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选题背景和意义

（一）背景与问题

1. 研究背景

（1）旅游房地产浪潮

城市转型是当代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主旋律。城市转型的关键在于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而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是以消费为导向，力图通过扩大中等收入阶层消费需求来实现的，旅游和房地产业成为扩大内需的重要产业。在此背景下，旅游房地产兴起，一方面，旅游房地产主要针对中等收入者需求；另一方面，旅游业作为保增长、扩内需、调结构的战略部署的一部分，得到中央和地方的积极推动。旅游房地产热潮的“始作俑者”是深圳华侨城。华侨城是一个与主题公园紧密联系的“城”，被誉为中国“旅游房地产”的模板，不断被复制、模仿，掀起一场旅游房地产浪潮，席卷全国。以主题公园房地产为例，目前我国运营较好的主题公园企业集团，如华侨城集团、港中旅集团、华强集团、锦江集团、宋城集团、海昌集团等都涉足旅游房地产开发。深圳华侨城主题公园房地产成为学界研究的热点。

（2）社会空间的聚焦

尽管许多学者研究华侨城和主题公园，但大多数学者并不重视主题公园对城市的影响。从早期关于经济水平、城市区位（包括宏观和微观区位）、城市形象、政府行为等系统因素的研究（保继刚，1994、1997），到近期关于满意度（董观志等，2010）、心理容量（梁增贤、董观志，2011）和季节性（梁增贤、保继刚，2012）的研究，更多的学者仍关注城市对主题公园的影响研究。然而，主题公园开发的内在机制是什么？为何关联房地产开发？它对城市空间产生何种影响？上述问题是围绕“主题公园对城市空间的影响”这一核心命题展开的。显然，这个问题直接指向主题公园开发的“合法性”，是回答“城市为什么要发展主题公园及其周边房地产”的关键。正如克拉夫（Clave，2007）所说，主题公园社会、空间和经济影响值得深入研究。

一些学者正在做这样的尝试，以旅游+地产（董观志、张颖，2008）、旅游地产（周霄、黄猛，2007）、旅游房地产（魏峰群，2006）、旅游导向型土地综合开发（TOLD）（吴必虎、徐小波，2010）等概念解读华侨城主题公园与房地产开发、城市发展的关系。然而，深圳华侨城人与地、人与人、地与地关系的动态变迁构筑了复杂的经济秩序、空间秩序和社会秩序，要准确解读主题公园对城市空间的影响，绝不是单纯的物质空间观所能做到的。拜恩等人（Byrne and Wolch，2009）认为，地理学者的责任就是应用空间和地方的概念重新概念化旅游和休闲学者关于公园族群差异的解释。这首先需要检视地理学者在研究公园方面所采纳的空间观。一些研究表明，低收入者、流浪汉以及其他弱势人群被“排挤”出公园，不仅仅是因为物理距离上的问题（公园附近缺乏廉价的公交系统等），更重要的是感知距离、社会距离、心理距离，甚至文化距离（Mitchell，1995）。居住越接近的群体，同质性越高，物理距离与社会距离相符。在同一社会空间中，群体内部个体的资本总量和结构（社会、经济、文化符号资本之比例）趋于一致（包亚明，2001）。正如约翰斯顿（1999）所说：“现代人类生存的最重要的事实是社会的空间差异，而不再是自然界的空间差异。”因此，附着在主题公园及其周边物质空间之上的社会空间才是回答主题公园对城市空间影响的关键。

（3）绅士化视角引入

社会空间乃是整合主题公园研究社会性与空间性的关键。何雪松（2006）认为：“在列斐伏尔（Lefebvre）、格雷戈里（Gregory）和厄里（Urry）唤起社会理论的空间转向后，空间的阐释沿着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两条路径展开。”无论如何，其核心命题仍是列斐伏尔所确立的：“（社会）空间是（社会）的产品（Lefebvre，1991）。”因此，人们选择主题公园，并不仅仅是一种暂时性的休闲娱乐消费，而是一种长期的生活方式。人们选择居住在主题公园的周边社区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代表某种物质空间，而是它体现某种社会空间。人们生活其间，并习以为常，在一个充满真实与想象的地方，构建身份认同。由于人类的主体性差异及其演变（如阶层、种族、宗教等），社会空间也随之变化。人类从工业社会进入后工业社会，经济从福特主义向后福特主义转型，中产阶层不断壮大，在城市局部逐渐成为空间的主宰，由此引发一系列城市社会空间的重构，这一现象被地理学家、社会学家和城市规划学者理解为“绅士化（Gentrification）”。

