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底深处
老张身上身下都是浮土和碎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挤在缝隙里。就在不到十分钟前，他和他的同伴们经历了此生最恐怖的事情，矿洞塌了。
有几个人已经被埋在下面再也发不出声音，帽子上的灯只照出浓厚的烟雾，狭小的空间里，老张和同伴们惊慌失措，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绝望了。
对讲机已经呼叫了很久了，救援什么时候能到不清楚，能不能到都是个未知数。老张想起早些时候，还没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
老张其实也不是年龄很大，他女儿才六七岁，儿子才一岁，只是他看起来很显老，发际线也高，所以大家都喊他老张。
老张在地球的时候收入不高，只是负责飞船内部的清洁和检查报修人员，虽然和同事们拖着大大小小的仪器每天和飞船打交道，却一辈子也没出过地球。为此，老张也感觉到自责后悔过很久，不能给家人什么很好的条件。但也只能努力的默默工作，为家人换取一丝安稳。前段时间从亲戚朋友那得知，有个机构在招人探索一些周边星球，开采一些重要的矿物资源，为期三年，报酬很高，去之前签了合同就能得到一半的预付薪水，完成之后会有奖金，而且视工作表现还有加一些。面对高额的报酬和奖金还有家里日渐节衣缩食的紧张，老张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嘱托了妻子好好照顾家里，就踏上了旅程。至今，老张还能记得离别的时候妻子不舍和担忧的眼神，还有女儿得知自己要离开很久时茫然而又难过不说话看着他的样子。
在那边的缝隙里，有个年轻人，蜷缩在那一直不停的抖动，应该是害怕到了极点。因为他不停的抱怨，声音里都夹杂着颤抖：“怎么会这样？”
“我还不想死！”
“不是勘察过了，说地质稳定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老张本来心里就压抑又恐慌的很，被年轻人这些话说的心里更加的压抑恐慌了。但是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他们是被埋在好几百米的地下，他又不是鼹鼠，能手动挖开这些厚重的土壤和沉重的石头逃出生天，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勘探队了。
“别吵了，你再嚷嚷我们也还是出不去。节省点空气保存体力没准还能有机会。”
是领队的声音，他还活着。应该就在旁边的缝隙里，只是老张这个位置，头上的灯照着也看不到在哪个位置。
年轻人听的这话一下子就收声了，不在抱怨，蜷缩在那，抽泣起来。领队叹了口气，这口气像是堵在了老张心里。老张想起来这个年轻人是谁了。在飞船上的时候他们还碰到过挺多次的，年轻人叫辰旭，染了一头的酒红色头发，嗓门很高还爱说些奇怪的冷笑话，走在船舱里远远的就能知道他过来了，而且年龄算是他们这一队人最小的。之前有听领队说过，这年轻人，老早的就辍学了，但是不太清楚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愿意讲，挂在口头上最多的事情就是这次回去之后要家人为他自豪，还有买什么样的车子开到欺负他的人面前，羞辱完他们就踩油门跑。
沉默，空气中的粉尘没这么浓了，但还是时不时的有些碎土从上面掉下来，砸出一团烟雾，同时又夹杂着年轻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还有液体隔了很久时间又滴在石头上的声音。老张努力的说服自己不去看那边缝隙里的那个人，胳膊和手臂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半边身子被石头和浮土盖住了，好在脸也被浮土盖住了。老张还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希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张只感觉时间就像卡住了一样，丝毫没有动弹过。领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个叫辰旭的年轻人也不再颤抖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们头顶的灯已经灭了，应该是没电了。老张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了自己父亲带他出去玩而他因为父亲不给他买零食而闹别扭生气，现在想起来女儿和自己那时候还真像。以前那时候，女儿总抱怨自己没有时间陪她，一出去玩就开心的不得了，然后可怜巴巴的求他买零食买小玩具，不给买就闹别扭。可现在女儿再也不会闹着要玩要零食，不给就耍脾气了，总是主动帮家里分担家务。虽然这样让老张和妻子都挺开心的，但是老张还是很自责和内疚，他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懂事的原因，因此他也更加的害怕，害怕时间流逝，而自己还是一无所成。
尽管老张保持着开一会儿关一会儿，可本来就逐渐变暗的灯还是晃了几下灭掉了，再也亮不起来。黑暗总算如愿以偿的侵袭着老张每一寸肌肤，再逐渐的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的心里。
老张忍不住也鼻子酸了起来，眼角的泪水慢慢的滑过脸颊，被脸上的粉尘吸收只留下一条泪痕，心中思绪万千：爸，妈，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你们，玲玲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我知道你们以前不看好我和玲玲，但是那些都过去了。爸，妈，我还要陪小愉还有小成长大啊，他们都还那么小。爸，妈，我知道我以前不懂事，但是我现在想好好努力可为什么还是变成这样了啊。爸，妈，对不起，如果我真的来找你们了，求你们原谅我，我真的好累啊。
老张深吸了一口气，拼命的压抑住颤抖的身躯，黑暗中。声音更加清晰了，液体滴在岩石上的间隔越来越长了，还是偶尔有碎土和碎石掉落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他，让他虚弱的想就这么一觉不醒。
老张强打起精神，用力的呼吸。年轻人和队长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张用力的发出声音，但还是显得很虚弱：“队...队长？”
“在的。”队长的声音也虚弱的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撑住。”
只有四个字，但还是给了老张一丝丝力量，怎么能就这么睡呢，老婆孩子还在等着自己呢。怎么能就这么睡了呢，答应回去就给玲玲买首饰啊。怎么能就这么睡了呢，说好了回去给小愉买好看的小裙子啊。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了呢，小成才刚刚学会叫爸爸妈妈啊。
好累啊，睡吧，不能睡啊，睡吗，不能睡啊...
...
老张感觉有什么在触碰自己，身体暖乎乎的，眼皮有些刺挠。缓慢的睁开了眼睛，有些难受，虽然光线不强烈，还是让老张感觉刺眼。这时老张才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身上虽然还是脏兮兮的，但伤口都包扎好了，还有点滴插在手臂上，周围嘈杂的声音也逐渐回归他的耳朵。老张努力的抬起手臂抓住了正在给他换点滴瓶的医护人员，费了老大的劲才发出声音：“队长还有辰旭怎么样了？”
“抱歉。”
老张手抱着头，心像针扎了一样，眼泪忍不住的涌出眼眶。也不知道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他失去了在绝望时刻陪伴他的两个人。也许在地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却不愿意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