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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文学跨界做什么

如今,文学的边界何在?在全新的数码网络时代,文学要转型升级,从楚骚、汉赋、六代之骈语,到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到20世纪长篇小说,再到21世纪跨界艺术,传统文学边界早已被打破,新式文学迈入无边无界的时代。只要人类还需要说话和思考,语言就不会消亡,表情达意就不会消亡,文学就不会消亡。

文学是一切艺术文化的母体。叙事抒情、言志载道、兴观群怨,这是文学乃至跨媒介艺术的根基。跨界者成功的基石,最基本的还是对文学的热爱、摇笔杆子的才华,对内容和形式的开拓与创新。不管怎样跨界,年少时的文学阅读积累都很重要。底气要足,根基要牢。若没有青少年时期阅读的积累,很难成为跨界之人。文学是根本,是未来发展的发电机。鲁迅如果没有百草园的修炼,也难以弃医从文。林怀民本学中文,作家出身,后来跨向舞蹈,成功地将中国传统文化渗入舞剧中,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真正走向了世界。

跨界创意如何对文学叙事产生革命性影响?若从文学角度考察,跨界创意有几种方法。

其一,文理跨界整合法。文学与科学从对抗走向对话。

小说家有深厚的数理思维,更易见人未见,别出心裁。科幻小说是此类典型,用幻想的形式,表现人类在未来世界的物质精神文化生活和科学技术远景,其内容交织着科学事实与预见、想象。这是随着近代科学技术的蓬勃发展而产生的新文学样式。科幻小说往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科技、右知艺术,前知历史、后知未来,各行各业,无所不知,无所不包。科幻作品多由有理工科功底的作家写就,如刘慈欣科幻小说《三体》、天体物理学家李淼随笔《想象另一种可能》,均展示出更宏阔的宇宙新说想象。后文将有专章分析。

当然,也有非科幻的文理跨界。如《质数的孤独》《软件体的生命周期》《你一生的故事》等作品。意大利80后作家、粒子物理学博士保罗·乔尔达诺,2008年出版处女作《质数的孤独》,迥异于常,以质数隐喻难缠的人物关系、难言的孤寂。质数是只能被1和自身整除的数字,是所有整数中特殊又孤独的存在。小说讲述年轻人马蒂亚和爱丽丝,都有痛苦的童年创伤,两个孤独者若即若离,爱若游丝。质数是孤绝的,难以结对,难以找到规律。质数与其他合数绝缘,爱丽丝和马蒂亚这两个质数,难以融入周边亲友人群这些合数,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两个孪生质数,也不易找到心灵连接点,马蒂亚和爱丽丝彼此相近,却无法靠近。书籍页码排版,也是按质数从小到大的顺序2,3,5,7,11……来排列。质数的孤独渗入边边角角。该书获意大利最高文学奖斯特雷加奖,位列欧美超级畅销书。两年后,意大利导演萨维里奥·克斯坦佐将之改编为同名电影,获得第67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提名。从文理跨界,转为媒介跨界,再次华丽变身。

少君,被誉为“中文网络小说第一人”“新移民实力派作家”,北京大学声学物理专业学士,又获得美国经济学博士学位和中国的文学博士学位,文理兼修,学位拿全,已经出版50多部著作,如《人生自白》《奋斗与平等》等。理工男而以文学成名,类于丁西林。丁西林以独幕剧闻名,少君以网络文学成名,各有风采。网络文学名家蔡智恒是水利工程博士,《第一次亲密接触》将数学微积分定律运用到“网络无美女”的推理中,幽默有趣,让人耳目一新。作家董启章与画家利志达合作创作的《对角艺术》,将数学的对角关系用于艺术创作,开拓图文互涉创意,言不尽意则辅以图示,意蕴更加多元。

理工男女舞文弄墨,成为网络写手,跨学科和跨领域的渗透,使得网络文学语言涌现出科技词汇,新词汇剧增,语言更自由无拘,更能吸引各行各业的网民,因此,网络阅读更加兴盛。最近微信有一篇文章《无数学不人生》[5]传得很火热,从数学定理中发现人生哲理,而且还有图有真相地加以证明。“人生的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所谓追求错误的东西,就是你在无限趋近于它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你和它是不连续的。”“零点存在定理告诉我们,哪怕你和他站在对立面,只要你们的心还是连续的,你们就能找到你们的平衡点。”“人生是一个级数,理想是你渴望收敛到的那个值。不必太在意,因为我们要认识到有限的人生刻画不出无穷的级数,收敛也只是一个梦想罢了。不如脚踏实地,经营好每一天吧。”文学语言与数学语言一旦通电,就会火花四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文学怎么可以如此表达,怎么可以如此焕发出新的活力。