三十年来，深圳华侨城的经济秩序从工业经济向后工业经济、服务经济、消费经济转型，空间秩序从生产空间向消费空间转变，社会秩序从生产社会向消费社会过渡，消费引导生产。一场由中产（中高收入）阶层主导的社会空间生产历程在深圳华侨城上演。故此，本文引入“绅士化”理解深圳华侨城的社会空间演化，从绅士化的视角分析主题公园对城市社会空间的影响及其形成机制。

2. 研究问题

具体而言，绅士化作为描述性概念用于理解主题公园发展引导下的城市社会空间变迁过程，强调社会阶层结构的变化对城市社会空间的影响。围绕这一核心问题本文重点展开以下两个子问题的回答：

第一，主题公园发展引导下的绅士化的过程和特征如何？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主题公园引导下的绅士化是否存在？其过程如何？属于何种绅士化？它与当前中国的主题公园房地产开发是何种关系？绅士化如何体现主题公园发展对城市社会空间的影响？首先，分析主题公园发展引导下的绅士化所导致的社会经济和人口结构变迁；其次，辨析绅士化对城市社会空间影响的类型；最后，评估影响的效果。在这一过程中，重点剖析主题公园在其中所发挥的作用。

第二，主题公园发展引导下的绅士化的形成机制如何？

主题公园发展引导下的绅士化如何形成？它的形成机制有哪些特殊性？主题公园发展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如何影响绅士化的发生和发展？本文主要采用定性研究的方法。

显然，本文所要回答的是“怎么样”和“为什么”的问题，适用案例研究。

（二）研究的意义

1. 填补主题公园对城市社会空间影响的薄弱领域

深圳华侨城所构建的主题公园房地产成为中国旅游房地产的模板，近年来不断被其他旅游企业集团和房地产开发商借鉴。本文紧紧抓住华侨城这一模板，借助回答主题公园对城市社会空间影响及其形成机制的问题，厘清主题公园与城市的关系，填补主题公园对城市社会空间影响的研究空缺，对拓展主题公园研究领域具有重要意义。

2. 研究切入点和理论视角的突破和创新

本文属于旅游影响研究，在切入点和视角方面有新的突破。一方面，旅游影响呈现空间转向，注重从社会空间的角度探讨；另一方面，本文从绅士化的角度讨论旅游影响，将绅士化理论引介到中国旅游研究中，尽管不是首次引用，但却是最全面的一次。绅士化的研究应该更多地关注国家在社会空间重构中所扮演的角色（Wacquant，2008）。

3. 突破传统旅游影响在社区层面的研究

传统旅游影响的研究侧重于全球、国家和城市尺度，而社区尺度则重点关注乡村。随着我国城市化水平的提升，社区问题更多地体现在城市，研究重心从乡村转向城市。社区研究可以划分为本体论意义上的“社区”研究和方法论意义上的“社区研究”（肖林，2011），一些研究可能兼具二者。本文主要将“社区”作为研究主题公园对城市社会空间影响的切入点和空间尺度。通过分析主题公园影响在社区尺度的表现，映射旅游影响对城市空间重构和整个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作用。

本文能够有效回应两个重要的研究议题：

第一，旅游与发展的问题。大型主题公园项目往往被地方政府视为区域发展的增长极，是治愈城市病的灵丹妙药（王新民，1994）。本文研究将尝试回答：城市为什么开发主题公园？为什么进行主题公园房地产开发？大型城市旅游项目的开发将给城市带来何种影响？具体在社区尺度上呈现何种形态？旅游发展与城市发展呈现何种关系？

第二，旅游与城市化的问题。大型主题公园的开发往往是推进城市化的先导，早期学者将其界定为旅游城市化，指代以旅游业发展为核心的城市化进程（见 Mullins，1991）。旅游城市化侧重于经济和物质空间过程。本文探讨主题公园对城市空间的影响，集中分析社会空间过程，对旅游城市化理论是一种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