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腊的辉煌
希腊人教会我们许多,可是我们对他们知道得很少
虽然希腊占据历史舞台的中心为时不长,但其艺术成就却举世公认,想把希腊艺术的内容压缩在短短一章之中,是十分困难的;但如果详尽地介绍希腊在几个世纪中的艺术成就,以及各个艺术家和艺术品,则更加不易。
最睿智的希腊人苏格拉底说过,如果人们有智慧,那么就可以平静、勇敢、理智地面对人生,并可以思考探索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这位伟大的哲学者曾经应伊里苏斯河两岸朋友的邀请,向当地的众神祗祷告,哲人面对着滔滔大河呼喊着:“尊敬的潘神啊,还有所有来到此地的诸神。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是我需要您的力量,赐予我高洁的灵魂,让它可以像我的外表一样给人美感。我还祈求所有的人都能拥有智慧和财富,让他们和所有勤劳节俭的人一样,都能够保全自己的财产。”
“还需要别的吗?不,不需要了。您已经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了,这个祈祷就行了。我们能够运用自己的智慧来获取自己的一切。其它的别无所求。”从苏格拉底激情的祷告中,我们可能也会得到启示,那就是与其一一索求,不如自己探知。虽然希腊位于历史舞台中心位置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他们却创造了极其辉煌的成就。所以,这一章关于希腊艺术的介绍,我也只能说一些大体上的内容,而真正想了解博大精深的希腊艺术,还得靠读者们自己去花时间探知了。
在讲希腊艺术之前,我们先回顾一下其它地域艺术的出现时间。埃及人的艺术始于公元前4000年,一直延续到公元5世纪初,基督教徒们占领尼罗河之后。此后,埃及的象形文字也失传了。
美索不达米亚艺术,包括了巴比伦人、亚述人、赫缇人和其他征服两河流域的民族所创造的艺术。也可追溯到公元前40世纪,它的消亡是在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大帝驾崩于巴比伦的王宫时。
即使是克里特艺术与爱琴海艺术,也历经了1500多年。可是希腊的神庙建于公元前7世纪,在公元前4世纪中期就被斯巴达人摧毁了。于是仅300余年的灿烂文明就此告终。希腊的辉煌史也就是在这300年中谱写的。短短的300年,在人类历史上只是流光一闪,可是他们却在政治、科学、艺术等多方面取得了令人惊奇的成就,我们可以想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给现在的全部西方艺术奠定了全部的根基,这些希腊人,可谓是一支艺术创作的天才民族。
这些能力非凡的赫楞人,被称为“天才”并不过分。不过,现在的“天才”已经被用滥了,致使我再用这个词时,都不禁犹豫,担心因为这个词使用不当或是被人误解,反倒成为了对希腊人的贬抑。那我换一种说法,把天才理解为“超凡的天赋”,那么希腊人当之无愧。不过我们也不能太浪漫地想象希腊,也许很多人都会犯那样常识性的错误,把希腊想象成人间天堂,这是不现实的,一般的希腊人也并非集所有美德于一身。那些具有荷马气质,在历史舞台上频繁活动的高贵英雄们,他们或是为自由与民主而斗争,敢于牺牲;或是为寻求真理而不懈学习,挑灯夜读,偶尔会和几个知己好友讨论柏拉图新近发表的哲学演说。这种才华超群的人,在伯里克利时期,即希腊文化的鼎盛之时的确是存在的,不过那毕竟是极少数的精英。过去是少数,现在也是少数。
荷马崇拜
大理石,约公元前5世纪
荷马史诗是一个新文化——希腊文化的最早的表现,希腊文化是在古老文化的废墟上出现的,创造这一文化的希腊人是迈锡尼文明的继承者,是创造了“光荣属于希腊”的那些人。在这幅公元前5世纪的浮雕作品中,被神格化的荷马在接受人们的礼拜。
总体上说,大多数的希腊人与其他地方的人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相反,我们如果丢开一些感情上的附带品,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准则的角度,或是从今天的道德行为标准,去客观冷静地审视这些希腊人,我倒觉得他们更倾向于那些令人痛心疾首的社会不良分子。人们都说,希腊人在商业的交易中善于欺诈,这一点他们比起腓尼基人丝毫不显得逊色,他们无疑是活动在地中海东部最为贪婪狡猾的一个民族。他们为了利益,不惜欺骗自己的朋友与亲戚,而且越是高贵的希腊人似乎越精于此道,手段也越是高明,加上他们的身份为掩护,更加容易得手。希腊人不仅仅欺骗他人,而且还常常自我欺骗,其他的民族在这方面真是望尘莫及。
希腊人天性机敏,这是他们能够自保的一个主要原因,不过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他们天生就有搞阴谋的才能,热衷于诽谤与谗言。表面上一套,而背地里又是一套。有时那些上流人士们企图秘密建立一个政体形式,否则他们就将失去许多的政治优势。他们甚至玩一系列复杂的阴谋,在选举前几周就拟定出一个政府了。但在外人看来,他们的选举是十分的民主与公平。就像今天的官员一样,阴谋者还会堂而皇之地走向讲坛,发表他们激昂的演说。
希腊人自豪于自己的血统,这一点直到今天也没有改过。他们宣称自己是赫楞人的后代,是希腊诺亚丢卡利翁的子孙。当年丢卡利翁驾驶着他的方舟,来到了阿波罗的家乡帕纳塞斯山山顶,然后在缪斯女神的花园中央放下了他的乘客。希腊人认为他们便是这位传奇人物的后人,他们有着高贵的血统。不过,尽管希腊人骨子里是很骄傲的,但是没有影响他们和其他的野蛮部落首领进行合作,如果与这些部落合作有利可图的话。
希腊人在艺术领域的伟大之处,是他们意识到了他们是万物的主宰。
这就是希腊人的品质,他们才思敏捷,多才多艺,而且无所顾忌。他们的骄傲性格,使他们不在乎世俗道德的谴责。同时他们又亲近大自然,向它倾诉自己的心事。希腊人如果一旦开始钻研一件事之时,就会开动脑筋进行任何尝试,他们总喜欢寻根问底,不找到答案誓不回头,做事认真,不折不扣,也是希腊人性格中的一个优点,如果希腊人决心成为一个英雄,就会去做诗人们所颂扬的英雄一样的人,一直做到天荒地老。相反,一旦他决定为利益不择手段的话,那么他就会去当一个十足的坏蛋、小人和恶棍,他会在历史的舞台上做出最卑鄙无耻的表演,不惜以后在世上留下一个臭名昭著的骂名。
