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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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排难解纷 退柳冠独调慧舌 佛光异宝 飞紫钵各显神通

话说陈、石二人先听敌人口气虽凶,隐寓和缓,行径又与少阳神君不类,早料是旁门中前辈高明之士。因他知众人来历,不愿与诸正派长老结怨,又见法宝、飞剑俱都神妙,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故此迟不发挥全力,将众人困住;欲俟日久势蹙,略为服低,以便见坡就下,并非定要如何为仇。正寻思此人是谁,已然占了上风,为何不肯现身通名,是何缘故?及听末后一段答话,忽想起一个旁门中的极厉害人物,也是这等习性。人如不知他来历,误有侵犯,只要肯服输,向不计较;否则,必置对方于死,决不甘休,但轻易也不与人结怨。

此人姓柳名冠,业已得道千年。左道旁门中人能够连御四九重劫,终致长生不死仙业的,自古迄今只有三数人,柳冠便是其一。自从元初躲过第三次魔劫,便隐居大嵬山垩铁岭青玕谷中。生平只有两个门人、两个服役小童。因知所习不是玄门正宗,自身脱劫全由机缘凑巧,一时侥幸;门下弟子决难学步,任怎勤修,到了劫运临头,依然躲不过去。因此门下弟子俱使在应劫以前先期兵解,等到转世以后再接引入门,重又随他修炼。所以门下弟子虽然转了好几世,仍是当年的人。

此老性情古怪,却重情义,恩怨分明。所居乃洞天福地,仙景清丽。正邪各派中长老多知其厉害,往往告诫门人,遇上时务要小心回避,不可与争,免为所伤。由于柳冠近数百年来益发深居简出,不与外人往还,从未闻有人相遇。陈、石二人还是初次下山时,听师父说过他的形貌举止以及一切与人有异之处。如是此人,却是得罪不起。只不知怎会来此为火行者等应援?

陈、石二人刚想到这里,李洪已经开口喝骂。无法拦阻。二人方料不好,忙打手势令众留心戒备,果然李洪喝骂方完,当空已厉声大喝道:“无知乳臭,有何倚仗,竟敢出言无状,侮慢先辈?别的小狗男女尚犹可恕,独你休想活命。我便现出法身,使尔等知道大嵬山青玕谷太虚一元祖师柳冠老人的厉害。”

这句话一说,众人中只有裘元、李洪尚在梦中,余人均在以前各听师长父母说过,俱都吃了一惊。石玉珠忙朝李洪摇手,不令答话。李洪初生之犊,既已断定对方是左道旁门,又非父执师交,如何肯放在心上,连理也未理,径自还口骂道:“老怪物,不要脸!你如真个有名有姓,小爷怎会没听说过?不知何方妖孽,无故来此惹厌。小爷名叫李洪,如说出我的来历,显我倚势欺你。是好的,和我一个对一个,快现原形动手,不要牵连别人。被我打死认命,不许打听我的师长,又去诉冤告状。”

石玉珠见柳冠老人迟不现身施为,知他仍想转圜,只要对方闻名知畏,便可作为不知不罪,免却这场仇怨。及见李洪不听拦阻,骂得更凶,断定祸已惹上,至少李洪一人无可挽回。同在一起,自然祸福与共。

心正焦急,果然话还未完,忽见面前天绅倒挂般凌空飞悬下两丈方圆、十丈高下一幢青光。光中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怪老人,苍颜鹤发,颔下一部青色美髯飘拂胸际;青衫芒鞋,手持鸠杖,周身衣着俱是苍色;貌相奇古,与吴道子所画《列仙传》中人物相似,威仪俨然,神情倒并不怎严厉。指着李洪哈哈笑道:“无知竖子,你当老夫不知你的来历么?你不过是齐漱溟前生蠢子罢了。我已得道千余年,屡经天劫,成了不死之身,难道还见你不得?起初念你屡世修为,能有今日殊非容易,几次姑宽,给你点明生路,偏是执迷不悟,定要自投罗网,怨着谁来?”说罢,一摆手中鸠杖,鸠口内立即喷出大片紫光,离口分散,化为箭雨,朝众人头上射来。

李洪原极机智,尽管口中喝骂,早听出敌人口气不是易与;又见众人多半面带惊惶,不还一言,石玉珠并在旁摇手,再见柳冠老人现身时形神气势,必为强敌。身已在人家阵中,恐又吃亏,暗中早在准备,将佛家降魔大法波罗神焰施展出来。

柳冠老人鸠杖中紫光先前已吃李洪破去,原意敌人法力虽不如己,那护身之宝香云宝盖威力至大;以为李洪年幼不知轻重,紫光一出,必用香云宝盖来破;想以此诱敌,声东击西。等香云宝盖稍为离开众人,现出丝毫空隙,便再下手。哪知全出意外,李洪功力既不似所料之浅,而降魔御敌尤得佛门真传。更因李洪事前和众人商定:敌人阵法尚未怎看出细底,玄妙莫测,唯恐别的飞剑、法宝不足为功;那面香云宝盖决计用以护身,不令离开,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因此不特香云宝盖未被紫光引开,那佛家波罗神焰早飞将出去。

柳冠老人正在暗中行法,伺机而作。瞥见敌人护身金光并未迎着紫光飞来,只在中间突然开裂一孔,紫光如雨,也将飞到。同时由金光孔内电一般飞出一朵形如灯焰的金花,才一出现,立即暴长丈许,爆散开来,化为万千朵与初现时同样的金花火焰。随又爆散,生生不已,势疾如电,晃眼弥满天空,迎面飞来,那紫光才与相接,便被消灭,化为乌有。

