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学的人际关系理论(西方心理学名著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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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发展的新纪元

第四章 婴儿期:人之初

处理恐惧性张力的方法

婴儿面临的首要危险是氧气剥夺和细胞组织接触的缺氧症。当婴儿离开母体时,这种危险就变得急遽、持续并迅速加剧,直到空气流通的循环顺利地由呼吸来完成为止。在整个生命期间,无论何时,这种危险的出现,总是与某种恐惧的极度害怕形式相伴随的。除了缺氧,其他一些危险因素也会引起恐惧。在胎外生活伊始,与肺部循环的正负压力有关的、对任何一种身体的自由活动构成障碍的因素,都会引起婴儿或年龄稍大儿童的普遍反应,这暗示着今后生活中的所谓愤怒状态。不管怎样,当我提到婴儿活动可以暗示日后成人的愤怒表现时,我并不像旧行为主义理论那样,要求你们把愤怒想象成一种原始情绪。我想指出的是,在人们的生活中,无论何时,能令一个人感到恐惧的最为确定的方式,就是使其快速缺氧。窒息,被二氧化碳或无氧气体所包围,是非常可怕的。缺氧症所造成的危险,不只是出现任何一种呼吸障碍,还会导致迅速到来的恐惧,譬如婴儿尖叫、乱踢等。而且,若缺氧情况继续发展,在死亡降临之前,机体的构造肯定会使其全身痉挛,如同摩托车发动时产生的震颤一样。

恐惧,从最轻微的害怕到最强烈的惊恐,被看做是有机体对其在生物性整合(biological integrity)上的危险所表达的一种紧张感。一般说来,这些危险包括缺氧症(也即我上述的氧匮乏)、干渴(水匮乏)、碳水化合物或其他物质食粮的匮乏、过度寒冷、身体克分子损伤(身体大规模损伤,molar injury),以及各种生命因素的削弱或衰退。循环性衰退可能与缺氧症同样危险,就其迅速加深而言,也极易引起恐惧。

如果你从成人化的角度考虑恐惧,你也许会发现有四种寻常的方法可以用来解决或缓和害怕。假定你此时完全忘却了童年,同时想象你自己正处在一种激起恐惧的情境里,如同战争中面对敌人逼近时所受威胁那样,你懂得解决恐惧的一种方法就是排除或破坏激起恐惧的情境;另一种方法是逃避激起恐惧的情境;第三种方法是抵消激起恐惧的情境;至于对第四种方法的描绘,我想使用一个易生误解的词汇——“无视”(ignoring),也即忽略那些激起恐惧的情境。如果你考虑一下惊动我们身体组织的一些危险,譬如交通事故和其他一些安全问题,你会马上发现,当我说“无视”这些危险时,它涉及相当复杂的过程。例如,假定一个人认为,在繁忙的十字路口所遭遇的危险和乘坐飞机旅行一样大,那么,很显然,他在日常生活中就会“无视”穿越十字路口时可能遭遇的危险。事实上,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无视危险包含着一些相当复杂的东西在内。

至于对付恐惧的其他一些模式,排除或破坏危险之源是理所当然的。控制害怕的传统方式,便是离开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或逃避危险之源。在有些情形里,人们可以抵消恐惧。举个例子,假定你面对一个曾经遭受暴力的人,如果你能使他深信,他也可以成功地运用暴力,这对他来说,就可以抵消暴力的危险。当然,另一种方法就是无视暴力。

当婴儿的自由呼吸行为受到制约时,他们会作出强烈的动作反应,以便有效地转移或避开那种受制约的情境,这种效果也许是直接的。当然,他们也可能以召唤母亲的活动为中介。现在,有些人怀疑所谓的目的说(teleological)的合理性,因为在目的论看来,目的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引发了我们所讨论的现象。因此,我尽可能搁置所谓的目的论的解释。在许多方面,有关人性动物装置(the equipment of the human animal)的大量细节,是很容易根据目的论的观点来解释的。但是,它们也可以被视作受生存价值(survival value)所控制的进化结果。即使你不考虑人类婴儿,只考虑小猫或小狗,你也会明白,对小猫或小狗来说,它们所面临的危险之一,就是当它们为了减少热量的散失而藏身于母体之下时,很可能因此而缺氧。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缺氧伊始所产生的剧烈动作,会告诉母亲幼仔所面临的危险。无独有偶,一旦人类婴儿由于床单阻隔氧气的供应而受到缺氧威胁时,同样会出现剧烈震颤的动作,由此引发母亲的行为,撤除阻隔物或转移阻隔物,以便使孩子重新接触空气。由于我们不能像储水或储糖那样储存大量的氧气,因此对人类以及所有高等动物而言,为保证空气接触而提供大量的保险措施是有重大生存价值的。