希腊人在生活上,也不喜欢一成不变,他们常常会变换自己的角色。他们敢说敢做,凡事兴之所至,毫不在乎来自良心上的压力。恐怕也只有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才会像他们活得这般潇洒。如果要对古希腊人的性格做一个比较全面的评价,恐怕也是一件难事。他们优点明显,缺点也很突出。对待他们那样的调和色,我们有时也搞不清黑与白了。也许他们的性格比起其他地方的古代人,更接近现代人的性格。我们赞赏他们的优点,同时也要憎恶他们的缺点,这一点也同样适用于对现代人的评价。我们总是喜欢对事情和人物,从大到小,从里到外,都评价得黑白分明,一清二楚,但往往不能如愿。其实人的本性,本来就很复杂,如果想把一切都分得清清楚楚,可能只是一种幻想。
所以,对待古希腊人以及他们的文化,我们也无须苛求,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本色的他们。而且,他们留给了我们伟大的艺术作品、深邃的思想,还有他们对大千世界的探寻与研究,都给了我们无尽的享受与帮助,让我们收益匪浅。而至于他们在市场上的游荡与讨价还价,在路边的酒馆里叫骂掷骰子,诸如此类的生活方式,毕竟那已是几千年前的私事了,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希腊人对待神明,如同自己的朋友。这一点,完全不像其他的民族,在其神灵之前表现的诚惶诚恐、卑躬屈膝。希腊人奉献给世界的是一种崭新的思想:那就是对人的尊严坚信不移。
克利俄比斯和拜吞兄弟
约公元前615-前590年,大理石,高218和216厘米,德尔菲考古博物馆藏
早期的希腊雕刻家受到了来自埃及的直接影响,他们接受了来自埃及古老的东方的雕刻技艺与思想,但却没有墨守成规而试图创新,表现出人体看起来的真实模样。雕刻家想表现他所看到的人体膝盖的样子,显然不太成功。希腊艺术家重视本人的目之所视,心之所想,这种创作思想的不同打开了全新的艺术视野,预示了古典希腊艺术将来的辉煌。
从宗教史上的情况来看,大多数宗教中的神都是凶恶的暴君。这些神把自己的利益摆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绝不容许质疑与侵犯。他们时刻都维护着他们神圣不可一世的威严,不允许他们的权力和地位受到丝毫的不敬,如果谁冒犯了他们,后果可想而知。比起现实中的首领,这些神好像要凶狠千倍。被奴役的人,或虔诚或被迫地接受着他们的宰割,并且经常以卑微的心态,不断否定自己的个性与想法,压抑着自己的杂念,以防招致神的不满,不然命运将无比悲惨。
这些民族的人们之所以会这样,我想多少也和他们的生活环境有关。地理环境常常可以影响到当地人的性格与信仰。沙漠为奴隶制提供了土壤,生活在埃及与巴比伦的农民是很难从主人的暴虐皮鞭下逃脱的。即使他们逃跑了,可是在平原上,他们靠双脚无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跑得太快,而且也无法隐蔽,主人的轻骑队伍很快就能够把他们重新抓回来,这可怜的逃跑者将会受到更加残酷的惩罚。这些命运悲惨的奴隶,就像100年前俄罗斯的农奴一样,无论逃到何方,都会被抓回来,脚上套着沉重的铁球,以后便在采石场里活活被累死。
但是沿海的国家,情况就不同了。神秘莫测的海洋为争取自由创造了条件,一旦船只进入了大海,那么逃亡者就有了机会扬帆而去。因为希腊最好的战舰也比不上熟练的驾船高手的小船快。奴隶们知道这一点,他们的主人们也明白。所以在希腊,这些奴隶主对他的仆人们相对要宽松一些,生怕某一天这些奴隶们全都弃他而去,整个宫殿就只留下他一个人,还有那只一直守在门前的看家狗。因此,在这个比较自由的环境中,人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形象来创造他们心中的神灵。希腊奥林匹斯山上汇聚的众神,便与埃及、巴勒斯坦、以及迦勒底等平原地区的诸神们,大不一样。
我们可以发现希腊传说中的众神的性格非常有趣。因为他们是那么地贴近我们的生活,感到他们似乎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而只是我们身边的朋友和亲戚。我们不知道古代的希腊人在面对着他们的神时,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是虔诚与崇拜,还是轻松与亲切。因为他们的心态,是其他宗教信徒们所难以体会的。要知道在其他的宗教中,上帝或是真主,都是独裁者,至高无上,惟我独尊,他们的意志就是真理,没有任何商量的必要。除此之外,这些神就没有其他的什么身份了。相比之下,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仙就热闹多了,他们和古罗马人创造的神一样,在“神圣的活动”中多了一些民主。希腊众神的首领宙斯或罗马众神的首领朱庇特,好像没有对自己的地位有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要知道他是不会被废黜的,但是他好像仍会顾忌许多事情。他会被自己的妻子管住,有时也会躲避妻子的监视,溜出门去私会情人;在许多事情的决定上,也可能被一群联合起来的众神辖制掣肘。另外,他对自己家人的管制力并不见得比普通市民对自己家庭的管制力大。也许罗马一个普通家庭里的父亲,对其儿女的管束,远比朱庇特管教孩子严厉。
而希腊的众神体系也是家族式企业的管理模式。神的亲属,如表兄、叔叔、姑姑、侄子等都是奥林匹斯神族的一分子,都有自己的司职,有的负责风雨雷电,有的负责山洪地震,有的负责畜牧交易等等不同的工作。
对自然界的许多现象或物质,我们总是认为它们是有意识的,或是它们的运动都是在安排之中的。所以,我们看到河流,就会认为有“河神”,见到高山,就会认为有“山神”,那些富有想象的名词,正在表达着我们的一种感受,那是一种不愿自己孤单的心理,希望万物都是有生命的,这种心理在我们登山时、在林中小道漫步时更为强烈。希腊人、罗马人在这种心理上表现得更加明显,他们假造的神,正如上面说到的,显得比较贴近人们的现实生活。于是他们都相信,神灵有时住在那些高不可攀的大山里,有时则生活在人们中间,他们正在观望着这个尘世,有时神灵还会追赶路人,陪他们走上几英里,一起聊一聊附近集市上鸡蛋的价格,或者估计一下今年庄稼的收成。那些有幸遇到神的人,会向雕刻家、画家来详尽描述他们所遇到的神的模样,如走路的姿态、眼睛的颜色。于是,奥林匹斯众神都有了自己的形象,他们的石雕、塑像和绘画都有统一的模式,人们对他们十分熟悉,看到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是哪一个神灵,就像前几年速记员姑娘们的心中对英国王储威尔斯亲王那样熟悉。