柳冠老人生性好强,起初没想到那是佛门波罗神焰,只当是件厉害法宝。自恃身有神光围拥,虽知此宝厉害,但是对方俱是后生小辈,被人叫阵出去,才一照面,便即吓退;空中还有火行者等离朱宫众在彼观战,未免面子不好看。再者自己已炼成不死之身,玄功变化无穷,也不至于受伤。微一惊疑未决,那无量数金花火焰已潮涌飞来,近身全都爆裂,身外青光立被震破了一半。如非见机得快,一觉兆头不好,立即施展玄功变化,隐却身形,遁出阵去,照样也会受伤。

柳冠老人到了空中,由不得羞恼成怒,愤不可遏。暗忖:“是何法宝,如此厉害?”唯恐敌人辨明门户方向,荡开阵中烟云,乘机冲出阵去。愧愤之下,把心一横,决计复仇结怨,树此强敌。一面催动阵法,全力施为;一面把火焰连招,将千余年来所聚炼的乾天罡气发放出去。跟着又将腰间葫芦取下,手掐灵诀,把所炼太乙星砂尽量往下倒去。

这太乙星砂乃柳冠老人每逢六辰之夜,在山中当天设下法坛,乘天空流星过渡,余热尚存,乾天元磁精气未在九天飞散以前,用极玄妙的法术摄取下来。分别去留,择那合用的收入丹炉以内,化成灵砂,然后行法祭炼,曾费千百年聚炼苦功。用时再以乾天罡气鼓荡,分合聚散,无不如意,具有绝大威力,为平生所炼第一件至宝,比起散仙姬繁所炼天蓝神砂还要厉害得多。任有多高法力,多么神奇的法宝,均难抵御。尤其像飞剑和五金精英炼成之宝,只一遇上,便被星砂附住,无法消灭;越聚越多,终被吸紧卷去。如是身剑合一,连人也同被卷走。

众人哪里知道,见神焰飞出,敌人便已挫败,都觉李洪法力高强,委实可佩;柳冠老人处士虚闻,徒负盛名,并无甚了不得处。李洪更是得意笑骂,因那波罗神焰颇耗真气,毕竟功候尚浅,不宜久用,见敌人已逃,忙即收回。晃眼由分而合,仍化一朵金花,飞入法宝囊内。

石玉珠问他怎不乘胜冲出阵去?为何收转?李洪知敌阵尚存,敌人未退,不便明说自己短处。心想:“反正破阵已有把握,不如先收回来,等把真气调匀,运足全力相待,如仍冲不出去,然后一鼓作气,二次施为,破阵出险。”便使了个眼色,笑答:“老怪物这等脓包,不值用它,破阵容易。”话才出口,忽听怒啸之声又尖又厉,阵中烟云杂沓,越发昏暗,随即罡风大作,自空飞堕。众人觉着比在高山绝顶,或是高空飞行时所遇罡风要猛烈得多。

南绮旧居长春仙府高接灵空,从小便与罡风相斗,练有反风禁制之法;见那罡风来势绝猛,立即行法,手掐灵诀,往外一挥,风势便被挡住,怒啸之声越厉。同时李洪、石玉珠、陈嫣、桑桓四人见那罡风来得异样,也不约而同纷纷发动神雷和五行禁制,欲将风头击散,反冲回去。一时霹雳连声,烟光四合。

眼看风头击散,成了好几十股,往四面和当空来路排荡倒退。猛的眼前一亮,上下四外俱是极细的火星,漫天盖地齐往身前飞来。遇上反退回去的罡风,立即绞在一起,先化成百十条火龙满空飞舞,上下四外同时夹攻。当空一面更是火海倒倾,银河怒泻,奔腾而下。到了阵中,一半往众人头上压下,一半便向四外分散,再往中心围拢。其势越来越盛,晃眼之间,那百十条火龙也合成一片。罡风更助势相迫,无量数的火星自相激撞挤轧,发出震天价的怒啸,越添威势。

众人适才虽然连经两三次火海烈焰围困,见过大阵,也由不得为之惊眩。起初多当是柳冠老人力绌计穷,与火行者等合力重用火攻。那无量火星乃三阳真火所化,休说还有香云宝盖,便这许多飞剑、法宝和天一真水,敌人也无可奈何,正各施展法力抵御。

哪知来势神速已极,未容如何施展,便被围拢在护身宝光遁光以外,密得更无一丝空隙。内中桑桓动手较快,放出一件专破风火之宝,竟吃火星重重裹住,忙想收回已是无及。初上来运用玄功,奋力强收,尚能稍稍往回移动,略一惊疑,此次再难移动分毫,又被宝盖全部隔断。随见怒声如潮中,一团青烟爆散,立即化为乌有。桑桓自是痛惜非常。

经此一来,众人方知厉害。幸亏李洪这次见机独早,又在众人前面,因石玉珠再四叮嘱不可轻敌,已然因为粗心被陷,所以尽管得胜高兴,依然不敢松懈,始终以守为攻。觉着敌人不应再使三阳真火,又看出漫天火星有光无焰,又是不断增加,并不变化长大,忽想道:“前年归省,在峨眉凝碧仙府遇见父亲昔年初成道时所收弟子阮征转劫重归。正值金蝉、石生等七矮世兄弟回山参谒师长,在朱桐岭鱼乐潭香波水榭设筵为他接风,自己也同在座。因阮征前生持有两件至宝,神妙无穷,新由父亲发还,请其当众施为:一名金陀宝幢,还有一葫芦神砂,发出时满空金星,便与敌人火星大同小异。果是这类法宝,却极难敌。”

