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

一晃十年，青春已逝，即将步入中年的陈羽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莉迪亚。虽然他用尽了各种侦查手段想要找到她，但终归是徒劳，所有和她有关的信息都变得不存在了，包括她的家庭、职业、学历等。这个英国女孩儿仿佛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可是陈羽肯定，莉迪亚不是自己在梦中的臆想，她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虽然在这十年当中，他仍然没有想起自己是如何与莉迪亚相识的，但是，他对莉迪亚的爱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减少。他也没有和别人结婚，因为他心里一直都在想着莉迪亚。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特别。

如果我像《神雕侠侣》中的杨过那样痴情，就一定能够找回我的“姑姑”吗？陈羽有时候会这样自嘲地反问自己。

除此之外，虽然他帮助警方破了不少奇案怪案，但当年那三起头尾相连的离奇命案，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警方也早已将这三起无头命案封存了起来。

陈羽每天都会看莉迪亚写在卷宗上的那句话，他们将在“上帝的办公室”里重逢！这已成了他的心结。

一个秋日的下午，陈羽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泡了一杯茶，然后靠在转椅上，打开电脑。

这几天并没有值得他接的案子，警方也没有要找他帮忙的事情，这让他稍感轻松，毕竟他现在也不缺那点儿钱了。他在门户网站上随意浏览了一下，立刻就看到了科技版的头条新闻，这条新闻让他感到惊奇和振奋。

新闻标题是“时光旅行不再是无稽之谈！”他一向对前沿科学颇有兴趣，看了标题后就打开文章仔细阅读。文章中说目前科学家已经通过对撞机制造出了虫洞[1]，人类可以通过人造虫洞进行时光旅行。然而目前还没有人亲自穿越过人造虫洞，科学家只是将少量光粒子送出了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但据科学家测算，这项技术能把人送入一个固定的闭合类时曲线（CTC）[2]中，并且能让人返回。

发明这项技术的这个科学团队受雇于一家著名的跨国公司“视界”。这家公司研发各种科学产品，包括军用武器，涉猎内容甚广。关于时空穿越的技术，他们在很多年前就着手研究了。

然而写这篇文章的作者并不是科学家，所以只能用非常简单而且并不专业的语言描述这项目前最高端的科学成果。陈羽看了之后，下意识地便想起了十年前那三起无头命案，若是时光旅行可以实现，也许他就可以回到案发现场，抓住真凶。

虽然文章宣称科学界90%的人在看过相关论文和实验数据后都认同了这项里程碑式的科学突破，但舆论普遍认为这项科技仍然处于理论验证阶段，离人类梦想中的时空穿梭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它还缺少“人”这一关键性的实验证据。这也能理解，毕竟把一个人送进一个闭合类时曲线里，如果超出了科学家的计算，那么这个人可能在进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因此，用人来验证，必须非常慎重，需要解决一系列法律问题、伦理问题，以及对可能发生的后果的评估。当然，它还需要自告奋勇的勇敢者。

看完新闻，陈羽走出办公室，去了一个公园。这是一座路边公园，有一片人工湖，周围种满了花草树木，湖边有廊亭和长廊供路人歇脚。他走在长廊里，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湖面，脑子里开始回想自己这十年来的生活。他做侦探这些年，总算是有了些名望和财富，而那三起悬案侦破后能为他带来的巨大的声誉，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并不那么重要。可是，那句话总是萦绕在他心头——“当你调查到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们将在‘上帝的办公室’里重逢”。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心结只有在破解了当年的奇案，找到莉迪亚之后才能解开。

是的，时光重来的意义，对他来说，就是找回自己的爱人，以证明自己的爱，不是一个虚幻的笑话；以证明这十年来，自己的痛苦是有价值的。

陈羽做出了一个从此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决定。

陈羽查到了那个科学团队负责人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是陈哲教授吗？”

“我就是，您是哪位？”

“抱歉，打扰到你。是中科院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你的电话的。我叫陈羽，你并不认识我，但我想知道，你说你们已经掌握了穿越时空的技术，但是为什么直到今天你们还没有用人来验证这项技术？”

“不瞒你说，有一些风险。”

“我对你们这个成果非常感兴趣，我倒是很愿意做一次时空旅行，帮你们证明这个理论。”陈羽说道。

“先生，这可不是去商店买鞋子试试大小，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回不来了，或者卡在了虫洞里，我可没办法把你捞回来。”陈教授笑道。

