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一气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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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蛰:春天的前奏

我国二十四节气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都是两个字,简洁,平和,在所有用动词标识的,比如立春立秋的“立”,夏至冬至的“至”,或处暑的“处”,霜降的“降”,无一不平和,很客观、中立地表明节气到来的意思,是一种诉说而已。唯一富有动作感和感情色彩的,是惊蛰。一个“惊”字,凸显这个节气的来头与气势与众不同,有一种惊叹的意思在内。

小时候,老师在讲解惊蛰这个词的时候,说是天空打雷惊动了地底下的虫子要拱出地面了。老师的这个解释,强调了雷、虫和土地这样三者的关系。现在想想,觉得很有意思。如果不打雷,便惊动不了睡了一冬的虫子;如果睡了一冬的虫子没被雷声惊醒,便不会从冰封冻了一冬的土地里拱出来;而虫子能够从冰冻的土地里爬出来,是因为这时候的土地里的泥土已经变得松软了。雷、虫和土地这三者,皆因这个惊蛰的节气到来,而发生了如此密切互动的关系。也就是说,只有在这个节气中,雷、虫和土地这三者才从静止状态变为动态,活了起来,有了生命。

其实,在北京,很少能够听得到惊蛰时打雷的。惊蛰的雷声,应该出现在南方。但是,没有雷声的惊蛰,还能够叫惊蛰吗?那些小虫子怎么能被惊醒呢?惊蛰的雷声,应该像是起床的铃声、上课的钟声一样,准点准时出现才对。那时候,惊蛰的雷声,只出现我的想象里。想象着雷声响了——小虫子从泥土里钻出来了——春天到了,这样一幕戏的三部曲,有声有色,次第出场,动画片一样。

小时候,不懂得这个生命就是春天的生命,是大自然万物开始生长的生命,是唐诗里早就写过的“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的生命。

那时候,就知道这个节气到了,冬眠的各种小虫子,该开始活过来了。那时候,在我居住的北京大杂院里,松软的泥土里开始有蚂蚁出来了,湿漉漉的墙上开始有小肉虫蠕动了,回黄转绿的蒙蒙树枝上开始有破茧而出的飞蛾,也开始有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飞来了。

即使后来到北大荒插队,这个印象依然很深,北大荒这个节气里,春雪还在,依然很冷,但我相信蹲仓蹲了一冬的熊瞎子也该醒过来了,能够从树洞里爬出来找食吃了。更重要的是,春耕开始备耕了。生产队的铁牛——拖拉机,一色火红的车身,拖着铁犁耙,列阵村头,就要下地翻耕土地了。

在我的小时候,有一个惊蛰吃梨的传统,觉得就像立春那一天要吃萝卜一样,是一种民俗,但我不明其意。老人家说,春天到了,这时候乍暖还寒,天气又燥,吃点儿梨,败败火。那时候,鸭梨存放一冬,都已经变蔫儿,要不就是心里发黑了。我们常吃的是一种叫做红肖梨的梨,那种梨水分充足,甜中带酸,黄色的皮上有红红的光晕,很鲜艳,很适合春天的色彩,应该是属于惊蛰的颜色吧。

今年的节气有意思,雨水赶上和春节大年初一同一天,惊蛰又紧挨着正月十五元宵节的后一天。雨水那一天,北京下了一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叫作“百年不遇水浇春”,惊蛰的这一天,莫非也能出现这样的奇迹,让我听到春雷鸣春的声音吗?那可是真的如放翁诗中所写的那样,雷动风行惊蛰户,湖海春回发兴新了。

其实,不管这一天有没有雷声,惊蛰,前有雨水,后有春分,夹在这两个节气之间,它的角色就是来奏响春天的前奏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