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因氧气的缺乏而引起的类似年长儿童发怒时表现的那种激烈动作,对于避开供氧限制的环境或影响来说,要么是直接有效的(在上述例子中,踢开床单),要么是间接有效的(在上述例子中,引起母亲的行为)。与呼吸循环相结合的空气振动(譬如出声哭泣),这种可见的行为是婴儿行为中能够唤起母亲温柔关注的首要实例。有时,为适当地解除恐惧而哭泣,也是婴儿的有效行为之一。在某种程度上,婴儿为了能够吸引母亲的温柔关注,以转移造成阻碍的环境,他们常常以哭泣为手段。在许多其他的例子中,如果不能立即消除因危险所引发的恐惧性张力,那么哭泣至少能带来母亲的随意性温柔,而这种温柔可以合理地或近乎合理地被看做是对引起恐惧的危险的解脱。

由于我想尽可能突破对上述思想的任何限制,因此我来谈谈婴儿能否听到自己声音的问题。对许多婴儿来说,刚出生时,中耳和耳咽管道充满了羊水。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证实一个婴儿能够听见10英尺外的钢琴声。空气是一种能够很好传递声波的灵敏媒介,至于水、含盐溶液等等,虽然也能传递振动,但在我们所说的例子中,则是相对不灵敏的媒介。由于哭泣时振动产生于喉部附近,并在咽喉的咽鼓等通道周围得以良好地反射和加工,因此有关婴儿能否听到自己哭声的唯一问题在于:听觉神经在出生时是否具备功能。我们认为,婴儿在出生时已经具备这一功能,他们就能够听到出生时的哭声,更何况在呼吸循环变得正常之后。由于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一种非常原始的经验形式,因此谈论初生婴儿的体验就如同谈论阿米巴(amoeba,变形虫)的体验那样可靠,这种体验可以用作说明某种值得注意的事实的前提。

根据婴儿的原始体验,就引起母亲的恰当温柔而言,哭泣是婴儿在转移或逃避引发恐惧的危险时所采取的适宜行为。在这个意义上说,哭泣是一种特殊的适宜于消除恐惧的行为。

焦虑:对机体的一种威胁

现在,让我们讨论有关焦虑(anxiety)的婴儿案例:由母亲的焦虑所引发的婴儿的焦虑。共有的生化交替(physicochemical interchange),或对婴儿身体构造的危险,并不引起焦虑。焦虑产生于婴儿对母亲焦虑的感应。它是一种人际交往的功能,即婴儿在满足生化需要时,与他人发生协作的复杂活动。我重申,导致恐惧的危险,至少就成人而言,可以采用四种方法来应付。但是,如果你认为,婴儿的最初焦虑是由母亲的焦虑所引发的,那么你会立即发现,无论在婴儿期,抑或在生命的其他时期,引发焦虑的环境既不能被消除,也无法逃避。有人也许会认为,成人可以通过杀死使他产生焦虑的人,或者离开充满焦虑的居住地,来消除或逃避焦虑之源。但是,后面的讨论将会向你显示,焦虑之源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更何况婴儿了。婴儿完全不可能去实施那些改变或破坏婴儿期焦虑的事情。