其实这些姑娘并没有亲眼见过威尔斯亲王,也不指望真的可以看到他。但这没有关系,她们见过他在杂志上的照片,也听人谈过亲王的事迹,她们关心这位亲王,知道他风度翩翩,生活优裕,比阿提卡或阿葛尔利斯的农民们强上千万倍。她们都羡慕亲王的生活,也向往那样的生活环境,但是她们只是幻想一下罢了,并不是真的怀有什么野心。她们也不会嫉妒亲王,因为她们知道亲王毕竟和大众不同,差距太明显了,他就像神一样,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上,他的优越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当看到亲王照片的时候,你不会真的在意他是被美化了,还是被丑化了,因为他在大众的心中只是一个形象,并不涉及你的具体生活。神也如此,他们似乎与人们的生活时远时近,他们的形象也只是他们的符号,只要人们接受就行了。
希腊的诸神就谈到这儿,下面该说说他们的雕像了。
希腊是一个爱好体育运动的民族,而且也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发源地。最初他们非常喜欢角斗,我们有时认为角斗是一项非常血腥残酷的活动,加上由于近代战争变得越来越野蛮,以至于我们忘记了一场健康的角斗也是一件对锻炼有益的体育运动。希腊人的角斗应该算是一种比较有趣的高级体育竞技活动,两个魁梧、健壮的选手,用剑或斧相互搏击拼杀,双方观战的人为自己的选手呐喊助威,为战胜的一方喝彩欢呼。为了准备这样的竞技项目,这些参赛者平时都必须进行刻苦的训练。我们在这里要探讨这样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希腊文明与体育之间的关系。
希腊人对人体美十分地推崇,这是他们的民族特点。他们懂得欣赏人体,他们全然没有自卑感,并勇敢地宣称人是万物之灵。他们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身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他们也不会为了取悦于神灵,故意表现出虔诚而小心翼翼地遮掩住自己的身体。其实,希腊的神灵们也和凡人们一样,也很注意自己的仪容,他们也会参加体育活动,去赛跑、游泳和驾驭马车比赛。希腊的自然气候给了希腊人很好的户外运动条件,那里日光充沛,温度不冷不热,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适宜在天空下活动。
希腊人对体育的钟爱,不仅仅是因为对健壮身躯的向往,也是对智慧的一种追求。他们很久以前就认为人脑的智力发达与否,与合理的体育运动有关。清晰的思维与聪明的大脑得益于运动。那些长年累月不活动的人,头脑中就会被垃圾堵塞,不再机敏睿智了。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提及,那就是希腊人要进行这些体育运动与艺术创作时必须要有充足的时间和比较宽裕的经济条件,是谁为他们提供了这些条件呢?是他们的奴隶们,于是希腊人不用去工作,有的是闲暇时间,也有了生活的保障。
也就是说,希腊的艺术创作者,是经济独立的自由人,他们不必自己从事生产劳动,奴隶们会为他们工作。他们有了物质与时间上的保证,也就有条件来寻找艺术的灵感了。
对于奴隶制度,我们这些20世纪的开明人士是不能容忍的,派遣海军到世界各地去废黜奴隶制度。所以,希腊的奴隶制,我们也是不会赞成的。他们对奴隶的态度,就像我们今天对待发动机这个钢铁奴隶一样,只需要给它一点水和燃料,就不必再去管它了,而它则为我们没日没夜地工作。我们不必下井打水,一开水龙头,城市里的储水就哗哗地出来了;试想,如果没有这些钢铁的奴隶为我们无条件地服务,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变得一塌糊涂,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我相信,在古希腊时期,有一些有识之士会认识到奴隶的重要,也会想到改善奴隶们的生活境遇。就像今天开办工厂的资本家一样,他会精心地保养车间里的每一台机器和每一件工具。希腊的有识之士指出,应该多给予奴隶一些关心、爱护与优待,只有得到善待的奴隶才会安心卖力地为主人工作,才不会逃跑或造反。就像爱惜你的汽车一样,不让它受到风雨的侵蚀,或是硬物的刮伤,经常维护保养它,它就可以很好地为你服务,也不会半路上抛锚。
这样的比喻,当然很不恰当。因为车子与发动机是不知疲倦的,也是没有灵魂的,而奴隶们却有着自己的灵魂与思想,也许比贵族们更为高尚,不可否认,许多的艺术杰作就是出自这些地位卑下的奴隶之手。所以现在的人们都认为,奴隶也是上帝的孩子,他们应该被拯救。总之,我们的社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再也不会倒退到古代奴隶制度的社会状态了。
不过,当时的大部分希腊人并不这么看待,他们认为奴隶制体系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如果你对他说这样的社会安排是错误的,他就会反问你:“如果社会放弃现在这样的安排,那么我应该怎么生活?”其实,生活在现代舒适生活中的人们,假如也被问到对一些如煤炭、深海捕鱼、炼钢等高危险、高强度的艰苦行业的态度时,恐怕我们一样也会不知所措,也许我们会做出与那个希腊人一样的回答。我们的生活离不开这些行业的贡献,做饭需要煤炭、需要高楼大厦来办公、还想有鱼吃等等。同时,我们又不想去亲身从事那样的艰苦工作。为了避免良心上的谴责与愧疚,于是我们自己对自己说:“好了,别想太多了。这些从事危险、艰苦行业的工人,是因为喜欢那样的工作才干那一行的。人各有不同嘛,我不喜欢的工作,也许他们很喜欢。说不定他们在矿井里或在渔船上,会比坐在办公室里更觉得自在呢。”但是他们真的是不是很自在,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常常来自于小说或杂志,即便书上反映出关于他们的生活内容,与我们想象的有差别,我们也会安慰自己说,那只是小说罢了,不必太当真。最好的办法,就是忘记这些人与他们的行业,那样我们的内心就会好过得多。
