳尸为妖邪,当然应助良友一臂之力,师父法力高深,岂能隐瞒?我们前往,分明许可,你不知西极底细居心,又未能分出柳冠老人善恶。前者谬托知己,为人所愚;后者以为只是旁门,便可诛杀,妄用巨灵神掌,岂非荒唐?如何能和我姊妹比呢?”
李洪红着脸,还要争论。陈文玑道:“西极教人已退走,等那三人到来,再到磨球岛,照齐真人之言行事吧。”
众人见陈文玑只是畅谈,不再收拾残局,本觉奇怪。闻言侧望,只见二三十道光华,正往西极岭来路遁去,转眼不见。空中真水真火与赤尸之气互相连接的大光团也已不见,只剩半天烈火红光,随着火行者等宫众往磨球岛上飞去。同时对面飞来三道光华,转眼近前,现出三个天仙般的女子,都是雾鬓风鬟,云裳霞裙,玉骨冰肌,光艳照人。内中一个年纪较轻的丰神朗润,尤为独绝。神情都是一般娴雅庄重,连石玉珠那么交游极广识人最多的,俱未见过。
谢琳先开口道:“三位道友可是青门岛主么?”三女点首应诺,随即通名礼见。众人才知来人乃昔年紫云宫旧主,现在隐居磨球岛西青门岛的初凤、慧珠和原在岛上隐居多年的一位女仙、青门仙子朱苹,好生欣慰,各道仰慕不迭。
众人方欲询问经过,忽听陈文玑对三女道:“我以家师不喜与人结怨争斗,西极教中人一与成仇,便会拼命纠缠不休,前仆后继。虽彼灾难将临;何苦自我发难?并且他对李道友虽是利用,并无恶意,又是订交于先;同仇敌忾,焉可倒戈相向,强令退去?而少阳神君与家师和峨眉、青城两派均有交谊,便是石道友令师也是素识。”
“今日之事,本由误会而起。火行者等宫众先已受挫,柳冠老人去时以为我们既来和解,必为火行者等出力,没有回岛,虽将全岛封禁严密,外人无法攻入,火行者终非西极长老之敌。我们置身其中,自难坐视。因教徒知三位道友小蓬莱之游此时必归,少阳神君师徒本皆相识;而西极教徒骄恣强横,专喜排除异己,夜郎自大。磨球、青门两岛相去匪遥,耳目也可相及,磨球如被西极教占去,青门必不见容,唇亡齿寒,从此多事。三位道友见火行者等力绌势穷,理无袖手。”
“我们既是两俱不能偏袒,只可取一点巧,在此闲谈相候。等三位道友归途路过,假手鼎力,暂息此争。适见西极长老仅被三位道友小挫,便率门人引退。三位道友与我们俱是初见,复承宠迎,均有原因。西极三长老当是自料无甚结果,与其强为所难,自取伤亡,还不如全师而退,徐图大举,异日卷土重来,自在意中。火行者等宫众也竟在原岛相待,莫非也都省悟,消去嫌怨,不再兴戎了么?”
初凤答道:“我三人到时,斗法正盛,慧姊心性和易,先向双方劝解。西极三长老不听也罢,竟以恶语相加,我三人才助火行者等动手。刚占得上风,胜负尚难定,火行者忽接少阳神君神火飞书,并还附有少阳神君好友,大荒山无终岭枯竹老人一道青竹灵符。火行者接到后面容大变,似颇担心,暗中行法,传语同门,不知怎的会被西极三长老听去,只朝我们说了一句‘再行相见’,把手一挥,立即退去。”
“我三人本是受激而发,并非有意为敌。火行者等宫众又得乃师飞书警告,不令穷追,速与诸位道友言和,一切俱候神君回岛,再听训示施行,力戒躁妄。对于前事,大加责骂。神君法严,令出必行,休看火行者得宠,一样也不敢稍为怠忽,因此俱未追赶。火行者等素来性骄,不肯服人,先吃了诸位道友的亏,师命又不敢违背。尽管来书有陈仙姑与谢家姊妹来作调人之言;但是上来便将柳冠老人破法便走,此时聚在一起旁观,又不过去。不知诸位道友是何心意,不好意思过来。”
“我三人见他们面有难色,自思诸位道友虽然素昧平生,神交已久,何况神君来书已经说明陈、谢三位道友来意,谅无见拒之理。为此不觉唐突,来此请诸位道友同去离朱宫中小坐,就便了结今日这件公案如何?”