对婴儿期焦虑来说,哭泣的对策通常是无效的,甚至是有害的。婴儿的哭泣反而会增加母亲的焦虑,从而加剧婴儿的焦虑。部分原因在于,随着母亲焦虑的上升,造成对婴儿更为焦虑的直接感应;部分原因在于,母亲的焦虑会影响她表示温柔的能力,尤其是会妨碍她正确处理各种事情,例如帮助婴儿逃避危险等。除非母亲停止焦虑,没有任何正确的方法可以用来解决婴儿期的焦虑。焦虑干扰了母亲的合作行为,致使婴儿模仿不到那些消除恐惧(因需求得不到满足而引起的恐惧)的行为。如果婴儿同时又有了别的需求,并因此而变得焦虑,就会产生双重不利:不只因为婴儿因母亲焦虑而焦虑,而且还因为那些尚未满足的需求增加了婴儿的焦虑。哭泣行为本身(导致哭泣的可见颤动)可能减弱自由呼吸,而且,事实上,当哭泣变得剧烈时,会出现呼吸障碍。所以,正如人们所预示的那样,当哭泣既反映了对付危险的需求,又反映了因母亲的焦虑引起婴儿的焦虑时,随着哭泣的加剧,有可能发生缺氧的危险。这样,必然使害怕迅速恶化为恐惧。我曾提及,这种婴儿共有的特殊制约形式(以呼吸受到干扰为特征),引发了婴儿身上强烈的克分子活动(moral activity),并在以后被确定为愤怒行为(rage behavior)。有时,婴儿得不到满足的需求与焦虑相混合,并使相继而来的呼吸自由受到威胁,会令婴儿身体发青变紫(这意味着血液循环中供氧不足),以及出现所谓的痉挛性抽搐。我认为,上述的情形已清楚地表明了在消除婴儿期焦虑时处理不当所导致的婴儿行为。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在这个发展阶段,焦虑唯独来源于母亲,也就是说,来源于协助和保证婴儿生存的某个重要的人物。

这种情形表明,当需求和焦虑同时产生时,会迅速发展为威胁婴儿生存的极度危险。在某种程度上说,这并非夸大之词。但是,如果说这就是问题的全部,那也许不会有我们现存的人种了。我们最好来看看,当发生上述危险的或致命的行为时,心脏以减缓和调整心律的方式来进行保护时的情况。这种所谓的迷走神经影响(vagus influence),不仅减缓心跳,甚至实际上可以让心跳停止(如果时间延长,则是致命的)。作为预防,身体的某些装置有能力让心脏避免被抑制。在迷走神经的影响使心脏短暂停息后,心脏会恢复跳动,并迅速将氧气循环和营养供给方面丧失的时间补上。在与婴儿期焦虑相连的恐惧发展过程中,同样有保护婴儿免遭上述危险的“动力机制”(dynamisms),我用该词取代“装置”(apparatus)一词。至于“动力机制”的确切含义,我将在后面论证。

情感淡漠与嗜眠超脱的动力机制

对一个人来说,在生命伊始,以及在后来的生活中,均有因为紧急情况而出面干涉的动力机制。婴儿期的孩子,动力机制主要表现在防止婴儿以几何级数剧增的灾难,即由那些尚未满足的需求、焦虑以及由此引发的呼吸障碍所导致的恐惧和极度紧张。动力机制干预着我曾提及过的几种情况,诸如母亲的焦虑引发婴儿的焦虑等。动力机制是人类(或至少是一些高等动物)所具备的适应能力。在我们称之为“情感淡漠”(apathy)的环境里,一个人变得反应漠然是有可能的。处于情感淡漠的情境,一切需求的张力(tensions of needs)显著减弱。你也许还记得,我们在前面区分了两种张力状态:一种张力是因需求而产生的张力,它可以被消除,也可以作为对需求的危险的一种恐惧而被体验;另一种张力是因焦虑而产生的张力,它由人际情境所引发。后者可以说是对人际安全的需求,与生化环境的交替(即保持身体构造的完整和生命进程的顺利进行)这一需求在性质上根本不同。因此,在所谓情感淡漠的状态下,一切由需求产生的张力大为减弱。尽管这是一个比较深奥的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将马上解决它。

让我们来想象一个正在尖叫和跺脚、既焦虑又被吓坏了的婴儿,同时设想情感淡漠如何干预婴儿,使其张力状态显著减弱。注意,事实上并未消除张力,而是使它大为降低。在这一例子中,我们首先把张力状态假定为对食物的需求,接着是因为母亲的焦虑而使孩子的进食受到影响,最后造成婴儿既对食物又对氧气的需求。情感淡漠可以降低这些需求所引发的张力。不管怎样,在情感淡漠状态下,需求并未被消除,而仅仅是被减弱而已。通常,这样的需求张力已足以保持机体的生命。但是,情感淡漠减弱需求的张力并不意味着它对饿死、渴死或创伤折磨表现为无动于衷。相反,它只有在生理—化学—生物(physicochemico-biological)范围内不出现异常危险时才能有所作为。在情感淡漠期间,一个人不再对严重的危险表现出极其紧张的反应。我之所以补充这些,不只因为它马上要进入我们关于婴儿的讨论,而且还因为我希望你能把情感淡漠理解为对逐步上升直到最终发展为恐惧(极端状态)的张力状态的逃避。它并不像为避免心脏停跳的装置那样安全有效。对后者来说,如果一个人足以承受心脏的停跳,则装置就会一直工作下去。但是,对婴儿来说,当恐惧与焦虑混合起来时,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婴儿成长过程中的脆弱甚于我所引证的例子中心脏的脆弱。