其二,文本外部的跨媒介法。以文学为主体叙事,吸纳其他艺术或媒介技术,互借互鉴。

此类实验,在叙事方面有纸上电影,如杜拉斯、张爱玲、西西、李碧华、严歌苓小说都尝试过化用电影语言,营造蒙太奇镜头感;采取电影化时空修辞法,时间浓缩,空间错接;运用电影化结构,串联不同时地的人事;采用电影化心理描写,内心世界外化、外景展现内心、全知全能视点间杂内聚集式意识呈现。李碧华还从戏曲中汲取养分,重述“白蛇传”、“霸王别姬”等故事。

在谋篇布局方面,有地图小说,从地理学科获取灵感,如董启章的《地图集》;有向建筑取经的庭院式小说,如西西的《我的乔治亚》分层分进建筑体;有向波斯飞毯学习的编织体,如西西《飞毡》的蝉联编织体;有向中国麻将取法的结构体,如谭恩美的《喜福会》,讲麻将俱乐部的几对母女故事,采取麻将结构叙事法,如不同的庄家轮言,以座位和出牌顺序轮流发声,内容与形式水乳交融。

服装设计与文学叙事交织,《古董衣情缘》(A Vintage Affair,2009),以各款古董衣设计法来安排情节人物,叙事结构类似于缝制方式。西西的《缝熊志》《猿猴志》自创“缝制体”布偶展文学,开拓触觉符号学新路子。[6]黄碧云的《血卡门》文舞合一,展现文学吸收费拉门戈舞蹈魂魄的非凡生命力,开创新的文与舞跨界创意。[7]

从热门电视节目《百万富翁》获取灵感,陶然写成小说《认人,你肯定》[8],化用知识竞猜游戏,但人物不是挣扎于百万大奖,而是犹豫于将凶手擒拿归案大快人心,还是放生凶手以免招致更大的灾祸。全文书写受害者指认凶手的心理较量、内心煎熬,惊心动魄。印度电影《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则是竞猜节目的现实人生版,流浪儿参加《百万富翁》竞猜节目,一夜暴富,却被警察拷打逼问,以为其做假,于是其逐一追忆、申诉为何能答对题的缘由,背后是惨痛的人生际遇。

其三,文本内部的跨界整合法。文体文风混搭交织,古今文本互涉改写。

20世纪初,文言文变为白话文后,诗文退居二线,小说独占鳌头,兼收并蓄。传统文学功底深厚如梁启超、鲁迅者,融入大量非小说笔法,如日记、书信、笑话、逸闻、游记、答问、诗词、史传等文类,促进文体变化,小说不仅“可做风俗通读、可作兵法志读”,甚至“可作唐宋遗事读、可作齐梁乐府读”。[9]

过去的文学跨界,主要表现在主题、人物、情节的挪用转化等,如鲁迅、刘以鬯、西西、李碧华、陶然等都是故事新编高手。陶然晚近微型小说创作实现自我突破,对《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进行跨越时空的故事新编[10],穿行于抒情与魔幻[11],这恰似克里斯蒂娃说的互文性,即文本都是对过去引文的重新组织。香港文学善于纳旧迎新,在技巧、结构、语言、美学风格上再造活血,通经活络。

当代新潮的文学跨界,更强调多体整合,文体创意则更丰富,如西西《哀悼乳房》综合对话体、词典体、数学体、蝉联体、互动体等;董启章《贝贝的文字冒险——植物咒语的奥秘》串接电邮体、书信体、魔法体、儿童文学体、书面体与口语体,深入浅出化用叙事学,在游戏练习中激发写作创意;董启章还创设文献体、物件体等写法,如《梦华录》不以人为中心,而书写99种物件,生成99个短篇,以共时法再现香港史,以物物关系看尽香港的繁华与孤寂。[12]文学跨界不断演进、递变、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