这个制度问题我们就只说这些吧,我担心如果让我继续讨论下去,我可能会把这个问题变成一个社会经济领域的论题,那就非我能力所及了。尽管艺术不可能摆脱经济的影响,但是我们不能一味地强调经济,别忘了,那些创造艺术的人只是当时社会中的一小部分人,并不像大部分人那样,都在为自己的生计而奔波。那些从事职业艺术创作的艺术家们,他们是需要别人帮助的一群人,他们需要靠别人的劳动生存,这也使他们有精力与机会发挥他们的艺术才华,创造出精美的、连我们今天都无法企及的美学成就。
搞艺术、搞文学、搞科研等等都需要一个相对平静的环境来构思。在没有一定物质为基础的情况下,所有的高层追求都是奢望。尽管在火灾中,尼禄还在演奏小提琴,但他是惟一这么做的人。总的来说,从事艺术,毕竟是人类社会高层次的建筑,它必须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得以发展。所以,我们可以确信在战乱时期,是很难产生伟大的艺术的。那些挖战壕的手、伐树的手、握枪装弹的手、挥舞战旗的手都不太适合去弹奏贝多芬的奏鸣曲,因为这些手太粗糙、太僵硬、也太冷酷了;终日听着“敌人来了,快跑”的耳朵,与听着动听颂歌的耳朵也不能相提并论;还有那些连土豆也吃不上的人,他们所思考的内容,恐怕和设计新式教堂的工程师所想的内容大不相同吧。这就反映了艺术,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奢华的追求。
希腊青年的教育
红绘瓶画,公无5世纪,出自罗马,大英博物馆藏
古希腊人对年轻人,除进行军事及体能培训之外,还要进行书写、计算和音乐教育,演讲也是必须接受的培训课程之一。这个瓶画上是一个希腊青年在老年奴隶的监督下接受书写和音乐教育。
我们应该感谢现代社会给予我们的这些物质条件,也要感谢发明家们给予我们的礼物,他们与工程师们一起加速了这个社会从真实的奴隶向钢铁奴隶的转变过程。没有工人劳动的工厂不再是异想天开了,或许那些危险艰苦的工作都不再需要工人亲临现场了。人们可以从繁重的劳动负担下解放出来,有闲暇读书看报,打一会儿台球,或听听交响乐,哪怕听到的交响乐像一群驴叫或是小马嘶鸣一样,但至少人们去消遣了,开始对生活的质量有了新的要求。人们一旦有了宽裕的时间,他们就难以再忍受枯燥乏味的生活了,在业余时间里他们不再是艰辛的劳动者,而是生活的享乐者,他们会想各种办法来取乐自己,听听广播或去看场电影,也可以约朋友出来喝几杯,对艺术有兴趣的人,也会去画展厅看看大师们的杰作或去音乐厅里坐上几个小时。
希腊的艺术家们,也拥有这样的生活条件,他们在不担心生活与经济的情况下开始营造自己的一片天地。对那些从现实生活中解放出来的少数希腊艺术家来说,他们的世界是当时那个不完美的现实世界中难得的近乎完美的小空间。
艺术需要精心的构思,但也需要人生的经历。在狂风暴雨中驾船的人哪有闲暇去琢磨艺术和美学,能够保全生命才是当务之急。待狂风恶浪过去了,眼前一片天朗气清、水天一色的美景,此时的你才会情不自禁地去赞美、去讴歌、去创造你心中的感受。而且这种情感比平常看到美景时更为急切。你可能会去当一名画家,画下你眼前的美景;或者去当一位音乐家,去谱写一曲重生后的欢乐。纵观历史,每个民族都是在经历了大动荡之后,才会有不朽的艺术作品产生。
对于希腊艺术的介绍,毫无疑问将从雕刻艺术开始。以我们大多数人的了解,希腊艺术就是雕像。因为它其他方面的艺术,并不那么突出。神庙的宏伟只有亲临才能体会到;而陶瓷嘛,虽然意味深远,却略显单调,颜色上也只有黑与红两种。只有雕刻,才是希腊艺术的精髓,深深影响着西方的美学。
最早的希腊雕刻是木雕,主要用于柱子上的图腾雕塑。后来石雕代替了木雕,但木雕严肃拘谨的风格却没有改变,主要是所雕刻的人物面部表情有一些单调。
我们并不真正地了解希腊人在陆地定居后最早期的艺术形式。按常理来推测,他们当时刚刚落脚,一般是用木头来筑房,用木头来雕刻的。不过,希腊的气候和埃及不一样,木材很难长时间保存,早年木制的房屋与雕刻都已经腐烂了,我们只能从后来建筑庙宇时所用的木材上推测出他们早年建筑与雕刻时所用的材料。所以,关于希腊早期的木雕,这里只能稍微提及一下,如果你对这些木雕有兴趣,最好去城里的图书馆翻翻希腊早期的雕刻图片。看过之后,你可能会被那些富于创意的图案所感染,产生许多的联想,也许会想到木柱上的图腾。不过,刚才也提到了,希腊早期木雕的线条十分生硬、刚直,会让人有一点儿乏味,这是因为用树干雕刻受材料的限制,自然也就会有这种拘谨的效果了。
一些语言学家对古希腊文进行了考证与研究,他们发现古希腊语中的“雕刻”一词,是从动词“刮”演变而来的。这无疑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们可以从这个概念中推测出早期的艺术雕刻的手法与后世的雕刻并不相同,那么这也许又是为什么早期木雕的效果不同于后来雕刻的另一个原因。尽管仅从一个词的意思上还不能对古代的各种谜题作完整的判断,不过这毕竟给了我们新的思路。任何时候,当你追溯某一事物的来源时,最好先注意一下它的名称的学问和名称的由来,结果往往都会给你一个惊奇,一个词语会引出一个古老的故事,你想知道的一切也许都在故事里。
在木雕之后,希腊的艺术家们在凿了几个世纪的大理石后,终于掌握了雕刻技法的精髓。他们的手腕在石像面前运用得慢慢自如起来。现在我们就说一说石雕在希腊艺术上的成就。
早期木雕的人物肖像,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也许以后也找不到了,想必早已腐烂得无法辨识了。已发现的早期大量的大理石雕像与木柱雕像极为相似。这些大理石雕像产生于公元前7世纪,被发现于提洛岛、萨摩斯岛等地。石雕上的人物身上已经清晰地看到了衣物和布料,虽然没有后期石雕的人物衣裳那么飘逸,不过比起呆板的木雕已经有了许多的突破与进步。这可能是刚刚开始进行石雕艺术的匠人们,仍然承袭了木雕的手法,并恪守先辈们的传统。
一般来说,艺术的创作最早都是为宗教服务的,希腊的艺术也不例外。他们刚上大陆的早期,庙宇是用木头建造而成的,但建筑手法是从研究石料建筑中得出的,或许希腊人的祖先在岛国上时是用石料修建神庙的。