念头一转,空中火星已如泰山压顶罩下。李洪存有戒心,试将香云宝盖往上略起,觉着重如山岳。暗道:“不好!”不顾招呼众人,慌不迭将手一指,四外金光倒卷而下,电也似疾,将众人遁光由上至下一齐包住,这才保得无事。

就这样,仍有好些火星包在夹层以内,散附在众人剑光之上,急切间无法除去。否则,稍迟一会儿,众人即便不致受害,这遁光中好几件飞剑、法宝俱多是五金之质炼成,必被星砂粘附,始而不能运转,一会儿越聚越密,非被卷吸去不可了。

众中陈、石二人最是当行,以前虽未遇见过这类法宝,都有耳闻,这时也看出此砂威力果是不凡。因桑桓失去了一件法宝,另外好几件飞剑、法宝俱被那隔断在内的残星紧紧粘住,用尽方法去它不掉;又有香云宝盖隔断,不敢再妄用尝试,只得困守在内,甚为忧疑。

李洪气愤道:“老怪物不知用甚邪法?他这鬼砂子,峨眉阮世哥便有这类东西。据他说,此砂有邪正之分,异派中所用的还附有千百凶魂魔鬼在内,最为阴毒。一旦遇上,如若无力抵御,第一先用法宝之力将全身护住,不可稍露空隙。否则,此砂见缝就钻,如被粘上,轻则神昏体战,身冷如冰,当时晕倒,事后或者还能救转;重则一被侵入,便难封闭,后面邪砂夺隙钻入,晃眼通体上下全被挤紧填没,人更早已失去知觉。不是阴火发动,将人化炼成灰,便是元神被他吸去,受那炼魂之苦,永远沉沦,助他为恶,更无出头之日。便他恶贯满盈,或为正人所杀,或伏天诛,那邪砂也随以消灭,与之同归于尽,连那受苦受难的残魂剩魄都化为乌有了。”

“我看他这鬼砂子声势虽恶,与阮世哥所说邪砂好些不像。我们被他困住,长久相持也不是法,并且还叫老怪物笑话,实在可恨。爹娘和师父原传有好些法术,传时曾说,不到万分危急,不可妄用。现在施展,想必不会怪我违命冒失。敌人深浅难知,就此冲出,唯恐有失。那鬼砂子被我隔断了些在内,附在诸位道友飞剑、法宝之上,正好拿它一试。如能破去,拼着误伤少阳门下,日后回山受责,和他分个高下存亡。不是我心狠,这是老怪物逼我的,父师责怪,也说不得了。”

裘元、南绮二人闻言,首先怂恿急速施为。陈、石二人却较持重,料他所说必是佛道两家具有无上威力的降魔大法,便问是何法术如此厉害?

李洪道:“一是家母传授的道家十二都天宝箓,具有无穷妙用,专能以暴制暴,敌人邪法越厉害,反克之力越大。可惜家父怕我年幼不知轻重,只许学了一多半,还有小半不令家母传授。所以只能和左道旁门对敌,遇上玄门正法,效力便小得多,不能反克伤人。”

“一是前年随家师往谒白眉老禅师。因我和小神僧阿童交好,他对我说他师不久成真,本门降魔大法除大小旃檀之外,还有金刚巨灵神掌,现在佛门诸长老只三四人有此法力,定在日内传授与他。因练此法颇难,须时四十九日,教我禀知家师多留些日子,并背人默祷,虔求传授。”

“我听了自是欢喜。哪知老禅师佛法高深,动念即知,已同家师说好,我二人才走进去,老禅师便说阿童饶舌。阿童看出他师父有了允意,又经我一再跪求,老禅师笑说他本和我有缘。当年引度上峨眉时,天蒙禅师曾将晓月禅师这柄断玉钩取来相赐。他老人家已有多少年来身旁不带法宝,一时无以为赐,我又年幼,本心是为将来长大再遇时赐我一件合用之宝。问我是要法宝,还是要传授此法?”

“我答:‘自从峨眉开府,完成九生夙愿,自返佛门以来,海内外前辈诸仙迭有恩赐,所得法宝颇多。去年归省家母,因弟子已蒙禅师传授道法,再等三数年便下山行道,又将灵峤诸仙和昔年代存之宝发还了一半,足可应用。只求老祖禅师传授佛法,不要宝物。’”

“禅师笑答:‘佛家最重因缘报应。你虽为佛门弟子,但是过去多年备受妖邪恶人侵害欺凌,受尽千灾万苦,应在今生报复,所以杀机颇重。你尚年幼,到时决难化解。此法威力甚大,恐你妄加施为,多犯杀戒,无心种下孽因,又误今生正果,所以我有点踌躇。念你诚求,传授以后,务须谨细。好在你法宝甚多,无一不是稀世珍奇,只临事小心,善于运用,足可抵御,多高法力的左道旁门也难伤你,非到真正危急,万难脱身之际,不得任性妄用。’”

“我敬谨受戒之后,家师辞别先走,将我留下,和阿童一起练法。练了四十九天,我二人全都学会,方始辞别回山。此外我还有断玉钩和灵峤三仙所赐三宝,都是专门抵御邪法的。起初因他虽非正主人,既来助阵,也必是少阳好友;唯恐伤人,日后受师父责罚,未肯轻下杀手;又因我们人多,应共安危,诸多慎重。他偏不知好歹,一再苦逼,那有何法?就多伤人,也是他自惹出来的。现既无所顾忌,我就不怕他了。诸位道友不必愁虑,等我试将这些残砂鬼火化去,便能破阵出去了。”

