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大词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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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释义确切详备

词典的释义就是对词典所收词语的含义所作的解释。词典是供人们查检以解除疑难的工具书,其主要任务是由释义承担的;一部词典的质量优劣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释义的水平。陈楚祥先生在《词典评价标准十题》注2中明确提出“释义是否精确”是判定辞书质量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准。但是,我们所说的释义准确,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一方面指相对于同时代的其他辞书而言,具有释义准确性;另一方面还可指在整个的词汇发展历史上,释义的准确还具有暂时性,因而也是相对的。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可将《大词典》同其他几部辞书做一比较。例如:

(1)[不字]

《辞源》:“未许嫁。古代女子许嫁叫字。《易·屯》:‘女子贞不字。’”

《大词典》:“未能生育。《易·屯》:‘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字,妊育。参阅清王引之《经义述闻·周易上·女子贞不字》。亦谓不嫁人。清钮琇《觚賸续编·妙霓》:‘情忘衿襘,道悦苾蒭,坚守不字之贞,妙解无生之谛。’”

比较“不字”的两种释义,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大词典》释义准确。“字”的本义非“古代女子许嫁”。《说文》:“字,乳也。”《广雅》:“字、乳、育,生也。”《易》曰:“女子贞,不字。”可见“女子贞,不字”的“不字”是没有怀孕、生育的意思。《辞源》释义与所举之例不合。二是《大词典》释义详备。“字”的本义是怀孕、生育,后又衍生出女子许配、出嫁义。如宋叶适《林伯和墓志铭》:“邻女将字而孤,养视如己子,择对嫁之。”此例之“字”即有许嫁、嫁人义。《大词典》既释本义,又释引申义,可谓详备。

(2)[法螺]

《中文》:“②谓大言也。法螺声巨而中空,世因诮徒作大言者曰‘吹大法螺’。”

《大词典》:“海中软体动物。壳呈螺旋状,壳壁很厚,长约一尺。壳顶穿孔,可吹奏,发声响亮。古时用作军队号角、宗教法器等。”

《中文》“法螺”条收列两个义项。《大词典》只收列一个义项。《中文》义项①与《大词典》同。义项②认为“法螺”即“大言”,不确。可以“吹大法螺”比喻说大话,以“法螺”比喻大言则不通。又,“法螺声巨而中空”一句,其义应是法螺大而中空,因而吹起来声音响亮。如果不吹,本身并不发声。如果有比喻义的话,也只能是“吹法螺”。因此,我们看出,《中文》看似义项完备,但缺乏科学性, 实不如《大词典》可靠。

(3)[隆冲]

《中文》:“隆高冲突也。《淮南子·氾论训》:‘晚世之兵,隆冲以攻,渠幨以守。’注:‘隆,高也。冲,所以临敌城,冲突坏之。’”

《大词典》:“临车与冲车。古代攻守战车名。《淮南子·氾论训》:‘晚世之兵,隆冲以攻,渠幨以守。’参阅《诗·大雅·皇矣》‘以尔临冲’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

《中文》释义把“隆冲”当作“形+动”型合成词,训作“隆高冲突”,因袭高注而误。其通“临”,为“临车”;冲,通“7”,即“7车”。“临”与“7”,系古代两种攻城工具。因其攻城方式、作用不同而异。《诗·大雅·皇矣》:“与尔临冲。”毛传:“临,临车也;冲,冲车也。”陆德明释文:“‘临’如字,《韩诗》作‘隆’。冲,昌容反,《说文》作‘7’,7,陷阵车也。”孔颖达疏:“临者,在上临下之名;冲者,从傍冲突之称,故知二车不同,兵书有作临车、冲车之法,《墨子》有《备冲》之篇,知‘临’、‘冲’俱是车也。”陈奂传疏亦云:“临车,攻守具之一。《释文》引《韩诗》作‘隆’,《淮南子·氾论篇》‘隆冲以攻’,又《兵略篇》‘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拔’。‘隆’、‘临’一声之转。冲,冲车,亦攻守具之一。 《定八年·左传》:‘主人焚冲’,杜注:‘冲,战车。《说文》“7”,陷阵车也。’冲者,7之假借字。”马瑞辰通释亦持此说。可见,“隆冲”一词的释义,《大词典》是吸取了前人之古训,做了翔实考证,言之有据的。

(4)[顶戴]

《辞源》收二义:①敬礼。②用以区别官员等级的服饰。宋陈亮《龙川词·卜算子》:“顶戴御袍黄,叠秀金棱吐。”

《大词典》收九义:①敬礼;感恩。②供奉;拥戴。③谓双手持物举过头顶。④谓花朵着生在枝条的顶端。⑤谓头上承物。⑥头戴(帽子)。⑦承受;继承。⑧犹顶替。谓以此代彼。⑨清代用以区别官员等级的帽饰。依顶珠品质、颜色的不同而区分官阶大小。也称“顶子”、“顶带”。