直到特洛伊战争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希腊人依然没有正规的神庙,他们的祭祀活动在露天进行,把一些石头垒起来就成了一个祭坛。而且希腊人的宗教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僧侣,也就是他们的宗教没有职业的神职人员。有些地方的神庙,比如在帕尔纳索斯山的陡坡上的那座著名的古希腊德尔菲阿波罗神庙,就只有一些临时的办事员在为那些看不见的神灵提供服务,人们来此处祷告时,这些办事员也为他们提供一些便利。照今天的看法,这些办事员也可以算得上是僧侣了,只不过他们还要去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不能一直呆在神庙里。这样的安排有它的聪明之处,至少不容易形成强大的宗教力量。古希腊动乱频繁,麻烦不断,刀兵之祸时有发生,天知道几个世纪以来他们进行过多少次无意义的战争,但是因为宗教势力的薄弱,所以从未发生过宗教战争,要知道,宗教战争是人类历史上破坏性最大的一种战争。
后来,石雕艺术进一步发展,石匠们可以为人们创作出栩栩如生的神灵形象,极为美观与生动。有了这些神像,人们开始觉得有必要为这些神灵们建造一个比较体面的安身之所了。于是,神像有了一个小小的永久性居所——神龛,它就是后来神庙的雏形。神庙从木材建筑发展到石材建筑也是很自然的事。建筑师的设计总是受到手头上材料的限制。住在森林中的人,造房一般都是用木头,不会去远方运来大理石的;而住在采石场旁边的人也不会跑到山上伐木的,而且绕山搬运木材也是一件麻烦事。当然,历史上也不乏一些暴君,他们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势与财富,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享乐,不惜劳民伤财,从遥远的地方,甚至从地球的另一端进口材料修建自己的宫殿、神庙、陵墓、行宫。法国人对此的评价很有意思,这是“故作声势,以唬世人”,而实际情况常常是虎头蛇尾,效果往往令人失望或是干脆半途而废。
生活中的每一个词语,在不同的文章中可能会有不同的意思或特指。如果只是按照字典上的定义,恐怕也不能完全适用于各个场合。在艺术的领域里也一样,有一丝不恰当的迹象,都有可能导致歧义或是不快。艺术是不存在妥协的,寻求妥协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在建筑的选用材料上是不是适宜,非常分明,这一点所有的优秀建筑师都清楚。最近的20年里,这些建筑师们还有装修师们,都是以这一点来说服他们的顾客,起码可以说服少数的顾客。我们现在所生活的社会,不再是路易十四的年代,而是一个个性张扬的时代,我们应该有更多的建筑风格,自己的家居也应该体现主人的个性。在背景和材料方面要完全“适宜”这一特点才行。当然,这种言论有利于他们挣钱,但建筑师与装修师们说的没错,材料选择很重要,对建筑风格影响也很明显。
希腊的建筑师们超越时代般地抓住了一个其他民族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艺术必须要有内涵。用简单的方式表现艺术的内涵,不能拖泥带水。
当他们接受了一个任务后,第一步就是要弄清楚,这一建筑是为谁而造,其用意又是什么?直到得到了满意的解释后,他们才开始动手设计。建筑师不会在设计的过程中说太多的废话,他们会让建筑物自己去向世人说话,说明它的建筑目的与设计者的思想。因此为了能够明确表现出建筑的目的,在希腊,不同用途的建筑物之间的风格是完全不同的。庙宇与会议厅不同,会议厅与银行各异,银行也不像学院,而学院和神庙也不沾边,至于火车站则一定会有别的建筑风格了。很抱歉,我在这里混淆了年代,不过这样的比喻很生动地说明了希腊建筑的特点,我想那些拥有跳跃时代眼光的读者是可以理解我的用意的。
现在,我来说一说古希腊神庙的基本情况。每一个希腊的神都会有自己的神庙,这些神庙就像是现在的车库一样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里面就只有一尊神像,庙就是神的住宅。不过正如上面所说的,虽然神庙里没什么奢侈品,不过至少希腊人保证了每一个神灵都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和其他的神一起挤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是自己的妻子和子女也不会和自己分享神庙的空间,他们自然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住宅,而且一样拥有独享的权力。这一点也说明了希腊人讲礼貌、有节制的社会风气。
最初,这些神庙的设计很简单,构造也比较粗糙,四面墙壁,一块地板,一个房顶,加上一扇大门,也就算是一个比较朴素的神庙了,大门也兼有窗户的作用,整个建筑就像一个大的石头盒子。在对着大门的方向,石头盒子的另一端,光线充足,是安置神像的最佳位置,于是神庙的主人便被安排在那里供奉起来。神像一般是用青铜铸造而成的,也有一些是用大理石雕琢出来的,还有的神像是这两种材料合起来制成的,外加乌木、象牙雕刻和黄金装饰点缀。当然越往后面,雕刻的神像也就越华丽,希腊人的内心深处是很喜欢华丽富贵的。
渐渐地,因为追求华丽而使浮华之风盛行,特别是在炫耀色彩方面,神像被人们蒙上了一层庸俗的色调。希腊人喜欢热闹,对色彩也是如此,他们不顾及太多的色彩是不是有损于神像的庄严,他们只想表达一种喜悦的心情。在罗马时代“gaudiness”就是指发自内心的欢快,希腊人在给神像涂上颜色时就用这个词来形容,他们调配出的颜色明快鲜艳,以显示一种对华丽的向往和情绪的欢乐,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看到圣诞树一样。
不过可惜现在我们不能看到那些色彩斑斓的神像了,希腊的艺术在被冷落了一千年后才又重被挖了出来,古代神庙里的石像仍然完好无损,但身上的色泽已经脱落了。费力挖掘这些历史遗物的人,一般都是对现实世界不满的人,虽然他们对古代世界的东西也很陌生,但他们对古代的艺术很虔诚,他们真诚地相信,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品都是杰作,完全优于他们自己的艺术作品,他们似乎很胆小,在批评其他名人大作的胆量上,比我们还谨慎。其实我们也是直到最近,才敢向一两个在欧洲比较有名望、颇有成就的歌唱家或作曲家,发出质疑。
眺望楼的阿波罗
罗马时代据希腊原作的摹品,约公元前350年,大理石,高224厘米,梵蒂冈 克里门提诺美术馆藏
在和前面(43页)的两幅雕像的图片对照后,就能发现在200年的时间里希腊艺术取得了多么大的进展。这是当时最伟大的艺术家波拉克西特列斯的作品,他的作品以悦目妩媚的魅力征服了世人。作品中已很难寻找到一丝生硬的痕迹,雕刻家已经能够自如地显示出在柔软的皮肤下,肌肉和骨骼的隆起与活动,使人感受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体的全部优美之处。