“要知道，如果时间旅行可行的话，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们的实验能否突破‘外祖母悖论[3]’，如果可以的话，过去的很多事情都可以被改变。还记得十年前轰动一时的那桩无头案件吗？如果我能回到当时的案发现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抓住那名凶手。”陈羽说道，“你们的科学成就意义重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之间可以拟定一份合同。”

“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想亲自验证我们的理论？”陈教授问道，“难道就像你刚才所说，你只是想破解当年那个案子？”

“对，我是名侦探，当年那个案子我也参与破案，只是没有结果。现在你们对撞出了人造虫洞，可以让人们回到过去，那我也就能完成我的心愿，把当年的无头案给了结了。”陈羽说道，“我也多少懂一些科学，当然无法和你们相比，但你要是愿意，我想和你见一面。”

陈教授那头犹豫了十几秒钟，然后说道：“好吧，‘视界’总部的地址你知道吗？对，就在南桐城，上网就能查到。星期天我在公司，你可以来找我。”

周日，陈羽来到了“视界”总部——一个拥有很多幢大楼、占地数百亩的科技园区。他在园区门口打了个电话给陈教授。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陈教授才开着车到了园区门口。陈教授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消瘦，双目有神。

“您好，陈教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羽。”陈羽说道。

“您好，勇敢的志愿者。”陈教授说道，“让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这件事吧。”

“好的。”

两个人来到了一家茶餐厅，正是下午时分，客人并不多，他们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陈羽点了一壶龙井。

“看你的年龄，应该还不到四十，你是个侦探？”陈教授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的。”

“这个行业在中国可是不多见的，你的业务怎么样？”

“这几年还不错。”陈羽说道，“做侦探也得懂一些科学知识，比如物理、化学、生物方面的。不过相对于你来说，我只能算是个对这些有兴趣的门外汉。”

“物理并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复杂，其实都可以用简单的话来解释。”陈教授说道，“比如宇宙的膨胀，导致星球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拉伸。你可以这样想象一下，在气球上画一些点，代表星球，整个气球就像是宇宙，当你把气球越吹越大的时候，气球上所画的那些点之间的距离自然也会越来越大。”

陈羽笑了起来，说道：“您的解释很有趣，但我对时间的概念还是不太明白。我对于它的一些概念，基本上还是牛顿时代的理念。”

“牛顿很伟大，但在爱因斯坦的时代就证明了经典物理学的一些理论是错的。时空当然不是绝对的或是静止的。”陈教授说道，“你应该知道重力对时间的影响吧？”

“重力会让时间变慢？”

“没错。”

“斯蒂芬·霍金好像说过，我们可以穿越到未来，但不能回到过去。”

“这我知道，不过很多理念都在不断更新换代，就好像爱因斯坦一辈子都难以接受量子力学一样。但现在事实证明，量子力学的理论确实影响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陈教授说道。

“那如何回到过去？”

“我简单来说，爱因斯坦的理论和量子理论并不是水火不容，虽然爱因斯坦本人极力排斥量子理论。”陈教授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在这个三维空间里是看不见时间的，但是时间却是存在的。虽然我们看不见时间，但我们可以了解速度，目前我们利用哈勃望远镜已经能看见138亿光年远的范围，要知道宇宙的年龄也差不多就是138亿年。我们今天能看见138亿光年的宇宙图景，其实所看见的景象，几乎就是宇宙起源时的状态。通过哈勃望远镜，我们能看见大量不同颜色的光、红移现象。还有一些超出视界的东西，虽然无法看见，但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

“这就是光锥原理？”陈羽问道。

“没错，你认为光的速度等于宇宙膨胀的速度吗？”

“按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差不多。”

“那你就错了，因为宇宙的膨胀并不是匀速进行，并且宇宙并非完全膨胀，有些地方甚至是在不断塌缩。”陈教授解释道，“宇宙膨胀的速度有时候会超越光速。我们目前还没有能力使一个物体的速度超越光速，但是如果与之相等的话，这个物体就能提前抵达未来。简单地说就是类似于神话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想象。”

“可是如何回到过去？”

“那就需要让时空变慢甚至是弯曲。”陈教授继续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在一条路上一直往前走，不能后退的时候，那我把这条路折叠一下，你经过转折点时就会回到过去。”

“可这怎么办到？”

“利用引力。”

