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科学:故事、亚部落、知识与革新的自然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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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调和文化与知识:文化科学路径

19世纪以后,文化的概念越来越局限于价值本位的一极,与产业和科学的物质世界处在对立的一极。然而,这一神圣化的文化概念已成为换一种方式理解文化的严重障碍。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雷蒙德·威廉斯沿用这一概念、将其推进,最后却遭遇理论上的停滞不前,其原因就在这里。他推出一些这样的著作(如1958、1960、1977),挑战“高”文化(指概念,非指作品),引进人类学“全部生活方式”的文化概念,他自己的表述是:“文化是普通的。”

他的书引人入胜,又获得后继文化批评家的支持,他们力求文化概念的现代化,以研究现代、都市、产业和普通阶级的文化和媒介(并发明文化和媒介研究)。然而,他们的努力只是在部分意义上成功了。其原因是,公共和个人惠助的机构、大学和音乐学院的培训机构,以及文学、艺术和严肃音乐的市场,全都维持一种实际的(若非知性的)文化坚守,都把文化视为“神圣的树林”(Eliot 1921)。哪一个政府、大学、城市、银行没有自己的艺术收藏,不赞助音乐厅,不办文学奖?这是你判断赢者的标准。如此,华丽的文化设施遍及全球,直到雄心勃勃的国家如中国。从2001年加入WTO到2008年承办奥运会,中国对文化基础设施的投入令人震惊,法国人设计的国家大剧院自然是顶尖的华丽大厦。

本书的目的不是为高雅文化和通俗文化决出高下(这个论题上的文献已经很多)。相反我们提到,文化的神圣化时期难以融入知识领域;在这个语境中,我们提倡重构文化进化的概念。在这里,从一匹马(文化)跳上另一匹马(进化),奔向达尔文的日落,那是不够的,我们不会只和进化生物学家、人类学家、语言学家、心理学家等一干人马一路狂奔,因为他们的文化构想固然是进化的,但并没有承载文化版本中重要的“思想和言论精华”(阿诺德)或“伟大传统”(利维斯):质言之,这个重要的文化要素就是,通过分析身份、社会性和人性在变革世界里的地位,致力于理解并贡献表意功能的生产。因此,我们的文化科学路径仍然对“作为价值的文化”感兴趣,不过它要考问,什么样的表意功能出现了,文化如何变化?重要的是,文化是用来做什么的?因此,艺术与进化对立就没有必要了,文化与文明、诗歌与科学的对立也没有必要了。科学研究和艺术创作的历史是同样的历史;C. P. 斯诺 注35 所谓两种文化僵局制度化的说法固然受人尊敬,却不准确(Edgerton 2006: 197-202),这个制度化的问题是文牍主义问题,而不是知识问题。

那么,如何才能调和两种文化研究路径,如何使继承文化批评的和继承科学的文化研究调和起来呢?如何促进知识领域的一致性,并理解文化在知识增长里的作用呢?答案是尝试文化和科学的“思想史”路径,这个路径能相当快地显示,这两种系统虽截然不同,而且都意识到自己的边界,实际上却是共生的,相互绞结的;比如,艺术能生成科学(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 注36 发明火箭是受凡尔纳 注37 的启发),科学能生成艺术(如本书第一章对威廉·戴斯“佩格韦尔湾”那幅画的审视),更重要的是,艺术和科学都尝试解决同样的知识问题。为了从“两种文化”的分野转向两种文化的“一致性”,那就要超乎一种立场:放弃以前的文化研究。亚历克斯·梅索迪(Alex Mesoudi 2010: 9)的文化进化研究的“知识树”图示似乎就持这样的态度,因为他这个图示没有纳入“文化研究”,也没有纳入任何人文本位的知识。贝德纳和佩吉(Bednar and Page 2007: 65-66)似乎也持这样的立场,他们把文化称为纯粹的“欠理想的行为”(suboptimal behaviour),因偏见性习惯理念而没有达到理性的选择。

我们所需的真正的一致性是这样的研究路径:承认文化是知识增长的一部分,针对科学把知识简约为“理念”或“信息”的不令人信服路径,加上表意功能。如此,针对意义进化的文化科学研究路径将在以下基础上展开,我们将这个基础称为十大推荐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