在我们回头讨论情感淡漠和焦虑之间的关系时,我建议把由焦虑引起的保护性动力机制称作“嗜眠超脱”(somnolent detachment),以此区别于需求未得满足时而引起的保护性动力机制的情感淡漠。我不知道嗜眠超脱的动力机制是否能在婴儿期就已显露出来;在我试图探寻的范围内,要想设计出解决该问题的任何程序都是不可能的。然而,在一个人的后来生活中,如果情形变得严峻而又持久,有些与情感淡漠相似的东西会出面干预焦虑。孩子处于情感淡漠之中与孩子处于嗜眠超脱之中的实际表现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它们毫无客观上的不同。由于我们是从后来的生活逆向地寻找它们与初始表现形式的区别,以此作出有关生命早期阶段的臆测和推断,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在婴儿阶段,这些逃避的方法(或寻求安全的方法)只是名称上有所不同。情感淡漠是由需求得不到满足和需求加剧引起的;嗜眠超脱是由无法避免并且持久存在的焦虑引起的。由于焦虑是由人际情境导致的;因此嗜眠超脱是一种可以减弱人际焦虑敏感性的安全方法。在我们考虑发展历程的这一阶段时,能够充分观察到,安全的动力机制的干预能使婴儿的紊乱状态减至这样一种程度,即他的意识状态发生重大变化,于是婴儿入睡了。

睡眠需求的张力

我曾多次提到意识,但却没有给它下定义。我把意识状态推及婴儿;我们将有资料表明,意识不再是一个假定的事实。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说,从生命的第一小时开始,就存在两种时相:一种是人们能够借此接受事物的意识,另一种是睡眠状态。

睡眠作为一种生命状态是十分重要的,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如同清醒时一样复杂。至少对于人类和高等动物来说,清醒和睡眠之间的生命时期的变化对生命的延续是必要的。就此角度而言,情感淡漠和嗜眠超脱可被视作动力机制,它们具有入睡能力,借此维护生命,不让其受到严重干扰。婴儿的大部分生命处于睡眠状态。睡眠和清醒之间的粗略划分,随年龄增长而出现相反的变化。但是,这种交互关系[记住,相反变化(inverse variation)就是交互关系(reciprocal relationship)]是一种复杂的功能,并不像我们前述关于张力和欣快之间相反关系的例子那样简单。然而,我们可以说,倘若没有其他的显著因素参与,婴儿花在睡眠上的那部分时间,随着婴儿年龄的增长而产生相反的变化。需要记住的是,在胎外生活伊始,发展年龄(developmental age)和实足年龄(chronological age)是相当的,或者是几乎相当的。但是,这种一对一的关系在生命早期就告消失。事实上,在婴儿生活的每一天,发展年龄和实足年龄的对应关系并不像日历或时钟所测得的对应关系那样严密。

有关需求、焦虑和睡眠的整个话题将被一再提及,而且随着我们讨论的继续,它会不断深入。但是,由于我们关注婴儿期的发展阶段,所以我在陈述了睡眠问题的一些意见之后,想推迟对这一主题的进一步阐释。

我已说过,生命有两种时相:睡眠和清醒。但是,睡眠时相不是一个无张力的欣快阶段。越是“需要睡眠”(needs sleep),特殊的张力状态,即由睡眠来缓解或补救的状态失衡(disequilibrium),所以,睡眠和这种特殊的张力状态有关,正如对糖的需求的满足与对糖的需求有关。通过这个我自以为非常充分的陈述,我就可以将你们带入属于人类生活的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张力领域:除了需求引发的张力以及由于人际关系的扰乱所引发的焦虑性张力外,还有与睡眠的生命时期有关的张力。我们将会发现,需求的张力和焦虑的张力是与睡眠的张力相对立的。这些张力状态不属同类,它们之间有着显著的差异。