对前人的作品进行评价,我认为并不是一件不敬的行为,相反这是对古代艺术的一种重视。但后来的情况就越来越奇怪了,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对美好的事物起码还抱着一种真诚的热爱,但以后的那些迂腐的学究们,却企图在所谓的完美的希腊艺术作品代表的基础上,建立一套审美体系。拿一句现在流行的话来说,这种想法首先就不民主,不过我们在这里不讨论这一点。我们先说说他们所选出的艺术作品并非完美,至少埃及和佛教的雕刻艺术家们的技巧就胜过他们。就连古希腊的艺术家们自己也从没有认为自己的艺术品是完美的,所以他们从不在自己的作品上署名字。而18世纪和19世纪的那些老学究们和教授们轻视文艺复兴时代的艺术,他们甚至把对希腊雕刻的研究纳入科学研究的范畴,好像他们比希腊艺术创作者自己还要懂得希腊艺术一样。他们只是看重雕刻品的线条、轮廓,还有古代雕刻家们对刻画肌肉的表现力,而其它东西他们似乎注意不到。所以,对他们来说,石膏制成的雕像与原作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因为石膏完全可以表现出这些细节。
我有时假想,如果有一天菲迪亚斯不经意地走进博物馆,面对一尊石膏制成的塑像时,不知会涌出什么感觉。尽管那尊雕像原本是他本人的作品,可是他恐怕也难以识别出那竟然是出自他的手中。看到那样的仿制品,他也许就像印度王沙·贾汉面对伯明翰贝壳制成的泰姬陵一样莫明其妙,或是像贝多芬想利用助听器辨别出用乌克赖里琴演奏的《莱奥诺拉序曲》一样茫然。
在我们大多数人的眼中,希腊的艺术就是它的雕像。因为其他的艺术成就都不足以代表希腊艺术的最高水平。希腊的庙宇建筑必须身临其境,才能领略到它的非凡之处;而希腊的陶器虽然很有趣味,但是色彩却显得很单调,只有红和黑两种颜色;另外在博物馆里陈列的那些小型工艺品,尽管精巧漂亮,但是做工上没有体现出希腊的特点,和中国、波斯等世界各地的古代工艺品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引不起人们太多的注意。惟有希腊的雕塑艺术,才是真正非凡的艺术杰作,才能在西方人的意识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以前我们介绍了希腊雕塑艺术是从木雕发展而来,最早的木雕技艺为以后的石材雕塑的艺术创作开创了先河。后来,木雕被弃之不用了,石雕占据了希腊雕刻艺术中的主要位置。可是木雕形象的形态依然被保留下来,人物面部总是呈现出古典式的微笑。
在世界各地古代木雕中都能见到这种古典式的微笑。那绝不是会心的微笑,而是蕴藏着悲伤和无奈的浅浅一笑。人物面部中“嘴”这个部位的处理,很是让那些可怜的艺术家们犯难,结果是千篇一律地处理成嘴角向上微翘,面带笑容。真正的难点是如何刻画人物的嘴。你如果曾画过人物,就会对这一点有切身体会,鼻子好画一些,眼睛难画,而人物的嘴则更难画。只有一流的好手,才有把握画出一张生动的嘴。许多平庸的画家没有自己的独创,他们在肖像画中的人物所露出的微笑,都是模仿“蒙娜丽莎”的笑容。
不过,达·芬奇的那幅不朽之作《蒙娜丽莎》中所呈现给世人的神秘微笑,的确可谓是世界绘画史上的无双杰作。“多么迷人的微笑啊”,所有去过卢浮宫美术馆的人在目睹了这幅传世佳作之后,都会由衷地发出这样的感叹。画中的那个女人,她永恒的微笑情思绵绵,意味深长。
向往美,是艺术的追求。不过,艺术也同时向往超越,不分地域与国界。达·芬奇是一位杰出的画家,也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师,他还有其他许多身份。不过,尽管如此,他和许多一流的黑白画艺术家一样,虽然技法高超,却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超脱的画家。他那“永恒女人的微笑”没有摆脱前人的影响,达·芬奇只是把这种模式推到一个顶点罢了。也许,读者会认为这对达·芬奇太苛刻了,不过在介绍古希腊艺人时,我们不妨用著名的达·芬奇来陪衬一下,因为把这种技巧推到顶点的人,在他之前就在希腊出现了。
但是这种技法在当时就已经成为了一种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埃及早期和希腊中世纪的雕刻家,他们的技法限制了表现力。
完美臻于实践。这是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谚语,虽是老生常谈,但仍然蕴含着很深的哲理,可谓人类历代智慧的结晶。“业精于勤”,“完美臻于实践”,这些谚语的确是至理名言,希腊艺术家们凿了几个世纪的大理石之后,其手法果然慢慢臻于完美了。他们的雕刻技艺日渐成熟,腕力、指法都能够收放自如。这一种自如意味着创作者已经领悟了雕刻艺术的精髓,不再会受到太多的约束,无论是绘画、雕刻,还是拉小提琴、弹钢琴等等,甚至包括打棒球,只要能够做到自如,那么就会自然而然地有所突破,不再墨守成规,索然无味。而精品往往就是在娴熟技法前提下的一种超越,那才是我们期望的艺术佳作。
我一直都很赞赏业余的艺术爱好者。一个好的业余艺术家,体现的往往是天分,而不是技巧或专业限制。他们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业余身份”而感到什么不安,当然也会有一两个自命不凡之人。据我所知,今天的人们,无论男女,还是小孩子,都有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方式,这和艺术创作的初衷是一样的,只是他们尽管可能拥有和艺术家相同的感受,但是却没有太多的手法来表现。他们缺乏训练,尤其是眼睛和耳朵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天才,若从事艺术的创作是辛苦的。而那些业余艺术家们,却完成了这样的辛苦工作。当然,他们可能没有受专业的培训,但他们出于兴趣,自己一定会对某一项艺术领域进行了钻研。否则他们也无法进行正常的艺术创作。
20年以前,人们并不在乎这一点,今天则不一样了。时代不同了,社会总是在不断地进步,老的价值观经历了革命,在我们的身边不断成长出一个个音乐家、画家、诗人和其他领域的艺术人才。他们有的创新,也有的很叛逆,这些人似乎又在传统上突破得过分了。他们常常问我们,为什么总是要反复地唠叨技巧,坚持古典又有何意?难道有天赋还不够吗?