陈文玑道:“此次双方误会,原是定数。如非火行者警报告急,少阳神君与大荒二老练法正在紧要关头,不及仔细推详,向柳冠老人告急求救,也不致闹得这么大。诸位道友已都说好,便道友不来宠召,我们也要去呢。”
众人正要起身,石玉珠插口道:“吕、王几位,一受火毒,一为柳冠老人暗器所伤。刚才因见情势险恶,已由展、冷二位道友各护一人逃出阵地,往归途觅地暂住。吕、王各位伤势很重,似非寻常道家所炼仙药所能医治;尤其吕道友的火伤,非少阳神君师徒不能医好。看去厉害,连天一真水也只保她体内清凉,火毒不致攻心。行时神情,面色不好,难得陈、谢二位道友在此,离朱宫众又已代除心事,正好分出两人,去将他们二人接回,由火行者收去火毒,并请陈、谢几位道友施展法力,将道友救回复原,岂不是好?”
陈文玑接口道:“石道友所说四位道友,可是三女一男,内有一位女道,色相很美,身有青光保护,能发乙木神雷的么?”石玉珠答说:“正是。道友何处相遇?”
慧珠笑道:“前途海面空旷,并无陆地,只离此九百里有一礁石,大约数十亩。四位道友落在上面,又遇大仇强敌。内中二位本在受伤昏迷,只有一个羽衣星冠的道友和那青光护体的美女,又要保着受伤同伴,又要迎敌仇人,情势甚是急危。我三人过时发现,隐身下去观看。见双方斗法甚是激烈,敌人法宝十分厉害,如换别人,早已上前相助;因那仇敌乃赤臂真人连登,以前本有数面之缘。那四位道友均似散仙一流,不知来历。愚姊妹隐居青门岛,清静已惯,不想乱管闲事。连登素来又无故不欺善良,遇事多少总有几分歪理,为此心中不决。”
“嗣见那两位道友实是不敌,我三人俱爱她们不过,眼看形势十分危险,正商量姑试出去解围,相机行事。忽然一道经天白光闪电般飞来。自来所见太乙金精,练成之剑,就没见到遇有那样猛烈神速的。初发现时,尚在东北密云之中,想去少说也有三四百里;光华在半空中闪得一闪,渐近过来。破空之声隆隆一响,这时二道友已为连登所发金色宝光隔断。现出一位前辈道长。”
“我以为连登素恨人管他闲事,何况对方又是他的深仇大恨,来人这等行径,决不甘休,必有一场猛斗。哪知连登竟然知机,只气呼呼地看着来人说道:‘这也有你的事?’那个道长却没火气,微笑说:‘道友何必负气?小道尚有话说。’言未了,连登已经逃走。那道长望空微微叹了一声,也没再说。”
“你那二个道友过去行礼相谢,才知这个道长竟是住在香兰渚的宁一子老道人。他把伤人看了看,听那口气,前在香兰渚别时,去的人各给一丸灵药,任何伤毒皆可医好,能救修道人一次大难。大约当初送药之时,见诸位道友多半早晚各有一次大难,但是有轻有重,所受苦难不同。因被神火烧伤的女道友定数有此大难,见天一真水难收全功,诸位道友以为此药不能医治,又在临敌急迫之时,一时疏忽,未取一试,致受若干痛苦。其实在那灵药内有千年香兰所结之实,加以千百种灵药制炼而成,功能起死回生,灵验无比,如早使用,早无事了。”
“说时,又以中毒箭的一位无此灵药,另送了一包,分别照法服下。本来即日就好,因为延迟了时间,尚须静养七日。且恐连登还不肯甘休,医好之后,便由宁一子和未伤的两个一同护送,往玄龟殿散仙易周家中去了。”
“我三个先未动手,有见死不救之嫌,羞于出见,不曾现身。哪知早被宁一子看破,行时暗中指示玄机,才行飞走。等愚姊妹想起此老,乃是一个最善良的老人,应当拜见请教。要想出见时,遁光很快,已来不及了。”
众人闻言,这才放心,随同往磨球岛上飞去。到后一看,火行者等为首寻仇诸人早已避开,只五火使者和一些道众在岛旁树林之中相候。见面请往离朱宫前平台之上落座,宫中侍者送上灵泉异果。众人见那平台大约百亩,一色深红宝石修建而成,晶光四射,照眼生辉。外景如此宏丽,宫中景物更不必说了。大众相通姓名之后,五火使者便说适才又奉乃师飞书,斥责火行者等为首发难诸人怠忽师命。现由宝镜中看出形迹,命往地底火室侮过待罪,等到回山再行发落。随又说起各方师门友谊,不应如此,现既有人出头,理应释嫌修好。
