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现状
有人认为,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相当薄弱。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正确。中国传统史学非常重视政治,治史者多以“资治”为己任。
先秦经典,奠定了政治在传统史学中的主体位置。如《尚书》《周礼》多以政治制度为主,《春秋》三传也多以政治活动为主。《史记》之后的历代正史,无不以皇帝制度为中心,进而叙述政府机构及百官的设置执掌,政府施政的成败得失,各种制度的因革变易,政治人物的历史建树,等等。
从唐到元的《三通》(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集中记叙了历代典章制度,集政治制度史的历史资料之大成,“稽古帝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以及累朝名物制度因革损益之详”,“立纲陈纪,斟酌古今”,是“经国之良模”。[2]相比之下,《通典》“简而有要,核而不文”;《通志》“主于考订,故旁及细微”;《文献通考》“意在精详,故间出论断”。
随着时代的推移,《三通》陆续产生了一批续书,到清末民初,形成了《九通》,成为有关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系统资料汇编。大体上,先秦经典、历代正史及《九通》,加上笔记小说中的零散记载,构成了研究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的基本史料。应当说,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资料是异常丰富的。
清代考据学兴盛,许多学者在政治制度史方面考订史实、纠谬辨误,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为后来的研究者铺平了道路,功不可没。
近代以来,随着西方学术思想的引进,以梁启超等人为代表的“新史学”在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上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梁启超从体系上批判中国的专制传统,顾颉刚从史料上对中国传统史书进行大胆怀疑和否定,使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从史料整理阶段上升到了分析批判阶段。
其后,一批专著在三四十年代相继而出,如曾资生、杨熙时分别撰著的《中国政治制度史》,陶希圣、沈任远撰著的《秦汉政治制度》《魏晋南北朝政治制度》《隋唐政治制度》《明清政治制度》等(包括后来在台湾完成者)。这些著述代表了以近代研究方法探究中国政治制度的基本成果。
从20世纪30年代起,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创立,治史者开始以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和理论探讨中国政治制度史,一直到共和国时期,以吕振羽、翦伯赞、郭沫若等为代表,形成了一批以唯物史观为指导,以社会形态理论为框架,以阶级分析方法为主体的中国政治史研究成果。但这一时期的著述,基本上是政治史而非政治制度史,而且政治史也集中在阶级斗争史上,有关中国政治制度史的专门著述,不仅数量较少,而且多数没有摆脱典籍考证的痕迹。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术专著,有王亚南的《中国官僚政治研究》。20世纪80年代以来,则有张晋藩、韦庆远、白钢等分别撰著的《中国政治制度史》等著述。有的著述,虽然在分析论证上颇具特色,如崔文华的《权力的祭坛》,但在史料引证上却有些薄弱。
大体上,古代的政治制度史研究,虽则有论有评,但评论多是直观的、感性的,严格来说,它们仅限于资料的保存和整理。近代的政治制度史研究,由于中国学人未能在学术上、思想上形成自己的政治理论体系,所以,保留了较多的传统痕迹,未能从整体上、全局上出现较大的突破和飞跃。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创立后的政治制度史研究,由于社会历史条件所限,专门探讨较少,而且由于“左倾”思潮的影响,片面强调了阶级斗争,未能形成中国政治制度史研究的严密体系。某些具有较高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论著,如钱穆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王亚南的《中国官僚政治研究》,受到了不应有的冷遇。因此,中国政治制度史的研究,从资料整理、阐述与考订的角度看,并不算薄弱。现在的问题与其说是薄弱,不如说是畸形,即政治学理论与政治制度史资料的不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