陈羽笑了起来，说道：“我猜想其中的运算公式一定很复杂。”

“的确。我们要计算引力波的强度，爱因斯坦提出的引力场方程式为我们提供了相对便捷的方法。我们可将引力波强度增加，致使时空曲率达到可以折返的程度。时空能弯曲的话，便可折返于现在与未来、现在与过去。”

“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还需要穿越虫洞。”陈教授摇摇头，说道，“虫洞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也许你不知道，虫洞无处不在，比如现在在你我周围就有数不清的虫洞。”

“什么？这怎么可能？”陈羽听了，有些吃惊。

“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时空泡沫。这些虫洞比原子还要小，我们根本无法看见，更不可能穿越。但如果要穿越的话，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比如人的表皮虽然看起来滴水不漏，但如果你用显微镜去看，就会看见有很多缝隙、毛孔，对于我们人来说，我们是进不去的，可是如果我们把一个人变成一种微生物，让他借这些缝隙进到人体表皮以下生存，在我们看来这只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在一个微生物眼中或许就是漫长的过程。”陈教授说道，“当然，我们不能把人缩小到和光子一样，但我们可以利用对撞机，将虫洞不断扩大，扩大到足以让人进入虫洞，并且利用低于量子涨落的负能量来维持虫洞，由此可以一步跨越时空的障碍，回到过去，或探索未来。”

“你的意思是利用引力让时空弯曲，从而对撞出虫洞，然后用负能量维持虫洞，我们从中间穿过去？”陈羽问道。

“大致就是这样。但这个项目目前只是理论成功，还没有用人来实践过，如果实践成功，我相信我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陈教授思索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可以提前预知未来，可以利用虫洞去别的星系。当灾难发生之前，比如某颗中子星爆炸，大量的伽马射线将要到达地球之前，我们可以未雨绸缪。甚至我们可以一窥未来的科技，使当下的人类智慧提前发生飞跃。”

陈教授越说越兴奋，介绍起这项穿越时空的科技就像是夸耀自己的孩子一样，让陈羽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热爱科学、对人类有着深沉关怀的人。他由衷地点头赞叹，但还是问了一句：“可是如何改变？因为我知道有‘外祖母悖论’。”

“对，你说的没错，但是当我们实践的时候，或许就能发现会出现另一种事实，也许原来的悖论就可以被完美解决。”陈教授点头说，“因为我们对于宇宙、时间和空间所掌握的知识仍旧非常少，所以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是的，摸着石头过河。陈羽想，也许一切并不如陈教授所预料的那样，但如果连石头都不敢去摸，科学的这条河流又该从哪里过呢？而且既然科学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头了，只能继续摸索向前。

“那么，我愿意做穿越时空的第一人。我已经为此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愿意承担任何的法律后果。”陈羽盯着陈教授的眼睛，肯定地说。

陈教授说道：“我先和你说一下时空弯曲，如果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一个闭合的类时曲线的话，就不需要虫洞了，时空的轨迹会形成一个圆环，当进入的人走到未来的某个时候，自然就会回到过去的时空原点。不过如果时间跨度很长，那么就不可能制造闭合曲线，只能是尽可能让时空曲率增加，在中间打通虫洞。但我们还是会在虫洞的另一头设计小的闭合曲线。当然，整个闭合曲线都在时空弯曲的范围内，这样可以尽可能确保在既定的时空之内，也方便实验者返回。”

“这是我的名片，也许这是你收到的唯一一张侦探的名片，如果你们准备就绪，就通知我过来。”

“哈哈，侦探和科学家都是充满了好奇心的动物，越是未知的东西越好奇。比如说我，在闲暇的时候就比较喜欢看悬疑推理片。对了，你爱看科幻片吗？”陈教授接过陈羽的名片说。

“当然！就好像我看那部经典电影《黑客帝国》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是尼奥，我也会选择红药丸。”

陈教授笑了起来，说道：“我相信这条路并非有去无回。”

注释

[1]虫洞指连接两个遥远空间的多维度隧道，理论来说，虫洞内具有很强的辐射。

[2]CTC指闭合类时曲线，指一条封闭时曲线，一个事物在其中运转，最终会回到原点。

[3]外祖母悖论是时空旅行的一个悖论，就是假设你回到你出生前的时空里，杀死了你的外祖母，那么你的外祖母就不可能生下你母亲，也就不会有你，你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你的外祖母，这是个时空旅行上难以解决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