比较《辞源》和《大词典》“顶戴”的释义,《辞源》义项②陈亮词中“顶戴御袍黄”中的“顶戴”一例,释为“用以区别官员等级的服饰”,大谬。“顶戴”作为区别官员等级的服饰,其典制始于清雍正四年清制,官品以帽饰顶珠色质为别,谓之“顶戴”,亦称“顶子”。而陈亮词中的“御袍黄”一词,实与此典制毫不相干,“御袍黄”,并非服饰,乃是菊花品名。陈亮《卜算子》词,题为“九月十八日寿徐子才”,是咏菊祝寿,上阕咏秋,下阕咏菊:“顶戴御袍黄,叠秀金棱吐,仙种化客晚节香,人愿争先睹。”无一不与咏菊有关。“御袍黄”,菊花品名,署名吴门老圃史正志的《菊谱》中有一品名为“深色御袍黄”:“心起突,色如深鹅色”,另一品名为“浅色御袍黄”。明黄曾《菊谱》卷上亦载有名品“御袍黄菊”,状其形色为“重黄千叶”。清陈昊子《花镜》亦载有黄色菊25品,其首品即称“御袍黄”,注云:“淡黄,叶有五层。”由此可知,“顶戴”者,实谓“枝头着花”之义,与官员服饰风马牛不相及。此其一。《辞源》只有两个义项,而《大词典》收立9个义项,可谓详备。此其二。

(5)[玉容]

《辞海·语词分册》:“指女子的容貌。白居易《长恨歌》:‘玉容寂寞泪阑干。’姚合《咏云》诗:‘怜君翠染双蝉鬓,镜里朝朝近玉容。’”

《大词典》收二义:①美称女子的容貌。②对人容貌的敬称。

《说文》:“玉,石之美有五德者。”因此,古人常在人或事物名词前加“玉”字,作为尊称或美称。如“玉貌”、“玉食”等。《辞海》在“玉貌”、“玉食”下都是这样注释的。唯独“玉容”只说“女子的容貌”,并没有说明美好的含义。但事实上,所引《长恨歌》和《咏云》中的“玉容”实有貌美义。《辞海》将有褒义的“玉容”释为中性词,显然不妥;再比较《大词典》的两个义项,我们不难看出其释义准确性的特点。

(6)[指山卖磨]

《中文》:“喻操之过急也。《红梨记传奇》:‘则亦他指山卖磨,见雀张罗。’”

《大词典》:“比喻耍手段、说空话哄人。元岳伯川《铁拐李》第一折:‘他每都指山卖磨,将百姓画地为牢。’明贾仲名《对玉梳》第二折:‘呆子弟迎风把火,强风情指山卖磨。’《全元散曲·普天乐·嘲风情》:‘姐姐每钻冰取火,婆婆每指山卖磨,哥哥每担雪填河。’亦作‘指山说磨’。《金瓶梅词话》第十回:‘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他便了,如何远打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比。’”

“指山卖磨”系指说空话骗人,《大词典》释义确切,且例证丰富。

(7)[招儿]

《中文》:①犹言策略。②即招贴。③即招子。《水浒传·第二十六回》:“那婆子取了招儿,收拾了门户,从后头走过来。”④犹招数也。

《大词典》:“①招贴;招牌。元无名氏《蓝采和》第一折:‘俺在这梁园棚勾阑里做场,昨日贴出花招儿去。’《水浒传》……(用例同《中文》)②计策;办法;手段。《儿女英雄传》第二三回:‘再不想大远的从德州憋了这么一个干脆的招儿来,才使出来就乏了。’”

《中文》列有四个义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义项①与义项④可合并为一项,即《大词典》之义项②。义项②和义项③亦可合并为一项,即《大词典》之义项①。可见《大词典》释义更具概括性。

(8)[七手八脚]

《辞源》:“喻人动作忙乱。《五灯会元》二十《德光禅师》:‘上堂七手八脚,三头两面,耳听不闻,眼觑不见,苦乐逆顺,打成一片。’《红楼梦》二三:‘众人一声答应,七手八脚,忙把宝玉送入怡红院内自己床上卧好。’”

《大词典》:“①动作忙乱貌。《五灯会元·径山杲禅师法嗣·育王德光禅师》:‘上堂七手八脚,三头两面,耳听不闻,眼觑不见,苦乐逆顺,打成一片。’……②众人一起动手貌。《红楼梦》第二六回:‘众小厮七手八脚,摆了半天,方才停当归坐。’……③形容头绪、支节很多。《朱子语类》卷五五:‘人也只孝得一个父母,那有七手八脚,爱得许多!’ ④形容手和脚多。元无名氏《延安府》第一折:‘三牛车的文书,与小人三日假限便要完,便有那七手八脚,也攒造不来。’……”

《辞源》仅释一义,而《大词典》却罗列了四个义项,囊括了各种意义 ,堪称精到而完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