众人因平日只是闻名,知他法力高强,竟不在金蝉七矮之下,到底不曾亲见,闻言还在惊疑。哪知李洪九世修为,夙根至深,福缘尤厚,从小起到处都有奇遇。不过初遇大敌,天性又厚,知道敌人虽与父母无交情,少阳师徒却有渊源;又想起新近诛戮妖尸,火行者还曾相助。恐把乱子惹大,致使父母师长不快,许多顾忌,连那波罗神焰均只打算对付柳冠老人一个,未曾全发威力。所说句句实话,说罢便即如法施为。先回手由腰间一个薄如蝉翼,大才五寸的素丝囊内,取出十二面小旗,托在左手掌上,右手另掐灵诀,口喷真气,往空中一举,立化成十二道不同颜色的光华,结成六座旗门,悬空不动。

众人本在里层遁光之内,与李洪隔光相对,外面还有香云宝盖所化的一层金光,那六座旗门夹在中间。李洪随对众人道:“这十二都天宝箓,共是生、死、幻、灭、晦、明六座旗门,与长眉师祖在峨眉仙府所留六合微尘阵仿佛,威力虽或不如,此中妙用无不具体而微。至于门户方位,因奉命谨秘,不便明言,诸位道友可把遁光缩小,随我往各旗内游行一转,那些鬼砂子必能化去。再如无效,我只有豁出受责,拼百日苦练之功,损耗一点真元,将那金刚巨灵掌施展出来,将老怪物除去。至于火行者等一些少阳门下,是否遭受池鱼之殃,只好听天由命了。”

众人久闻长眉真人两仪六合微尘阵威力,想不到李洪竟有如此神通,好生惊异,忙把遁光收缩,由李洪当先引导,先向西北旗门飞进,然后穿出东方,转向东南,再穿东北,绕走正西方,由西南方穿出。似这样循环往复穿行,把六座旗门向背十二面,全都穿行了一遍。所过之处,只见烟云漠漠,祥氛腾涌,耳听水火风雷之声一齐交作,光霞明灭,变幻无穷。

等到绕行完毕,到了中心,一片金霞随身而过,那些附有火星的飞剑、法宝本极沉滞,已难运转,忽觉轻松自如。出阵一看,全都复了原状,所粘附的火星业已消灭净尽,俱都大喜。

李洪笑道:“我刚才被困入阵,便想到用金刚巨灵掌破阵而出。一则此法太狠,白眉老禅师传时再三告诫,恐多伤亡,不敢违背;二则我的功力尚还不到,用时要耗去些真神元气;更恐伤得敌人太多,结仇太深,不好化解,伤了父师情面,所以不肯妄用。不料老怪物如此可恶。现在十二都天宝箓已能破他鬼砂,想必不用此法也可破阵出去了。”

李洪说罢,转向空中大喝道:“老怪物听着:你这类妖术邪法有甚稀罕?我因此行只为助几位道友脱身回去,并践昔日括苍山之约,不想伤人,所以迟不还手;你偏再三相迫,逼我不得不下辣手。”

“你本旁门左道,不在山中闭门修炼,躲避天劫,无端出来管人闲事,兴妖作怪,你如伏诛,咎有应得。火行者等一干少阳神君门下,只不合夜郎自大,仗势欺人,尚无别的过恶。我所行乃玄门无上妙法和佛门降魔大法,一经施为,此阵立破。只是这方圆五十里,直上三百六十丈以内的人物全成齑粉,我不知他们是否在这死圈以内,不愿伤及无辜,先行告诫。”

“你如自问不是我的敌手,急速缩头逃走,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你一人闯祸一人当,莫令旁人也受连累,叫火行者等少阳门下急速离开,回岛最好;如若不甚相信,也须远出五十里以外,看我到底能否有此神通,如是假话,再来寻我不迟。”

柳冠老人见敌人机智异常,竟未容星砂近身,便将香云宝盖施展开来,包没全身,毫未受到伤害,漫天罡风也无所施其技。再运慧目定睛一看,敌人竟用六座旗门将隔在内的一些星砂全都化去。认出是当年长眉真人的六合旗门,不禁大惊,益发老羞成怒,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率性施展毒手,将所有敌人全数杀死。闻言厉声怒喝道:“无知乳臭竖子,知甚天高地厚?尔等死在临头,还敢口发狂言。这六合旗门便能奈何我么?稍等片刻,尔等便悔之无及了。”

石、陈二人久闻此老难惹,情知势成骑虎,非拼不可,闻言忙教李洪不可大意,敌人已识旗门妙用,必有抵御之法,率性连金刚巨灵掌一齐使用。李洪想了想,心仍慎重,先掐灵诀指定香云宝盖,将头层金光往大里撑开。一面运用十二都天宝箓,将那六座旗门也往长大里展布开去;一面默运玄功,施展白眉和尚佛门降魔大法金刚巨灵掌,以防万一。

如换别人,双方势成骑虎,实逼处此;破阵之法已被敌人识破,年轻好胜,又经众人怂恿,自必急于脱险,哪还计及利害。只因李洪屡世善根,心地慈祥,虽然少年心胜,疾恶太甚,却极不愿多伤人命。尽管暗中准备,一想到此法具有极大威力,一掌发出,休说少阳门下众弟子多要波及,不死必受重伤。而且从上到下,偌大一片地域,知有多少大小生灵在内?