众人由陈、石二人为首,各人都很客气,并同起立,望空暗谢少阳神君宽宏大度,不咎既往。五火使者等虽与火行者不和,到底同门义重,尤其此事大损岛上威望,师父为人向来宁死不服,不知此次为何如此自谦,唯恐门人不肯甘服,并还下了两次飞书严令。师命难违,不敢不遵,心中却是不快。便火行者等受责待罪之言,一半也是假话。及见众人这等客气,一面谢罪,一面说出被迫还手,势不容已之苦。觉得实是火行者理亏,庸人自扰,自己易地而居,也必如此,不能怪人,才把内恨消除。
李洪也要开口,吃小寒山二女以目示意止住,也代致了几句道歉之辞,无非假话。最终方由陈文玑细说来意,取出灵峤三仙和妙一真人手书仙柬。嘱等少阳神君回山面交,又告以西极教仇恨已结。此辈最重彼教声威,结仇不解,百计报复,自来不计危亡,磨球、青门二岛从此多事。好在相离不远,双方可以望见,以后务要约定,互为声援,不应疑忽,等神君回来看完书信,自有安排。
五火使者谢了指教,便和陈文玑说:“玄阴真水现被西极仇人得去,如用他教法术再一加功祭炼,便是三阳真火克星;加以丙火真精所化灵蛇,因师兄火行者行事不当,只图伤敌,将它化作三阳神雷。如照平日,只不过灵蛇受点痛苦,复原甚易。不料对手太强,先被五丁神斧斩了一条,耗去不少精气真元,修复已难。最通灵的一条化作神雷,出去就遇见佛门至宝,元气连耗带散,最终又被玄真水围住,受伤很重。就家师回山重炼,也非短时期内所能复原。”
“李道友所发玄阴真水,如被柳冠老人收去,也可减却它很多灵效威力,偏又遇中途收了赤尸之气退走。后来家师飞书到来,火师兄又不合心急疏忽,向众同门告知;虽是本门传声之法,仍被西极仇人听去。他见家师来书附有大荒二老灵符神光,便已留心。再一闻知陈、谢二位道友,不只为双方作调人,如见彼教猖狂,并还要助本岛把他们赶出。青门三仙又复义气相助,他势越弱,情知难得公道。再若恋战,不特多树下许多大敌,并还要吃大亏。再如将李道友所发的一些真水失去,便连异日报仇全无指望,为此急忙收了真水,逃回山去。”
“彼教量小排外,有仇必报,宁死不止,家师归期无定,众同门道浅力薄,非其对手,防不胜防,后患实是不可设想。纵有青门岛上的几位道友为助,终无得胜之日。”
“适见李道友发水时,持有彼教中镇山之宝,内中真水也未发完。彼虽邪教,李道友曾与论交,并无仇恨。借人之物,自己本不便扣留,但当初取水,本靠道友的佛法至宝相助才得成功,分润少许,于理无亏。况以又不知彼教是如此行径,何妨将真水取出,能暂留借于此,固大佳事;如其不能,也请带回去收藏,只将钵盂交还,釜底抽薪,免使持以济恶,似属情理至尽;再如不愿,亦请少留时日;等家师回山,再行交还,便不怕他了。”
“自身法力不济,难御外敌,转而求人,心中实是惭愧。只因敌强责重,为堪万全,迫不得已,恃在师门交情深厚,乃有此不情之请,不知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李洪觉得此举有欠光明,不是丈夫所为,老大不愿。方欲拒绝,陈文玑却知少阳神君门下人等对西极教怨毒已深,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竟不惜自贬身价,用些甘言,把钵中余水留下,以便日后行那毒计,将西极教一网打尽。
见李洪面色不善,此役本李洪一人行强鲁莽,唯恐话不得体,又勾起旧怨,忙先笑答道:“道友,你当钵中还有余水么?西极教何等狡猾,起初利用李道友发难,等双方大仇已结,他再出面;明为朋友,实则收渔人之利。此钵乃他教中三宝之一,与三老本身心灵相通,休说外人不能据为己有,便他借与,用时若违他意,也必不生灵效,甚或为害。家师与妙一真人书上已有制他之法,无须乎此。”
“至于恐他乘隙来侵一节,他自立教以来,休说教中长者,便行辈稍高的门徒,只是大举出动的,均有准备,也从未经过今日这等惨败。诚然仇深恨重,势不两立。但他知道诸位道友并非弱者,今又加上青门三道友,更有枯竹老人灵符,短期内如何敢于轻举妄动?”