不错,仅仅有天赋的确是不够的。
在本书的第一章我就对天才下过一个定义,那就是天才是纯熟的技艺加上独特的创意。创意是很难把握的,而且相同的想法,在不同的环境中也会得到不同的评价,它像高贵的上帝一样朦胧,可遇而不可求。它可以靠我们的感官去耳闻目睹,去体会、去认知。它也会随着情形而变化。然而技艺却是永恒的,娴熟的技艺才会有好的作品,技艺必须靠长期的刻苦练习才能培养出来。只有这样长期的实践,艺术家们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肌肉与神经,有时是下意识的动作,这就和驾驶汽车的道理一样。
每一个刚学习开车的人,都会觉得开车其实很容易,基本的动作只有那么几个。掌握了启动与刹车,就可以上路了。知道怎么错车,就不会打错方向盘了。可是,一个真正的好司机,并不会一板一眼生硬地完成每一个动作。他会很好地支配自己的头脑与肌肉,他的反应往往是本能的,在正常驾驶的过程中,一旦遇到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他会以最快的动作来完成一次救急,那一瞬间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有本能的反应。艺术也是如此,也需要熟能生巧。具有超凡的天赋自然是一件好事,哪怕是一点点也应该感谢上帝赐予你才华。但是切不可以此来炫耀,也不能把天赋当成是万事不愁的法宝。否则将会成为提高必要技能的障碍。只有技术造诣高超,才能保证好的作品如泉涌般连续不断。
关于希腊的艺术家的生平情况,我们说不出太多,我们所能知道的情况十分有限。那些了不起的艺术家们,只知道埋头创作,却毫不介意扬名的事情。他们几乎不在自己的作品上署名,无论是留在工作室里的作品,还是公开展出的作品,就仿佛我们认为建一座摩天大楼或一座桥梁不必签名一样是很自然的事。
在过去的400年之中,能够找到的古希腊雕像,有几千尊之多。然而这个数量其实只是当时希腊雕像数量的很少一部分。古希腊人为这个世界奉献了数以万计的石雕艺术品,可惜,因为天灾人祸等许多原因,能保留下来的微乎其微,即便是这些保留下来的作品,也大多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从历史上看,对艺术品的摧残,我们发现人祸甚于天灾,这不得不让我们尤为悲哀。但人们还是可以从这些残缺不全的雕像肢体上,尤其是雕像的胸与头,看出当年希腊艺术家创作时的常用技法。
木雕时期的拘泥和呆板消失了,希腊石雕艺人们以他们非凡的勇气登上了新的高峰。他们不再满足于定型的东西,他们的技巧已经成熟到可以轻意地突破前人的束缚。希腊后期的雕像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生动,眼睛、鼻子、嘴、还有四肢上肌肉的处理,简直近乎完美。我们甚至可以感到,雕像体内流动的血液。这说明石雕艺术家们不在满足刻画死气沉沉的静物,而是开始着力表现每一个他们看到的男人和女人身上所具有的特性。这个可喜的变化,不仅体现在希腊雕刻中,在陶瓷与绘画上也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甚至包括音乐也起了变化。因为我们对古希腊的音乐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在这里妄加评论。
帕台农神庙
多利安式建筑,建筑师:伊克底努,约公元前450年
这是著名的帕台农神庙,采用的是一种以多立安部落命名的古代风格。这是个以简朴闻名的部落,这座建筑物确实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每一处我们都能看出它的用处。这种神庙最早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到大约公元前600年,希腊人开始用石头仿造这些简单的建筑物。
驭者
约公元前475年,发现于德尔菲,青铜,高180厘米,德尔菲考古博物馆藏
这个发现于德尔菲的希腊雕像原作,令人惊讶,它完全不同于看过复制品后希腊雕像留给我们的一般印象。那些大理石复制品的眼睛往往显得空虚无神,而这个雕像的眼睛却是用彩色宝石镶嵌而成,他的头发、眼睛和嘴唇都略微涂金,使整个面孔具有富丽、热情的效果。这种制作技巧应该是当时制作雕像的通例。即使有了这些在今天看来有些“庸俗”的着色,这依然是个朴素而且美丽,令人信服,令人赞叹的形象。
希腊戏剧,是我们熟悉的领域。希腊公元前500年的戏剧成就,我们已深有了解。他们在戏剧表演技巧方面已经非常成熟。在遭受劫难、丧失独立、丧失民族特征之前,希腊在艺术的各个方面都有极其巨大的发展。
公元前500年,希腊这个位于多岩石半岛的小国,资源匮乏、财力不足,人口也比较稀少,远离文明的中心。而当时的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和克里特都是拥有着上千年历史文化的大城市。有一段时间,小亚细亚海岸居住的希腊人与当时的征服者波斯人不断发生冲突与纠纷。雅典人认为这是一次机遇,不但有利可图而且可以扩大自己的影响,于是他们暗中支持当地人,并予以资助。不过,事态没有像希腊人想的那样顺利,当地人反抗的火焰很快就被波斯人扑灭了。由于这一次反抗的势力比以往强大,波斯人也感到事态的严重,加上小亚细亚离波斯的首都十分遥远,出一次兵非常麻烦,于是为了避免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波斯人决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出兵攻取雅典。他们的计划是沿着连接东西方贸易的那条路线出兵,也就是攻击特洛伊人使用过的道路,攻入欧洲大陆,扫平雅典城。波斯人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因为雅典在他们的眼中只不过是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小村庄而已。
波斯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始西进,跨入欧洲大陆。不过,波斯人却在马拉松战役中受挫。雅典人与普拉太亚人结为联盟并肩作战,一举击败了波斯军队,溃败的波斯人被逐入了大海。
不甘失败的波斯人,3年之后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对战争提高了重视。他们尽量回避正面的大规模军事较量,采用了亚洲人常用的计谋,收买奸细直插希腊的心脏。他们买通的希腊奸细名叫爱菲亚尔蒂斯,这个奸细为入侵的波斯人引路,从而避开了山间关隘的斯巴达守军。这一次雅典城失陷,整座雅典城与周围的城市被夷为平地,古希腊斯巴达国王莱奥尼达斯与他的少量将士与敌人誓死力战,全部牺牲。不过,几天之后,希腊的海军摧毁了波斯舰队,战争双方互有输赢,以平局宣告结束。
远在波斯的王中王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十分震惊。他没有想到他在小规模殖民地的战事,竟然会引发东西方之间的战争,而且一个希腊竟然会这么顽强,自己的大军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波斯开始重新召募雇佣军,气势汹汹地第三次踏上了欧洲大陆。不过,波斯人这一次又遭到了重创。他们在普拉太亚和米卡尔两地,海上和陆上,全军覆没,希腊被再次进犯的危险就此解除。