就说先前海面上烈火笼罩,此时又有敌人阵法,所有生物不死也必惊走;但是上空还有数百丈残留的,想也不在少数。何况声音极巨,远胜迅雷,不必打中,就这一震之威,也禁受不住。如用此掌时天摇地动,风云变色,海水群飞,矗如山岳,稍小一点岛屿也被震碎。上自空中飞鸟,下至海中鱼介,凡是在左近的决被震死无疑。又不比功力到了火候,可以随意运用,大小由心,一发便不可收拾。胜是必胜,这些生灵遭劫何罪?就说强以真元控制,专向上空发去,海中生物或可保全许多,到底不免有所伤害。

李洪为此欲发又止,重又忖度了一下,心终不敢。心想:“敌人并不知道这都天宝箓之名,只看出是六合阵法,也许略知名目,不识此中微妙。好在有至宝防护,还是先用六合旗门试上一试,真到危急,再用此掌不迟。”

李洪想到这里,也没向众人说。恰值外层金光已暴长了百十丈,六合旗门也继续增高,与之相等。随将左肩一摇,背上断玉钩化为两道光华,如金龙剪尾,飞舞而出。跟着一拍前胸,灵峤三仙所赐玉辟邪立由胸前发出大片银光,一同将身护住。然后与众人遁光会合,飞入旗门以内,将手一指,外层香云宝盖所化金光立即缩小,往身前飞来,仍包围在遁光外面。

李洪笑道:“我因金刚巨灵掌太狠,用时难免多伤生灵,不到万不得已,不肯使用,情愿多费点事。如今我们身在六合旗门之内,身外又有香云宝盖围绕,敌人多大本领,也决没奈我何。诸位道友可将遁光收起,各持一两件得力之宝备用,我要和他拼了。”众人应诺,各将飞剑、法宝收去。

柳冠老人想不到对方一个小孩如此厉害,愧愤交集之下,知非易与,同时也在施为,恰好双方一齐发动。李洪说完了话,便把旗门转动。阵中本是烟云弥漫,火星如潮,自从李洪率领众人施为以后,烟雾茫茫中突然矗立起高约数十丈的六座旗门。只见霞光万道,瑞彩氤氳,随着烟光明灭。变幻一停,看见一个人影,四围烟雾火星纷纷拥来,到了门前便即阻住,丝毫不得侵入。

始而柳冠老人见状大怒,将手连指,一面催动阵法,一面把葫芦中的天河星砂尽量往下倒去。乾天罡气再一鼓动,增长威力,罡风烈烈,火星闪闪,泰山压顶,奔涛坠流,齐朝那六座旗门挤压下去。哪知压力越大,抗力也越强。到了旗门跟前,忽然一阵烟光迸裂,当前的星砂全都爆散;尽管随灭随生,前仆后继,那旗门反倒威势越盛。

柳冠老人方在气愤,待要改下辣手,李洪也已运用停当,将手一指,六座旗门一齐转动。光霞连闪了几下,倏地同时暴长数千百倍,发出万丈光芒,撑天匝地,分六面向外荡开。满空星砂受乾罡之气催动,本极猛烈;两下势子都是迅疾异常,撞在一起,当时光霞电闪,互相激荡,雷霆齐震,罡飚怒发,满空火光烟雾宛如雪山崩烈一般,往四方八面排荡开去。那旗门仍在继续增高,往外开拓不已。

柳冠老人见六合旗门竟有如此威力,知道不再急速施展辣手,不特无法下台;少时旗门越发开张,把全阵震破,连那千年苦功炼成的天河星砂也要一齐葬送在内。咬牙切齿,把心一横,决计不再姑息,宁拼去转一劫,也不输这口恶气。忙把手一招,收回星砂,将几番踌躇、备而不肯妄用的玄武乌煞罗睺赤血神罡发动。在空中披散头发,踏罡步斗,咬破舌尖和十指尖,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又由腰间取出宝盒,口诵灵文,往外一甩,又有四十九股黑烟喷将出来,加急催动。

众人在六合旗门之内,眼看旗门越长越大,越布越广,晃眼高大了千百丈。那由乾罡之气催动的无量火星,到了旗门前,便被祥光金霞冲散,自行挤压激撞,发出一种好看的彩烟火花,纷纷消灭;尽管前灭后涌,来势越急,一点也冲不进来。

李洪心中高兴,再一行法连连催动旗门,伸展越发神速。李洪方料破阵出险在即,敌人虽识此法来历,实则无甚伎俩;忽然罡风顿收,星砂也似狂潮倒流一般往四面来路退去,一时俱尽。正在留神查看,猛见旗门外倏地一暗,上下四外都被极浓黑的黑气包没。跟着便有无数暗赤色的箭光,暴雨一般射到,虽吃旗门阻住,没被射入;可是箭光齐指门内,好似强弓引满,蓄势待发,阴森尖厉之声如潮,祥光金霞只能阻住,不能荡开。

李洪九世修为,练就神功,心灵首先起了警动。暗忖:“此是从来未有的景象,是何妖法如此厉害?”料知不可疏忽,忙把十二都天宝箓妙用尽量发挥,六座旗门频频转动,专一抵御邪法,暂停伸展,欲待改攻为守,看准情势如何,再作计较。旗门光焰立即大盛,祥云如雨,精芒如电,纷纷往外狂喷出去。眼看凝聚门外的黑烟箭光荡开了些,空中忽起异声,那刚退下去的箭光忽然融合,成了一片赤暗暗的血光围涌上来。那六座旗门竟被上下一齐包没,连人带旗门,直似沉浸在血海以内。血光仅有旗门所隔,不得涌进,一任李洪加紧行法施为,光霞怒涌,休想冲突得动。