“此时他以心计虽被人识破,但与李道友订交之前并无嫌隙,又想留日后相见之地,仍以朋友之礼相待,不将此宝收回,听凭李道友日后面交,所以此宝还在手内。否则似李道友的法力,虽不至于受伤,早已化去无疑的了。此举招人轻笑,徒损令名,于事无补,万使不得。道友如不肯信,可以当时试验,就知道了。”
五火使者等宫众暗忖:“法宝为本主人收回化去,尚在意中;内中真水明明未用完,李洪又知用法,怎会一些无存?”闻言未免半信半疑。
小寒山二女看出宫众不甚相信,便对陈文玑道:“陈仙子,一个旁门也有如此神通,如非眼见,连我也难以置信。左右空闲,倒不如看他如何取回,大家开个眼界。洪弟素来喜事,免他日后亲身送回,又生出枝节。你看好么?”
陈文玑知她用意是在两全:既免宫众疑恨,又省李洪再与西极教徒交往,笑答道:“我料如此也说不定。我们不必在此,可同去前面空旷之地试上一回,就知道了。”五火使者等一干宫众本觉陈文玑言之太过,不甚相信。众人也欲一广见闻,齐声附和。
五火使者便一同起行,先引向平台对面的空地上去,便欲止住。陈文玑道:“我只知此宝颇多神妙,略加妄动,必有反应。是何情形,因未见过,还自难测。此处虽然空旷,左近花木山石颇多,风景秀丽,若一变生仓促,不及防范,有了毁坏,岂不可惜?不如到前半岛沙滩上去吧。”五火使者等宫众益觉所说夸大,各在暗中准备,少时此宝如有变故,立即施为,将之毁去,既可堵口,又可泄愤。心内寻思,表面却不露出,同了众人飞往前岛,到了临海沙滩之上,一同落下。
陈文玑道:“我想钵盂中真水定被西极长老用彼教中法力禁住,不会再有喷吐。但临化去时是否还有伤人之力,却拿不稳。诸位道友各自稍作戒备,以防不测,何如?”
五火使者中为首一人乘机答道:“此宝如不待李道友送还,便由彼教收回,可知心存疑忌,并不以李道友为友,这还和他讲甚客气?陈仙子又说得此宝如此神奇,未免令人难服。现在李道友手内,我等自不能有疑言妄动,他如自行收回,便将以友为敌。只一离开李道友的手,即便被别人收走,或是毁坏,也是他咎由自取,无话可说。我们遇见仇敌济恶之具,当然不能放过。少时它不化去便罢,如若化去,我们意欲禁阻,不令收回,不知可否?”