此时的希腊人,群情激昂。他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颂扬他们的神灵保佑他们。他们创造了打败波斯大军的奇迹,使他们的孩子免受侵略者压迫的苦难。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希腊人迎来了他们的春天。那些著名的希腊学者也在这个时候登上了他们的舞台。在雅典依傍的那座高山的山脚之下,有几间不大的土屋,里面的希腊公民,非同寻常,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伯里克利、索弗斯勒斯、欧里庇德斯、埃斯库罗斯、安那克萨哥拉、卡利克拉特、芝诺、希罗多德、波利格诺托斯,还有一位我们以前提到过的激情似火的哲学者苏格拉底,他刚刚离开采石场,正挥动智慧的镐头,想挖掘出一种坚硬的物质,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人类灵魂。
然而,正当希腊的文明繁茂盛开之时,不幸来临了。希腊突然爆发了一场内战,导致这场内战的原因不详。这次战争旷日持久,极为惨烈。交战的一方是雅典人与阿提卡人的联盟,他们生性好奇、喜欢质疑、蔑视权威,随时准备冲击神灵的圣地奥林匹斯山,他们是多才多艺的一群人,为了赢得光荣与欢乐,不惜冒险与反抗。交战的另一方是深居山里的拉西德莫尼亚人和脚登沉重的靴子、略显迟钝的斯巴达人。他们也有其优秀的品质,那就是人种纯洁、体魄健壮、完全服从国家的利益。
之后,希腊人另一个时期到来了,在伯里克利去世以后25年,雅典的民主政体瓦解了,城墙坍塌,海军将士缴械投降,他们迎来了一个伟大的帝王——来自于北方边陲部落的年轻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于是雅典沦为了大帝国的一部分。这位亚历山大大帝企图把他的帝国领土扩张到地球的远端。
从此之后,希腊不再是一个独立政体的国家,这也使希腊人可以从那些令人生厌的国家事务中解脱出来,专心致志地从事起他们喜欢的艺术事业,这才是适合他们兴趣与天性的工作,如文学、戏剧、音乐、烹调以及编写礼仪规则等等。
不过,希腊人不再掌握自己命运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民族的一些特性。从此希腊的艺术不再植根于本民族的土壤之中了,原来生活在一起的希腊民众的情感不再是艺术家们要表达的内容了。雅典的陶工作坊的作品也失去了独立的个性与欢乐的特色。雕刻家的作品也与那不勒斯、马赛以及古代阿提卡的作品相差无几了。这就是希腊艺术走向没落的第一步。
当然,这一系列的过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毕竟艺术是一个民族精神的体现,是十分复杂的一个体系。而且往往在逆境中,艺术仍然能够以一种不屈的姿态傲然挺立。希腊的命运也并不完全决定艺术的起伏。因为,无论在民族兴盛时,还是沦落时,希腊人始终是希腊人。
艺术的出现绝非偶然。我们领略了希腊的艺术,以后我们还将去欣赏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艺术,17世纪的荷兰艺术与18世纪的法国艺术。当然,在艺术奔腾的洪流中,也会出现一些小小的逆流,存在过目的不纯的艺术、缺乏灵性、质量低劣。这并非是艺术工作的技艺退步了,技巧的完美过程是长期的,出现劣质作品与灵感有关,毫无情感的作品是不可能成为佳作的。当然,在希腊失去民族独立后,那种依附的心态也许影响了艺术作品的创作,艺术家们在创作时并不是真正有一种抒发情绪的冲动,而只是为了顾客才拿起凿子雕刻。人们甚至可能会听到老雕刻师喃喃地自言自语:“我一定要把这尊尼奥比的雕像做得娇艳些,她的胸部也得做得性感些,那个罗马胖子答应给我五百个德拉克马,这个人可是狠角色,发了战争的横财,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作品不令他满意,也许他就会只给我一半的钱,或者一个子儿都不给我。”
陶器业也发生了改变,曾经几百年来承袭行业传统的那些诚实的陶艺工人,也不安分起来。他们主动给新近建成的亚历山大城的埃及批发商人写信,内容让埃及商人也感到惊讶。信里说:“如果您愿意从我处订货,我们以后将按埃及市场的口味,对我们已有希腊陶器的设计进行修改,无论你们的要求是怎样的,请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提供令您满意的货品。”
当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历史上出现这样的一种情景时,无疑是令人痛心无奈的事。至少从艺术的观点来看,这的确是一种悲哀。这一时期的艺术,我认为只能称之为商品,就让历史那汹涌的波涛把这些所谓的艺术品统统都卷入海底深处吧!因为我不想因为看到它们,而联想到希腊辉煌的艺术,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却有着相同的名称。艺术的最大悲哀莫过于天才的自缢。
在希腊的各处殖民地区中,如帕加马或安托克,也曾经出现过复归古代精神的迹象,有时候复古的热情就如同昔日一样炽烈。站在技术的角度上说,人们看到梵蒂冈博物馆中陈列的诸如《垂死的拉奥孔和他的儿子》、《死亡的高卢人》、《贝弗德勒的阿波罗》等等作品,一定会感到这些作品十分精良,甚至可以说过于完美,近乎于一种技艺上的卖弄,用色与手段无可挑剔。但是如果我们用心去观察这些作品,就会发现它们和最杰出的作品是有区别的,它们似乎总给你一种感觉,好像缺少了一点什么。细心琢磨之后,你也许就会明白,这些作品尽管精美,却缺少灵魂,没有那种自我创新的精神,缺少一种扣人心弦的艺术魅力。真正的艺术杰作,每一件都在讲述着一个故事。你在罗马看到高卢人石像,也可以听到它在讲述着那个杀妻之后自尽的可怜人的故事。艺术品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内涵,只是一味地强调艺术品外表的精美,那它就不成其为艺术品了。因为这样的艺术品是没有生命的。
希腊的辉煌,在于他们的艺术曾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无论是雕刻还是建筑,都为世界文化做出了不可低估的贡献。这个艺术的国度,一手培植起一棵艺术之树,并给予它生命。虽然后来这棵艺术之树失去了生命,但是它的种子已经广布于世界各地。
大多数的希腊人目不识丁,他们的诗歌、历史、哲学,基本上都是言传身授。不过这并不影响希腊人的学识,事实上他们比我们这些沉浸于书海之中的现代人更有文学修养。举例说明一下,希腊的音乐教育,并不是单一的让你弹钢琴或拉提琴,或是吹圆号。它包括了许多相应的东西,教你写出优美的英文,阅读拉丁语诗歌,与朋友在乡间聚会时唱一首动听的民谣,在有兴致的时候写一首让人感动的十四行诗,或是在亲友团聚的圣诞树边演唱一首令人刮目相看美声歌曲。
这才是希腊人给我们的最深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