众人见状大惊。陈嫣更识得此法厉害,唯恐旗门伸张太大,一个照顾不到,被这血光涌进,便难抵御;忙即告知李洪,速往小处收缩,徐图善策;并令众人将护身诸宝重又施展,以防不测。李洪也看出邪法厉害,不比寻常,心中愤恨。一面以目示意;一面运用法力,故作猛力抵御,等来势越紧,忽用收法突将旗门缩小,由千百丈高大缩成二三十丈;一面暗运玄功,施展金刚巨灵掌,准备如真无法抵御,万一危机到来,仍以全力报之一击。

原来柳冠老人也和李洪一样,以所行之法过于恶毒,又是多少年未用的旁门左道,心中顾忌甚多;只因颜面所关,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此法最耗行法人的精血真元,如不能伤人,己必受伤。见六合旗门祥光万丈,妙用无穷,上来并未攻进,反而倒退了些,没奈何,只得拼着多耗真元,运用全力化成一片血光,将它包没。

起初只料敌人必以全力相抗,后被血光强压,方始渐渐缩小。一面尽力运用,一面留神查看敌人缝隙,只要有一隙可乘,便可成功。求胜心切,差不多把全身真气悉数施展出来。

那旗门共有千百丈高下方圆,眼看火焰如潮,六门齐发,往外狂喷。柳冠老人益发不敢大意,正运全力紧紧下压,没想到敌人会使狡狯,欲退先进,改攻为守,冷不防猛然缩小,势子比电还急,收得如此快法,大出意外。那上下四外的血光本来齐往中央挤迫,其力之大,不可数计,忽然压空,失了平衡,相互挤撞,无形中行法人便吃了大亏。幸亏是修炼多年,法力高强;一见不好,不顾迫敌,先忙运用真气收势,免去自相鼓荡,才未受甚大害。

如若法力稍为不济,即便少时得胜,这一下先受伤不轻,至少也须几年苦功才得修复了。如何不气愤到了极处。调匀真气,将势缓住以后,重又加紧包围上去。这次力量更大,六合旗门竟被紧紧包没,压挤得寸步难移;众人虽仗法宝之力,暂时不被血焰攻入,要想脱身却是万难。

李洪心仍不服,试用香云宝盖冲荡,只觉血焰力大,重逾山岳,法宝虽是神妙,自身功候不到,又要主持都天宝箓,无力兼顾,奋力前冲,也只冲出丈许,不能再进。收回时,差点没被血焰乘隙攻进。

众人知道危机已迫,敌人不知还有甚别的毒招,力主先发制人。桑桓并说:“现时旗门外面已成火海,还有千寻烈烟邪雾;除却敌人,所有生物不是死伤便是逃亡。实逼处此,脱身为上,还有甚顾忌?”

李洪也觉这类邪法过于狠毒,敌人决非善良,平日不知要害多少人,除了他,功过足可相抵。念头一转,重又鼓起勇气,意欲用金刚巨灵掌往上击去,免伤海底生灵。便喝道:“老怪物再三苦逼,我可顾不得了。”说罢,面嘱众人留意防守,自将顶门一拍,盘膝坐定,运用玄功,按照佛门真传如法施为,反手向上一掌,待要打出。

众人见这金刚巨灵神掌果然神妙不可思议,李洪才一坐定,周身便已金光围绕,耀眼生辉。等行完了法起立,手才一扬,便有一片形如大手的金光,由香云宝盖中离手飞起;转瞬便二三十丈,将六座旗门上空布满。李洪手再一指,旗门上护顶祥氛便自分开。

眼看那只大手发出极强烈的金光,发出轰轰震耳的雷声,就要由旗门上面往空迎击上去,猛听远处传来一声清叱,喝道:“洪弟且慢鲁莽!”传声极快,听头一个“洪”字,好似相隔极远;说到第三、四个字,声已由远而近;等听到末一字,来人已离身侧不远。

李洪听出是小寒山二女的口音,心中大喜,忙对石玉珠道:“小寒山两位世姊来了。”

这时那金刚巨灵掌正往上击,旗门上面千重血焰已被震动。因是李洪谨记白眉和尚叮嘱,临时慎重,初发不敢太猛,仅用了全力的百之一二,欲俟那只金手离开旗门,方以全力发挥妙用;否则声势还猛十倍,血焰因要分裂击散,柳冠老人元神受了重创,也必以全力拼命,决不甘休,解围人晚来一步,大祸便闯出来了。

李洪知小寒山二女虽然素嫌自己冒失,说惯这一类话;但对方使出这类邪毒法术,分明是妖人,又在自己被困危急之际赶来,自然同仇敌忾无疑,只当来了救兵,所以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并未收法停手。和石玉珠一句话还未说完,人随声到,先瞥见一幢五彩金霞由斜刺里横飞过来,将那金刚巨灵掌强行压住,不令上击。紧跟着一片祥光裹住三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一同落向面前。内有二女同声喝道:“洪弟怎不听招呼?还不速将巨灵神掌收回!”

李洪尚欲争论,二女又忙喝道:“我来自有道理,再如胆大妄为,我便要传声禀知爹爹,叫你回山了。”李洪见二女急怒神色,料有缘故,只得运用神功收回神掌。金光闪处,那只大手由大而小往下飞降,李洪扬臂一接,印在了手臂之上,两下一凑一合,便即不见。

同来一个霞裙云裳的少女,本用一手指定上空彩霞,神情更显匆遽。金刚巨灵掌一收,才复了原状,摇头微笑道:“佛门法力玄妙,果是不同。如非李道友功候还差,我真成以卵敌石,不知自量了。”

