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生不复回
她死了?
她死定了。
黑夜笼罩不住这座繁华的沿海大都市,四周闪烁着的各种灯光映得看不见星月的天空―下的江面也是波光粼粼的。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分,江面上的一座大桥同往常一样挺立着,时不时还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快得连带着大桥一起震颤,随之一起震颤的还有大桥边护栏旁的一名二十来岁身形的女子,长发齐肩,衣衫单薄,此刻她的手指正紧紧捏在护栏之上,手心有汗,面目不清。
又一辆车疾驰而过,带动而起的风让她白色的裙摆猛地抖动了起来。她低眸盯着江面,良久,除了随同大桥的震颤微颤过外,一动也不动。
她陷入了沉思,思诌着前尘往事,不带任何犹豫地越过了护栏…下坠,决跌,此时的四周静悄悄的,恰好没有一辆车一个人经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才好。
她庸碌至极,她愚昧至极,她固执至极,她唯诺至极,她伪善至极,她孤僻至极,她虚伪至极……归根结底在她总以为是自己清贫至极,若是能有钱的话,她不至于如此,她无理地想,所以,都是因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帝不公。
她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这个不知年月的黑夜,此后天上地下,她将再未存在过,她彻底完了。
或许明儿一早你便就能在手机热讯里刷到,在某某某大桥江里打捞出一具女尸,死因不详,初步推断为自杀;又或是过了好久才刷到,并且习以为常地一划而过,像是要避开某个碍眼的广告一样。没关系,亦或许尸骨腐化在水底成了泥渣,灵柩长埋深谷底,你看到的只是另一条,她该会庆幸她的死没有打扰到你一丁点儿。
意识开始一点点涣散,她该是死了的吧?她死了是会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的啊?死了还有来世的吗?还是不要有的好,还是死得好!
混沌间她貌似可以睁开眼了,会看见天堂的天使?天庭的神仙?奈何桥畔的孟婆?地狱里的牛鬼蛇神?引领魂魄过荒原的摆渡人?锁妖塔里的魑魅魍魉?星际铁道的银河?死去的亲人?
亦或是会涅槃重生在异世大陆,修仙成神;灵魂穿越至古时昌盛王朝的权谋宫廷,成就先知;俯身于某一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之身,世人为之倾倒;若是这样的话,她是可以考虑勉勉强强睁开眼的,但也只是勉勉强强。
再不济,重生至一武力极弱,穿越于一身份极低,附身于一男人…身上,她也都是勉勉强强…勉勉强强凑合着过,不行再说吧!
除非是倒流回远古时代,落得个同恐龙为伍,与化石相伴;除非是让她真重生回了她待过的地方,再过一遍她的人生。不然她还是都可以考虑睁开眼睛的。
她缓缓地,缓缓地微微脒开了一只眼,略微看到了白花花的天花板,瞬间又闭上了:不会是真的又要带着悲催的记忆再过一遍自己那悲催的人生的吧?我不干,我才不干呢!你要让我看见了我小时候,我即刻就去掐死她,然后再跳江去。
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就是不睁眼了,反正她确信自己科学而又合理地肯定是死了,她跳得可是长江大桥。
“咳咳!”
突然她听见了咳嗽声,假装没听见,不要动。
“咳咳!”
在可以不动声色之前还是要按兵不动。
“尚甜甜!”
“啊?!”她憋不住了,猛地坐起身来应着,眼前开阔了。
“来,我们不急,先喝杯水压压惊!”说话的和咳嗽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只忙着看眼前的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了,好似九霄云外天地间只剩下此一人。她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真乃人间尤物。好吧,她见过的人也不多。
一眨眼间她才注意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飘来了一个青翠欲滴的杯子,是翡翠的吗?不,这质感是竹子,她松了手,是的她松了手,可是杯子还在,不受引力作用的吗?是的,悬空着的。
她惊愕地后退了好多步,可是那青翠的筒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跟着她。她极力地揉了揉眼睛,杯子仍然漂浮在半空中,同她的距离一点儿都未改变。
一片惊愕错乱中,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喝啊!”
她颤颤地伸出了手,犹豫着终于再次触碰到了那个青翠的杯子,捧在手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处,便就咕咚咕咚解了连自己都才察觉到的口渴,这水甘甜清凉得如同山泉。
一杯下肚,醍醐灌顶,她开始正常地打量面前的人,上天入地,不在人间再无边际又有何惧。他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双手张开正搭在两侧,外着一件天蓝色大衣,里间白色衬衫明净平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又不失清明的笑意,高挺的鼻梁上两只灼灼有神的眼睛清明深邃,又浸透着难以捉摸的神秘,干净乌黑的短发毫不做作地飘洒有度。所有的美体现在他的身上,契合得自然而然。
“你是人吗?”
“不是,我是源于自然的超脱自然之帝,拥有着源于自然的超自然之力!”
“太好了!”她欣喜万分,只要不是人都好说,顺势问一句吧,“那你是谁?”
“第二个问题,我与你同姓尚,单名一个帝字!”
“我是死了吗?”