我已经比较详细地讨论过在婴儿早期就显露出来的需求性张力和焦虑性张力之间的差异。由于语言表达上的欠缺,我不得不重复我说过的话。我使用“需求”(needs)一词来意指原始的与生命的生化需要、免受损伤以及维持机体内部的各种功能有关的张力状态。我已指出所有这些“需求”的张力,并将它们与焦虑性张力相区别,后者并不直接属于生化世界,而是涉及婴儿与为他的生活提供必要帮助的成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我要说明的是,与清醒相比,还有属于睡眠的张力(tensions which pertain to sleeping)。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某个时段内的一定量的睡眠,对于人类(至少对于高等动物)的生命来说是必要的。这种必要性不同于对氧、糖、水、热量等的需求,当然也不同于焦虑所引发的张力。所以,当我使用“满足的需求”(need for satisfaction)这一措辞时,我把“需求”作为一个技术术语(technical term),因为如果我们严格地按技术性操作的意思来理解,需求是可以满足的。当我讲到“人际安全的需求”(need for interpersonal security)时,我主要意指焦虑;当我讲到“睡眠需求”(need for sleep)时,我主要意指与另外两种张力状态无关的第三种张力。我之所以回顾这几个要点,目的是为了我们更加确切地使用术语。

在生命发展的第一年中,我认为我已说明了婴儿期所显示的受生化制约的各种需求。除呼吸之外,为了满足这些需求,婴儿还需要人际合作。这种合作需要温柔,而婴儿对温柔合作的需求很容易被母亲的焦虑所搅乱。母亲的焦虑不仅妨碍了她与婴儿的温柔合作,而且还会引发婴儿的焦虑。婴儿的焦虑反过来干扰他对温柔合作的满足,如吮吸、吞咽等动作。这些未满足的需求的持续张力,与焦虑的张力一起,依次干扰了婴儿生理上所需的睡眠,使婴儿不得不用额外的时间去睡眠,以免死亡。但是,从清醒到睡眠的时相变化(通过婴儿自身的能力)保护了婴儿,使得需求和焦虑不再递增而转向漠然。

很显然,迄今为止,我尚未完全解决焦虑问题。然而,在我有关婴儿焦虑的讨论中,你们可以发现,恐惧的出现会使情况严重恶化。情感淡漠的动力机制有助于把恐惧减少到无法阻挠睡眠。我明白,我已多少脱离了焦虑这一主题。一般说来是这样的:照料过婴儿的母亲都有经验,知道婴儿的愤怒行为是什么样的,或者从尖叫到身体发青,或者痉挛。随着婴儿逐渐安静下来,进入时相,母亲的焦虑也大大减弱了。既然母亲的焦虑已经减弱,我们也很难具体说出有关婴儿焦虑的排除情况。正如一个人收到一份带来坏消息,并预示着未来可能发生令人不快的结果的电报一样,母亲也面临着愤怒的婴儿所带来的麻烦,从而变得十分焦虑。可是,当情感淡漠在婴儿身上蔓延,并使他渐渐安静下来进入睡眠,由婴儿的愤怒行为所引发的母亲焦虑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这里,还有一点我想简要地提一下。生化发展的速度(生理—化学—生物结构有组织发展的速度)在胎外生活初期是非常迅速的。婴儿体重迅速增加便是一例,它意味着生化物质通过外部世界在婴儿身上得以建立。既然这一速度在胎外生活早期非常迅速,那么一生中任何用于情感淡漠的时间都是值得关注的。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们去阅读一下玛格丽特·里布尔(Margaret Ribble)的著作玛格丽特·里布尔(Margaret Ribble)《新生儿本能反应的临床研究》(Clinical Studies of Instinctive Reactions in New Born Babies), 《美国精神病学杂志》(Amer.J.Psychiatry),1938,95:149~158。,她对处境不利的婴儿做了卓有成效的观察。我高度评价她的发现。她曾描述过婴儿期冷漠综合征(the syndrome of infantile apathy),这种症状一经形成,便会对婴儿的生活带来十分不利的影响。换句话说,如果保证婴儿生活的人际合作或合作环境受到严重干扰,致使婴儿不得不在他清醒时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处于情感淡漠状态,那么婴儿就会死去。后面所说的情感淡漠的结果有所不同,它是指人们难以逃避突发的或紧急的危险,致使死亡。正如我已经指出的那样,情感淡漠作为一种动力机制,可以挽救生命;但是,如果它被过分运用,实际上会令婴儿在各方面严重匮乏,最终导致婴儿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