石玉珠认出来人中两个容貌相同的是小寒山二女谢璎、谢琳,那霞裙云裳、仪态万方的道装少女是灵峤三仙中甘碧梧的大弟子陈文玑。闻言才知挡住金刚掌的彩霞是陈文玑所发,金刚手一收,彩霞便将上空封闭。因在峨眉开府时见过,忙即向前为礼。正待给众人引见,陈文玑已向众道友叙谈,说先了此事要紧。

李洪便问二女:“这类妖人理应诛戮,世姊为何拦阻?”小寒山二女同道:“你点点年纪,初出茅庐,不过倚仗白眉老禅师一点传授,师父怜爱,在外惹事,晓得甚。你且随诸位道友在这里,等我事完回来,再和你说吧。”

李洪道:“你说甚?我还借有人家好些玄阴真水没收回呢。那老怪物更是可恶,事不干己,逞强出头,兴妖作怪,他来时还伤了我们一人,决不是甚好东西。就有甚渊源,看甚情面,此事和他善罢,也不能向他服输;否则,将来如再遇上,我仍放他不过。休看你们助我,没有你们,我照样也能除他。要去都去,想瞒着我向人说好话,那个不行。我倒看他有多大本领,好便罢,不好,闯出祸来是我的事。”

话未说完,谢琳道:“呸!你自己先就贤愚不分,当那借玄阴真水与你的就是好人么?以为我们爱管你的闲事呢,还不是爹爹叫我们来的?你不听话无妨,我们回山自会和爹爹说去,关我们甚事?”

李洪方要还言,陈文玑劝道:“柳冠老人性情孤僻,今日之事终不免于芥蒂。反正一半情面,一半强得住他才行,令弟只要不插口,同去无妨。”谢琳道:“洪弟说话气人,谁肯好端端向人服低。我们不说,陈仙子也随我们丢人不成?”

李洪原因二女来势匆迫,又将陈文玑请了同来;再听那语气,分明对方虽是旁门,来头甚大,那金刚巨灵掌也未必伤得了他。既恐代自己向人说软话,又想观察敌人神情心意,到底有多大法力,以便异日相遇好为之备,所以执意非去不可。及听许他同往,笑答:“我想两位世姊也不是服人的,不过你们来得如急风暴雨,活似我得罪了昊天大帝一样,二世姊又惯善拿我做人情,有点不放心罢了。既不压我一头,还有甚话说?”

谢璎笑道,“只你讨厌,甚事都有你的份。本只防你一人多事,又生枝节,率性请诸位道友也同去吧。”

陈文玑道:“我们身在六合旗门以内,任是多大法力,外人也查听不出。飞遁神速,血焰千重,甚是浓密,此老只觉烟光明灭震动,未必看得见我们,他那乖僻自恃之性,不上来先给他见点真章,也难说话。还是请贤姊妹就势先把这血光暂时代为收敛,或是缓缓冲荡下去,然后再与他相见如何?”小寒山二女笑道:“愚姊妹恐难做得合适,还是请陈仙子施展法力吧。”

陈文玑道:“他那玄武乌煞罗睺血焰神罡实是厉害,要是我代贤姊妹动手,却无这大本领,只好借用师父的青灵囊了。”

谢璎笑道:“我们原为此老连历多劫,修为不易,欲加保全,奉命化解此局而来,不管陈仙子如何施为都好。愚姊妹此时仅得家母伏魔真传,尚未到那炉火纯青地步,如若出手,这漫天血光便被佛光击散。此老受了重创,固是恨同切骨;血焰余氛乘风飞散,到了中土,岂不又是流毒人间?与其这样,还不如任凭洪弟胡闹呢。”

陈文玑笑了笑,便把长袖一扬,一片形似纱囊,薄如蝉翼的青云,立由袖口内往上飞起。转眼张大,遮满全阵,巨吻箕张,囊底在下,微微鼓起。陈文玑再将手一抬,收了阵顶金霞,那团青云便代金霞堵塞阵顶,发射出万道奇光。上面血焰立似潮水一般往大口中灌入,势绝迅猛。众人隔着青云向上仰望,只见那么狂盛的血焰到了囊口里面,宛如石沉大海,只见一丝红影在囊中急转,那云囊仍是轻飘飘地浮悬顶上。

约有半盏茶时,陈文玑道:“此老这时已有警觉,我们一同去吧。”说罢将手一指,云囊往侧一偏,小寒山二女一同护住,谢琳道:“洪弟,你还不快将那宝贝旗门收去,一同走么?”李洪道:“我见血光还未收完,当是连这旗门同去呢。”随将六合旗门收下,随了众人,在祥光环绕之下,往上空飞起。

旗门一收,青囊也相随浮空暴长,上下四外的无边血焰直似磁石引针被青囊吸住,齐往大口之中涌进。众人虽有残焰不住由身侧飞过,因血光稀薄,力已大减;又有祥光护体,通无所觉。

陈文玑回首向众道:“休看这些残焰无力,仍是恶毒非常。人如沾上,固是重伤中毒;如被佛法击散,消灭未尽,残留空中,飞向中土,只要有一片丝缕,当地便能发生大疫,引起许多灾害。你道毒是不毒?”李洪便问:“老怪物如此恶毒,为何还要解和,不将他除去呢?”谢琳道:“叫你不要多口,怎又说了。”李洪便不再说。

因要收那血光,飞行较缓。众人一看,所行正是往离朱宫的去路,才知适听敌人发话好似近在头上,实则人在磨球岛行法遥制,大家竟未听出。别的不说,就此而论,法力已非寻常,怪不得远居灵峤仙府的地仙也为此事前来。如非三位女仙来此解和,胜败恐未易卜呢。

