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物

河 传

柳永

淮岸，向晚。圆荷向背[1]，芙蓉深浅[2]。仙娥画舸[3]，露渍红芳交乱[4]，难分花与面。        采多渐觉轻船满。呼归伴，急桨烟村远。隐隐棹歌[5]，渐被蒹葭遮断[6]。曲终人不见。

【注释】

[1]圆荷向背：描写圆圆的荷叶有的互相挨近，有的又互相分离。[2]芙蓉：指莲花，也称荷花。[3]仙娥：仙女，这里借指采莲女。画舸（gě 葛）： 雕画的彩船，这里指代采莲船。[4]渍（zì 自）：浸湿。红芳：指莲花。[5]棹（zhào 照）歌：划船歌、渔歌。[6]蒹葭（jiānjiā 兼家）：芦苇。

【品读】

词这种音乐文学形式起源于隋唐之际，她最先是在民间产生和流传的，是在民间的山歌、田歌、渔歌、风俗歌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这种“出身”于乡野的俗歌俚曲最先是被文人所瞧不起的，但她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不断地向城市和宫廷发动“进攻”，终于在城市和宫廷不断增长的文化娱乐消费生活中找到了发挥自己特长的角色和位置。她发挥得越来越好，那些以“城里人”自居的士大夫文人阶级已不再那样傲慢挑剔了，他们已开始被她那美妙奇特的风姿神韵所吸引、所倾倒，他们需要她，抬她，捧她，终于托出了一颗红红火火的“歌坛新星”！然而词在走进城市和宫廷、转入文人之手以后，她也就逐渐失去了原先所具有的那种质朴俚俗的本色，被不断地“包装”和“异化”，变得越来越浓艳妖冶，沦为士大夫文人娱乐消遣的工具。就唐五代两宋文人词的总体而论，大多写的是男欢女爱的艳情题材，离别相思的情感心绪，“脂粉气息”越来越浓，而“乡土气息”越来越淡。然而在沐浴了太多的香风腻雨之后，一部分文人也开始感到了窒闷和厌倦，萌发了返朴归真的原始意念，于是他们又将描写的笔触从“花间”、“尊前”转向乡村田园，为我们留下了一批描写乡村风物、歌咏田园生活的优美词篇。柳永的这首《河传》便是其中的一篇。柳永一生仕途坎坷，怀才不遇，除了寄迹市井青楼与歌妓舞女为伍、为她们填写流行歌词之外，他还四处漂泊，饱尝羁旅之苦。然而就在他浪迹江湖的生活经历之中，他也较多地接触了乡村生活，清新优美的田园风光，纯朴自然的乡土气息，给予他孤独疲倦的心灵以极大的抚慰，因此他使用那支惯于写俗艳歌词的笔为我们描绘出了这幅优美的水乡生活图画。词人行舟于淮河之上，只见两岸一片碧荷红莲，一群少女正划船采莲，荷花与人面相辉映，分不清哪是荷花哪是红颜，简直就是一幅美丽天然的图画！傍晚时分，她们满载而归，一边划着小船，一边唱着渔歌，向远处炊烟袅袅的渔村归去，最后船儿与歌声都慢慢消逝在芦苇丛中。……这幅美好的图画虽然转瞬即逝，但那份清纯美丽却永远留在了柳永的心底，并通过他这首词的艺术再现，让我们今天仍能得到一种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