陈文玑道:“自来正胜邪消,彼教现已日趋灭亡,法宝再多,也无用处。谅他只小气多疑,我们却须大量,灵峤三位师长多与令师有旧;齐真人与令师更是深交。来时还道及神君师徒助诛妖鬼徐完之惠,情谊决非泛常。此次争斗,实由令师兄见取药人之中有武当门下在内;同门情重,想起前嫌,误会于先。李道友又是初次下山,今生修道年浅,久居武夷,不知彼此渊源,昔年又与两位贵同门曾订斗法之约。前来寻事,只是年少好胜,居心本无恶意,巧遇诸位道友被困,遂有今日之事。现既当面言明,误会全消,情同一家。”
“不过李道友订约在先,借人法宝,在彼劣行未现以前,未便反颜相向而已。休说教有正邪之分,交情也有厚薄之别。就是双方行道为人相等,也无偏向彼教之理,所说俱是实言。以诸位道友的法力,仇敌之物,禁阻未始不可,毕竟物各有主,能由李道友手中收回,理虽少欠,情尚可原。我们如不取他钵中真水试验,他怎会不告则收?中道阻截,成亦不武,不成为笑,反倒坐贻口实,说李道友倒戈卖友,大是不值,何况事之成否,尚难知呢。”
五火使者见陈文玑言语婉转,语中有讽,神气颇壮;又见小寒山二女以目示意,令陈、石二人同立一处,不要散开,并向李洪叮嘱,虽是隐言,却看出是令其小心戒备神气。暗想:“陈文玑所说实是情理,口气也颇关切。照这情景,此是西极三宝之一,莫非真具厉害?”便暗中示意众人暂勿乱动,只在暗中准备,相机进止。
这时小寒山二女早已准备停当,看好众人立处,令即施为。李洪忙即取出钵盂,托在手上。众人见那钵盂发出紫光,约有二尺方圆。李洪腰间,好似无物,却取出一件这般大物来,取时又是这么容易,各都现惊奇之色。李洪行法之前,笑说:“我不信西极长老如此小气多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水无水,能否在我手中化去。”
谢琳笑说:“洪弟少说话,这类本身元灵所炼之物,你就能禁制住它,不令飞回么?不信,你就试试,可是大意不得呢。”
李洪道:“那个自然,不用你招呼,稍有动静,我就感觉出来了。”随照西极长老所传喷发真水之法施为。本来一经行法,随手指所示之处,立有千百丈黑气由盂口内激出而去,任意所为,往前驰去。哪知行法两次,那件钵盂仍是好好的,宛如常物,全无动静。李洪先前临敌,真水只发出了一半,知道其中还有不少,怎么也不会一点没有;又是藏在母亲妙一夫人所给宝囊之内,决不会有变故,见状大是奇异;才知谢、陈三仙女所说是真。
李洪觉着西极长老把宝交他手,决无予敌之理,如何以小人之心度人,心中有气。一面重又施为,一面照小寒山二女隐语示意,把在小寒山参见忍大师传小金刚不坏身法暗中运用,以为防范。等到第三次行法催动,依然不见真水喷出。
李洪不禁怒道:“我这人最重信义,尽管神君是父执师长,但我事前未想及此。西极长老既将此宝和真水交我,自然日后原物奉还,此时就是试出内有真水,也无转奉他人之意,如何当我卖友小人看待?此时藏在我囊内,任他多大神通,也不会暗中把真水收去,我会不觉,必是在西极山上行法遥制无疑。既然如此,以后你们如何,我必须逼它出来,看看它到底还有甚变化?”
说罢,便即施展仙法,想将盂中禁制破去。左手托钵,右手掐诀,朝外一扬;跟着大中二指掐紧一挥,立有一团佛火神光投向盂口以内。眼看那盂似往四外膨胀,李洪还待施为,猛然叭的一声巨震,那紫金钵盂立即炸成粉碎。乌金紫三色光华宛如暴雨,横飞四射,附近山石挨着一点,立即爆散,成为齑粉,势子猛恶已极。同时盂中凸起一股黑金色的烟光,宛如正月里的花炮,当中簇拥着一个与西极教门人同样装束的元神,破空直上。
那碎盂所化的三色精光,本向四外发射,朝里大半环仿佛有甚隔阻,挡了一挡,立即收回。连同外半环发出的光华,一齐掉转;向上一照,晃眼与空中烟光人影会合为一。往西极岭一面飞去,端的比闪电还快得多,瞬息已渺。只闻天空密云影里隐隐风雷之声,由近而远。说时迟,那时快,众中除陈、谢三仙外,谁也没料到此宝化去时如此神速猛烈,变起仓促,一瞥即逝;竟不容人下手阻隔,便连盂内玄阴真水一齐飞走。