正飞行间,忽见左侧遥空云里有大团黑烟包着大团火焰。外面又有紫色烟光环绕,光焰绚烂,奇丽无比,沸声如潮,势颇惊人。原来正是那玄阴真水和敌人的真火紫光,一层层互相包围、相持,已被敌人引远,离了原地。另外还有数十道光华火焰在空中急斗,也是胜败未分,两不相下。

李洪心想:“这是何人,也来助战?事前怎不知道?”忙运用慧目法眼定睛一看,一面是火行者等一干离朱宫众,另一面约有七八个着黑衣的,竟是西极教中人物装束。方始省悟小寒山二女之言果然不假,西极教下不特假手自己用玄阴真水去破三阳真火,并在暗中跟来相机行事。

李洪暗忖:“西极教下必是看见自己和众人被困血光之内,意欲乘隙侵犯离朱宫,去破少阳神君真火发源的根本重地。柳冠老人恐火行者等抵御不住,赶往岛上坐镇,就便防护;为要全力应付自己这一面,适才一掌虽未全发出去,他也必小受创伤。那漫天血焰又吃陈文玑青灵囊吸收了去,益发不敢大意,所以只用五行挪移之法将水火烟光互相结成的光团移近岛边;一面守住根本重地,以防不测,尚无余力去助火行者等宫众消灭西极教下来敌。照此看来,这时手忙脚乱,可想而知。西极教虽然巧使自己,不说实话,到底同仇敌忾,并无恶意。”也就不曾放在心。

李洪想到这里,只见前后左右的血焰已被青灵囊吸收净尽,天光早现。前面血焰渐成了一股,由大而小,直达磨球岛上,前半仍有数十丈粗细,好似敌人尚未觉出有人收去,只管源源发来之状。陈文玑一面摇手,不令众人开口,只指定青灵囊近着血焰,顺着来势缓缓往前收去。众人心想:“柳冠老人法力如此高强,那血焰又是运用本身真气发出,稍有动静,灵元便有感应,便看也看出来,怎似毫无所觉?”俱都奇怪不置。

原来柳冠老人自从发现敌人六合旗门神妙,又有香云宝盖为助,急切间无可奈何,便把血焰大量发出,准备以全力运用,费上数十日工夫,将旗门和敌人一齐炼化,以消胸中恶气。忽见十来道青黑光华电驶飞来,与火行者等斗在一起;另有三道玄色精光如黑虹经天,直往磨球岛一面电驶而去。知是少阳神君宿仇,西极教中能手乘隙来犯,欲坏火源根本重地。暗道:“不好!”忙运玄功,暂舍下面敌人赶去时,西极来敌已快侵入岛上。尚幸五火使者性情倔强,因适才为了取药人和火行者等争论负气,又无人防守,始终在岛遥望,不曾离开;一见西极强敌来犯,立即迎敌,尚未失陷。

柳冠老人刚用法力将西极教三长老打退,李洪已将金刚巨灵掌发动。因为不舍玄阴真水,只顾施展五行挪移之法,将空中水火云团移往磨球岛附近,欲待收取真水,移来以后,再助火行者杀敌,以为己用,正打着双管齐下之计。猛觉前面血光大震,真气几乎受创。大吃一惊,不暇再顾左近敌人,忙运玄功固住真气。

因血光只震动了一下便即宁息,他还不知小寒山二女和陈文玑业已飞入阵内,以为李洪不耐久困,一时情急,又用香云宝盖猛冲。见血焰强盛,并未冲动,略震即止,心中一宽,一面将血焰大量放出助长威势,一面将阵势往回移近。更恐玄阴真水被西极教中长老收回,也在加力施为,同时还须防到火行者等宫众不是西极教中的对手,自己在场,仍为人所伤,面子上不好看。把一条心分作三四方面去用,自然不免疏忽。

陈文玑心思既巧,法力又高,成心不使敌人看出。青灵囊妙用无方,那漫天血焰虽往囊中钻进,仍如布散空中一样,毫无异状。一面暗用法力,将最前面一段隐蔽,直到岛前方始突然出现。所以柳冠老人丝毫不曾警觉,一心以为胜算在握,所差只是时间早晚。正在高兴。打算匀出心力,先给西极教来人一个重创;不料对面敌人已把空中血焰吸收殆尽,相隔已然不远。

他这里辣手还未及施为,猛觉真气微微一紧,又不似受甚震荡情景,竟似被人束紧,从来无此异状。心方奇怪,跟着真气又是微微一顿,离身十余丈的血焰便即不能再进,好似一种极大的力量挡住退了回来。倏的祥光闪处,现出一伙人来,除先见敌人外,为首还有三个美如天仙的少女。前头一个十分面熟,颇似在初成道时曾经见过,手指一团青色云囊。那漫天血焰只剩面前十丈远近一股,余者俱被云囊收去。那血焰一头在囊口内,一头在葫芦口内,两头衔接,不进不退,笔也似直,好似一道赤梁横亘空中。

柳冠老人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知道自己灵元已然受制,幸是留神未下毒手,否则血焰已被吸收殆尽,以敌人的法力,加害自己甚为容易。现虽发觉,不致再中暗算;但如自将血焰截断,同敌人拼命,休说胜败难料,即使能胜,真气也必受重创,决非百年以内所能恢复。

平时虽喜尚气,到底千余年苦功修炼,能有今日地步不是容易;当此紧要关头,也不得不加慎重。又以陈文玑赤杖真人徒孙,灵峤三仙门下高徒,人还未见,便行所无事,把自己漫天血焰从容收去,无形之中已然判出法力高低。何况另两孪生少女不知是何来历,竟会发出万邪不侵的大乘佛光。别的不说,即此而论,敌人已有胜无败,如何能敌?心气为之大馁。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