“第三个问题,目前是的,你已经死了,此后人间将再无一个你,除非……”
“没了刚好,别什么除非了。尚…帝?我现在是在哪儿啊?天堂?”她开始环顾四周。
脚底踩的是犹如镜面一样光滑的地板,却看不出一点儿人影,哪怕是一点儿缝隙的弥合和尘土。四周的墙壁似乎安装了如影如梦的动态壁纸,画面清晰生动,层次质感鲜明,自身缓慢且有条不紊地微小变动着,入目可观,入目不同。她之后才知道,那奇妙之处源于眼睛。
他绅士地起身,朝着她走了几步。
她的目光随着他悠悠动着,忘我地紧随着。
“尚甜甜!”在离她一步之遥处,他停了下来,唇间轻启,对着手里的手机念叨着,“小名甜甜,女,身高一米六五,视力五点零,胸围七十五,喜紫色,性唯诺,好钱爱,擅…无长,极度悲观主义者。生于1992年5月12日,死于2019年6月13日,方式自杀,原因……”
尚甜甜看着他,觉得他手机里可能是生死簿,也蛮想听听那上面怎么记录她的死因的。
“原因…”他倒扣下手机,请她坐到了不知何处出现的椅子上,而自己则坐到了她的对面,掏出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
“你为什么想死?”他摊开本子,笔尖在指尖的作用下已是整装待发。
“如果活得舒舒服服,我干嘛要死的啊?!”她回答道。
“是因为缺乏亲人的爱吗?”
“不是,我倒很庆幸他们解脱得早!”
“是因为被那个男人伤了吗?”
“不是,我也没有好到可以让人一生独一的,好到可以改变男人的天性的,是我不懂爱!”
“是因为觉得自己太平凡、太卑微、太怯懦的吗?”
“我是觉得自己活得没多大价值了的!”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世上同你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更有甚者比你悲惨数十倍,可是他们依旧愿意好好活着,依旧可以好好活着!”
“他们是他们,他们是强者!”她说着还鼓起掌来,“这由衷的掌声给他们的,活着的人都是强者。可我真的做不到,我活着的心已经死了,并且死得很决绝!”
“你不觉得还未到山穷水尽,自杀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的吗?”他收起方才的玩味表情,略显严肃地说道。
“山穷水尽?愚蠢?做都做了,就这样了,请问接下来我们需要怎样?送我去天上?地下?还是锁妖塔?银河铁道?”她苦笑道,“亦或是魂飞魄散,反正,我死定了!”
“抱歉,你说的那些地方我都送不了,不过若是你想要回人间,我倒是很乐意能为你效劳!”他双手轻放在笔头上,下颚抵在双手手背上,微笑道,“我可以让你喝碗孟婆汤重新开始,给你一个致富的机会,给你一个专情的男人,给你一个执着的梦想,给你一条坚持自我的出路,给你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给你几个出生入死的朋友,再给你最纯洁的心灵,最真挚的爱情。最多八个,就这么多,如何?”
“那我要是不想回呢?”
“那就继续我们的谈话,直到你厌倦,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回答过你了三个问题,规则是在这里你一次只能问我三个问题!”他继续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凭什么?那我也只回答你三个!不,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回答你!”她撇嘴道。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炬的目光正对着她的眸子,瞬间她的眼眸和他一样都变成了蓝色:“你爱过他吗?”
“深爱过,爱得卑微至极。”
“那你和他作过爱吗?”
“很多次,我很享受,他总会说甜甜,我爱你,会一直爱你。他还会说要把我融进他的骨子里,真想一直和他依偎着,温存至死!”
他玩味一笑,轻轻往后一靠,蓝色瞬间消失,她立即堵住了自己的嘴,气急败坏:“你这是什么操作?”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这可不代表我就没有办法,只要你自己不觉得羞耻,我们还可以继续!”他眸中一道蓝光闪过,映得她脸颊通红。
“你问吧!”她不情愿地说道。
“那么无论回去后给你再多的诱惑,你都不会回去了吗?”
“是的!”
“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
“为何?”
“真不想当人了,太累了!”
“那种温暖,爱,快乐,以及享受间的温存,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
“那送你回人间当一棵树吧?”
“那没有思想的吧?”
“科学地解释,植物是没有神经系统的。”
“那还是算了吧,你便就是不科学的存在。我应该做不到在一个地方矗立百年的吧,若是还有思想,那简直是太恐怖了,关键还自杀不了,不行不行!”
“那送你去历史上的昌盛王朝?你可以选择。”
“我历史又学得不好,不去!”
“异世大陆?架空王朝?布衣江湖?灵异空间?星际未来……”
“你刚不是说你送不了的吗?”
“我不是送不了,我只是送不了你!其实只要你的想象力够丰富,我可以送你去任何地方,世外桃源都无妨,只要你能写出桃花源记。”
“我的想象力……不够丰富?”
“你觉得呢?”
“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写不出来桃花源记,那么,您准备怎么安排我的着落?”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的吗?”
“就是活得不自在,想要死一死罢了,死了不就解脱了吗?”她张目看着此处,不由得想上去摸一摸,这些是真是假是虚是幻啊?不过她好似被这把椅子牢牢地吸着,起不了身了。
“谁告诉你死了就是解脱了的?”
“难道不是的吗?”
“当然不是,山水间,神佛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奇迹、偶然、巧合,你以为只是单纯的一个个奇迹、偶然、巧合的吗?那些超乎于科学所能理解的范畴,我可以!”
“你就是创造这些的存在?”
“创造这些,但从未存在过!”
“从未存在过?”尚甜甜一字一顿地问道。
“怎么,对于这几个字可是心动了?”
她刚一回过神来,他便就将手机放到了她面前:“死因不想存在!”
“对,这是我的!”她点点头,暗叹这总结得太精辟了。
“既然这样,那我就想好你的着落了!”
“什么?”
他一站起身,方才还在的桌子便就瞬间消失了,他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笑笑道:“记住了,我们的任务,创作这些,但从未存在过,徒儿。”
“我们?徒儿?”她问这些时四周已经开始奇妙变幻着了。
“你以为当我徒弟很容易的吗?记住你只有八天的试用期,看你具体表现了!”
“我没想回去啊!”尚甜甜哭丧着脸嚷道。
“八天,以他人一生为一天!再重申一遍,你的任务是……”他往后一靠,椅子便就顺势出现,他只想:终于可以有人能让我踏出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