李洪因得小寒山二女警告,虽在暗中戒备,也没想到如此厉害。那三色光雨威力尤大,如非事前运用佛法防身,骤不及防,非受重伤不可。一想到西极教行为这等恶毒,此宝如果一有变故,立即化去,或是隔远觉有何兆,立即收回,照例如此,也还情有可原。适才分明见有一个成形体的元神隐藏在内,可见约交借宝之时,先存小人之心,而这时明知自己只是在此试法,并无恶意,就说不应以佛力控制发出真水,恐为敌人取用,也可暗中明言,至多化去,自己和他相交在前,也不肯强行禁阻,何以还要下此毒手?由不得心中有气,大喝一声:“往哪里去?”左肩起处,断玉钩立似蛟龙剪尾,电驰而上,迫将上去。
同时五火使者等宫众也是骤出不意,又惊又怒,呆得一呆,也各将法宝纷纷放起,合力追赶。下面数十道光华刚刚相继破空直上。空中烟光人影已早逃走。转身之间,连那风雷之声,也从上空云影中隐隐逝去。众人追赶不上,只得愤愤而止。
陈文玑笑道:“如何?此次如非李道友炼就佛家不坏身法,而诸位道友立处又经谢家姊妹无相神光掩护,恐不免于受伤呢。我先前只知此宝灵异,却不知竟有如此威力。且看右侧面那些木石,便知道它的厉害了。”
众人随手指处一看,适才光雨散出之处,左近有一小石峰和二株大有三五抱的大树,已经消灭无踪,直似齐地面被人除去。左侧四五里外,却有大片灰红色影子随风旋舞,宛如雨雪,飘飘下落。细一分别,原来那两株相连数亩大的参天古木,已被那三色精光炸成粉末,震出老远,正在随风下落。山石较坚且重,震得更远,下沉也快,料已落向海中。尾芒所及,威力已是如此,怎不相顾骇然。
五火使者等才知陈文玑所说俱是实言,敌人法宝如此神异,未免有惊。对于众人自更礼重,重又请往台上落座款待,并请指示机宜。陈文玑道:“休看西极二宝厉害,到时自会有人制它,何必多虑呢?”
五火使者说道:“并非我等胆小怕事,只因家师不在宫中,自知法力浅薄,恐有差池。我等安危无关,那灵焰火源乃本宫命脉,关系非小!尚望陈仙子和诸位道友指示玄机,若能勉力应付,实为感幸。”
陈文玑道:“这有何妨?此事神君早有成竹,西极三老新败之余,不操必胜之算,决不再冒失行事。何况真水尚须祭炼,适才一举,必疑李道友倒戈相向,转为贵岛助力,又知这里持有枯竹老人灵符,岂肯造次?倒是适才一战,火精、灵蛇俱受重创,贵同门也不免有负伤的,心中自然不无介介。日后令师回宫,尚望诸位把前后因果以及我和谢家姊妹此行经过一一详陈,善为说辞;免得芥蒂不能全消,致令敌人生心,就无事了。还有柳冠老人本在山中静修,不问外事,日后应劫,虽是定数难移,终由神君飞书请援而起;神君患难至交,必不坐视,到时必要往援,保不定又生出别的枝节。齐真人早见及此,另有给神君的亲笔信一封;今交道友收存,务俟神君回山后再行交奉,不可落在别人手内。”
说罢,将信取出。五火使者中为首一人便即接过。陈文玑道:“我尚须回山复命,诸位道友想也各有去处,就此分手吧。”随起作别。
初凤、慧珠、朱苹坚邀众人前往青门岛一游,众人急欲往玄龟殿探望灵姑、王娴等众人,陈嫣灵药已得,也急于和桑、冷二人觅地修养,俱都推谢,期以异日。只小寒山二女久在峨眉闻说紫云三女之名,心有夙契;和初凤等青门三仙一见倾心,甚是投机;又见众人都不肯去,觉得情面难却,左右无事,便即允诺,不再坚辞,三仙大喜。
临分手时,小寒山二女笑问:“洪弟何往?莫非也随着诸位道友同去玄龟殿?”李洪答说:“我自有我的去处,去玄龟殿做甚?”二女道:“你终不免惹事,我也懒得管。你早晚回山受责,才知厉害呢,由你去吧!”李洪微笑不言,转向众人,道了声:“再见。”双足一顿,一片金光闪处,转眼无踪,众人好生称赞。
小寒山二女笑道:“却也亏他,我们也各走吧。”当下众人分别告辞,各纵遁光飞起。小寒山二女自随青门三仙往青门岛去讫。石、陈诸人便往玄龟殿飞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