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社会批判与社会改革的历史

美国内战历时4年（1861年4月-1865年4月），以南部奴隶主的失败而告终。内战结束以后，美国进入工业革命和高速发展时期。第二次科学革命和新技术革命、管理革命的许多成果都产生在美国。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为止，半个世纪里，美国国民生产总值平均年增4%，农业产值翻番，钢产量、铁路长度均超过欧洲总和，人口也从3000万激增到9000万以上。

但种种新问题亦随之而来。社会问题的突出表现是贫富分化加剧。19世纪90年代，16座最大城市中1/10居民拥挤在贫民窟，纽约贫民达2/3。1896年的一项调查显示：1%的人口拥有全国50%以上的财富，12%的人拥有财富的90%。1904年全国有400万以上人口靠救济生活，处在贫困中的人则不下1000万。另一个重要问题是社会风气败坏，贿赂风行，假货、商业欺诈比比皆是。总之，后来的发展中国家工业化和社会转型时期遇到的问题，美国当年都遇到了。

严重的社会矛盾引发了大规模的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1886年5月1日爆发全国性工人罢工，要求实行8小时工作制，5月4日，芝加哥发生镇压罢工的“秣市惨案”（Haymarket Massacre），激起更大规模的抗争。反对铁路公司垄断土地和工厂主、高利贷者垄断市场的农民斗争，也在19世纪90年代走向高潮，形成以小农场主为主体的声势浩大的“平民党运动”。新闻界出现了许多专事“扒粪”（muckraking）即揭发内幕、暴露丑恶的流行杂志和名记者。一些杰出的文学作品，如诺里斯（Frank Norris）的小说《章鱼》（The Octopus：a Story of California）、杰克·伦敦（Jack London）的《深渊》（The People of the Abyss）等，也以其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批判而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效应。

自下而上的社会批判推动“进步主义”思潮兴起。西奥多·罗斯福在总统任内（1901-1908年）大力推行反垄断措施，改参议员由州议会选举为州民直选，支持实行累进税制，提出并切实执行了一系列资源管理、环境保护措施。1908年竞选失败后组成“共和党进步派联盟”，1912年又成立了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个“进步党”。老罗斯福声言以维护国家和弱者利益为己任。1912-1920年，民主党人威尔逊在总统任内推行“新自由”改革，其限制垄断、限制托拉斯的纲领和措施大体拾“进步”运动之余绪。20世纪20年代是共和党保守派执政、放任私人垄断膨胀的10年，也是美国经济从繁荣迅速走向“大萧条”的10年。哈定（1921-1923年任总统，死于总统任上）力主“回到常态”，取消战时控制，削减税收，拒绝参加“国际联盟”，恢复高额保护关税，严格限制移民入境，去世后涉及其亲信政客以权谋私的“哈定丑闻”一件件爆出。柯立芝（1923-1928年任总统）的保守主义比哈定更深奥更彻底，认为贫穷是罪恶的报应，只有富人才有价值，因而反对政府对经济生活的起码监督。柯立芝时期适逢经济繁荣。温和保守派胡佛（1929-1932年任总统）则命中倒霉，上任半年就碰上了股市狂泻的“黑色星期四”，成为突然到来的“大萧条”、“大危机”的替罪羊。极度困难之中，富兰克林·罗斯福于1933年3月就任总统，随即开始实行“新政”——美国历史上最全面的社会和经济改革。“罗斯福新政”是美国历史乃至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的一个大题目，篇幅有限，这里无法详述。概括地说，“新政”以国家调节和干预的方式，给传统的“自由”增添了“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怖的自由”两项新义，把社会公正确定为一项原则。“新政”从维护社会稳定出发，提出了社会保障、社会安全的观念。此外，“新政”倡导种族平等，吸收知识分子参政，等等。这些都对20世纪后期的美国产生了极大影响。

1941年，《时代》周刊创办人亨利·卢斯提出20世纪是“美国世纪”之说。20世纪上半叶的美国依靠其实力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为自己赢得了辉煌。但新世纪是以总统麦金莱被枪杀（1901年）开始的。这是在不到40年里继林肯（1865年）、加菲尔德（1881年）之后被暗杀的第三位美国总统。这似乎又标志着20世纪即使对新兴的强大的美国，也是一个不平静的、险象环生的世纪。

注释

〔1〕马克思：《致美国总统阿伯拉罕·林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20-21页。

〔2〕《列宁全集》第27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146页。

〔3〕S.M.Lipset，“Still the Exceptional Nation？”Wilson Quarterly， 2000 Winter.

〔4〕Eric Foner （ed.），The New American History，Philadelphia：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7.

〔5〕Bernard Bailyn ＆ Barbarra DeWolfe，Voyagers to the West：A Passage in the Peopling of America on the Eve of the Revolution， New York：Random House，1986.

〔6〕Colin Powell，My American Journey， New York：Random House，1995，pp.148-149.

推荐阅读书目

E.方纳：《美国自由的故事》（王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

刘绪怡、杨生茂（主编）：《美国通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罗荣渠：《美洲史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

王希：《原则与妥协》，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张少华：《美国早期现代化的两条道路之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资中筠（主编）：《冷眼向洋》（上卷），北京：三联书店2000年版。

（作者为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