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革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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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1

女士们先生们!连续三天高强度的会议,大家都很累了。本次会议的组织者汉斯·费格先生甚至已经失声了,对此我真的深表同情。尽管我也疲劳了,我仍旧愿意说,我很高兴能与来自德国和中国的同事们一起度过这美好的三天。

汪民安教授在前天的会议上说,我们中国人100多年来已经很好地理解了西方,但西方却没有理解中国。这是个有趣的说法,但我是严重不同意的。我们的理解是相互的,本次会议就是个证明。现在两方面的交流日增,相互理解当然也增加了。特别是新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中国青年学子来西方学习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改变了以前(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窝蜂全来学习自然科学的状况。上个月底我在柏林洪堡大学做了一次中文报告,听众是在柏林学习文科的中国研究生,居然有超过50人,这在20年前甚至10年前都是无法想象的。而同时我也了解到,在德国已经有超过400所学校开设了中文课程。更不用提德国大学里悠久的、高水准的汉学研究传统了。

我们这次会议讨论“尼采与启蒙”。宣告“上帝死了”的尼采早就死了。尼采死后一个多世纪里,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十分彻底的变化。但我要说,我们今天仍旧处于尼采的阴影中。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我们今天都面临着越来越复杂的全球化进程的诸多难题以及所谓“现代性”的种种难题。这正是本次会议讨论的重点问题。我们也看到,在此意义上,尼采既是一个从“古”到“今”的转折点,也是一种“未来哲学”的开端。我愿意说,这种“未来哲学”将不再是单纯“西方的”,也不再是单纯“东方的”,而是“世界的”。

三天来,我们从多个角度探讨了“尼采与启蒙”这个课题,只是在今天下午,我们似乎丢掉了我们的课题,去讨论尼采与艺术了。我也注意到,来自中国的同事们的讨论似乎更哲学和更政治一些,而欧洲的同事们似乎更重文本分析,更多语文学。这是好事,我们无疑需要差异化和多样性,而不是发同一种声音。

无论如何,我个人认为,我们当中无论是谁都难免处于政治与哲学的紧张关系中,而且必须保持这种张力。在前天傍晚的餐桌上,我表达了一个康德式的玩笑话:人们可以在家里裸体,自由地思考或者无聊,但人们不可以在公共场合(比如在今天的演讲厅里)裸体相呈;尼采想用哲学的启蒙(所谓“新启蒙”)代替政治的启蒙,就是主张:既然要裸体就要彻底裸,在公共场合也可以并且应该裸体。尼采于是就犯了错。其实当年哈曼就是这样批判康德的,说人不能做两面派呀,不能私下里一个样,到公共领域换一个样。幸亏当时康德脑子清楚,若听从哈曼的批评,就不免落个尼采式的结局——只好疯了。

本次会议的演讲文本,将以德文和中文两种语言,由费格博士和我编辑,分别在德国和中国出版。费格博士以及他的团队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委实令人感动,他们不但把参会的中国学者的文章都译成德语了,甚至把不在场的几位中国学者的几个相关文本也译成德语了。与会的各位如果要修改自己的演讲文本,可以在今年年底前完成并提交,以便于编辑工作的开展。

我们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在中国,人们在这个时候就会说Jeder Tisch hat sein Ende。这是我十分钟前形成的对中国谚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德文翻译。估计德国的同事们肯定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但我相信中国同事们马上会反应过来。这就是语言文化的差异,有的细微意味是难以传达的。是啊,Jeder Tisch hat sein Ende。但我仍旧希望,我们能够重逢,无论何时,无论何处。这是一定的。毕竟尼采研究的圈子并不大,甚至哲学的圈子也不算大。今天在场的汪民安教授是中国最好的尼采专家之一,虽然他不懂德语。汪教授刚刚跟我建议:我们在中国也搞一次尼采会议嘛!他的建议很好,我们会的。另外我也想指出,中国的大学现在刚刚开始国际化进程,我们要逐步向国际同行开放教席。就本人任职的学院来说,我们计划在未来五年内引进至少5名国际学者。本次会议更增强了我在这方面的意愿。

好了,Jeder Tisch hat sein Ende。希望这个中国谚语能顺利进入德语中。最后我想再次向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研究所的费格博士以及他的会务组表示感谢,感谢他们良好的组织工作和热情的接待。我也祝愿亲爱的德国同事们万事如意,祝愿亲爱的中国同事们一路平安!谢谢大家!


1 本文系作者2013年10月13日下午在柏林自由大学举办的工作坊“尼采与启蒙:在德国与在中国”(“Nietzsche und Aufklärung: in Deuschland und in China” in Berlin,13. Oktober 2013)上做的闭幕讲话,原文为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