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暗算无常死不知
听了我的话,吴禄绝望地瞌上了眼睛,修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说道:“之前那一个玩意儿就已经把我们锤得够呛了,现在门外又冒出来成千上万个,这堵石门也抵抗不了多久了……恐怕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了。”说完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了,思维一片空白,像电视机黑屏后的密集雪花点,什么都在满溢却又什么都没有,场景走马灯似的掠过,像指缝间滴落下来的水,抓不住、了无痕。我终于知道了人在终极恐惧下是种什么状态:混沌无意识,只有剧烈跳动与收缩的心脏告诉你,你还活着。
耳畔地声浪还在持续作用,一波强似一波,无数尸骸和怨灵蹶足在门前,不停地向上叠加堆积着,聒噪的高强度的持续喧哗让人头疼欲裂、恶心反胃。门在如此大的压力下赫然出现了裂缝,并且在不断延伸扩展着,转眼间已经出现了五六到极深的口子,似乎下一秒怪物们就要如蛟龙下海、破门而入了。
我们此时再也无力挣扎了,只是一味地不自觉地往后退,妄图通过距离的拉伸来延缓自己生命的长度,但在如此逼冗的空间里我们又能推到哪里去呢?很快,我们就全被逼到了墙角,眼神中溢满恐惧地凝视着前方破败不堪、摇摇欲塌的石门。
我们屏息凝望着它,一秒两秒滴答滴答,每熬过一秒钟就像用电钻在心口上钻井多钻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爆发出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我们心中预料的那一刻终究没有到来,那一波波强势的声浪竟然逐渐平息了下来。转而变成了一种小声的嗡鸣,像尸骸与蛇群们在窃窃私语,又好像是它们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令它们分外恐惧的东西,完完全全地震慑住了它们,盖过了它们的气势,使得声音有高亢转为了低沉的、因恐惧而发出的嗷嗷声。
看现在的情况,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但我们实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受到蛇群和僵尸的夹击更为恐怖的事情吗?我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见声音逐渐转小,直至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出现这种情况却并没有人感到有丝毫轻松,因为这意味着那个更可怕的东西,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在角落里紧缩成一团,身体四肢都像遭遇了鬼压床似的瘫软不能动,每个人的神经都被硕大的恐惧及未知感攫取着,再在上面施加任何一分一毫压力都会迎来彻底的崩溃。我们像一群待宰的羔羊在剁肉案板上瑟瑟发抖,软弱而胆怯地等待着死神的临世。
“咚、咚、咚……“钝重而悠长的脚步声在大殿里回荡着,由远及近,每一声都是对我们耳朵和心理的痛苦折磨。随着声源喧嚣的游走,头顶上有大把大把的墙灰簇簇地往下掉,我感觉整个墓室都随着那恐怖存在的移动而剧烈抖动着,我们被颠得七倒八歪、神志恍惚。突然之间,钝重的响声戛然一收,我的心脏也猛地一抽,脑中盘桓着最后一个念头:真的来了!
我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混沌黑暗,突然一阵亮光曝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原来是看似牢不可破的石门被一股洪荒之力直接整个儿朝两边掀了开来,然后全面坍塌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嘴巴都张得可以吞下整个鸡蛋了,我们用后脑勺都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还存在如此恐怖的力量。然而,对于门后的那个生物来说,掀掉这两扇石门不过是像先看门帘一样轻而易举,它甚至连一成力都还没用上。我眯起眼睛,透过浓重的烟幕,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东西。
铁黑色的粗砾坚硬的皮肤覆盖着它如泰山般庞大的身躯,凹凸不平的肌理就像陡峭崎岖的岩石一般,给人一种极强的视觉冲击感。它高大笨重的身躯把石门形成的骷髅堵的瓷瓷实实、严丝合缝,很难有光透过它的躯体照射进来。它身体的形状极其与众不同,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因为它四肢着地,腿部肌肉看起来遒劲有力,所以猛一看有点像白额吊睛虎或是凶猛的野牛,但它又不是披着一身光滑柔软的皮毛,而是在它粗砾硌手的皮肤上,生了一层麻麻密密的好几寸长的黑硬倒刺,一旦有猎物接近它,瞬间就会被刺成筛子。
由于它身形过于巨大,脖子以上的部分都被顶上还未坍塌殆尽的横梁完全遮蔽住了,但它似乎毫不在意,无知无觉、稳如泰山般地向前走去,毫不躲闪笔直地撞到了横梁上,横梁直接被它怼出了一个大洞来。然后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了两截,猛砸向了横亘盘桓在地上的蛇群和僵尸,无数的蛇和寄生虫命丧于此。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住大家伙的前进,它的头身终于自如地穿了过来。随着它的步步逼近,我们终于认清了它的全貌,真是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啊!
它圆滚滚的肉脑袋足足有热气球那么大,面部嵌着一对畸形的闪着凶光的眼睛,和从血盆大口中龇出的利剑一般的獠牙。除此之外,脑袋的一侧还拖着个沉甸甸如同硕大果实般的瘤子,瘤子表面还覆盖了一层紫红色盘虬般凸起的筋脉,和怪蛇身上的瘤子如出一辙……我朝那个丑陋的东西望了一眼,一想到里面灌满了乳白色腥臭至极的脓浆,我不禁把自己恶心地脸色发白。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都死到临头了,我脑子里竟还能冒出这么怪异的想法,我可真是佩服自己!
怪物又往前了一点,我这时才注意到它那遮天蔽日的曳地肉翅,缓慢而沉重地在地上拖行着,不断发出噗噗的响声,扬起了一阵不小的烟尘,不少一团团挂在它身上的蛇和骷髅,也就纷纷借势掉到了它的翅膀上。
我猛然明白了什么,大吼一声:“妈的!是穷奇!”几乎与此同时,身后也是接连几声惊叫,我扭头一看,才发现几个人已经被吓得昏死了过去。其余几个人就算没有晕,也都是半死不活得了,别说是奋起反抗了,就是连最简单的站起来,也没人做得到。
我的嗅觉和身体其他感官在这个空间里在逐渐失灵,但就在最后即将消失殆尽的时刻,我还是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尿骚味,甚至夹杂着丝丝臭味,我知道那是有人大小便失禁了。突然悲从中来:人之将死,我们竟连最后的一丝尊严和体面都保持不了。
人这一生,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我拼死拼活忙活了半辈子,就是为了活得像个人样,难道到头来竟要到死亡面前做个缩头乌龟、长跪不起吗?不!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憋足一口气,咬牙仅凭一腔意念克服所有生理上的不适感,缓慢地站起身来,心想:我就是死,也一定站着死!
旁边的吴禄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改变,他那双翳灰白色的眼睛微微现出了一点光彩。我半蹲下身来,紧紧地握住了吴禄的手,想把我手心残存的最后一点温度传递给吴禄。
吴禄的眼睛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我想他的头脑也一定正在变得清明起来。突然,他身体一僵,拉我手的力到猛地加重,我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转头向夕雾发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指令:“夕雾,笛子拿出来!”
我不禁蹙起了眉头,但随即像被雷劈中了一般虎躯一震,脑筋猛地转过了弯来,瞬间就精神了。我知道吴禄想干什么了,他是想让夕雾御笛音控制蛇、僵尸和穷奇三方互相残杀,为我们博出一线生机啊,此计果真绝妙至极!
果不其然,吴禄问夕雾她最多可以用笛音控制几种生物,夕雾对这个问题感到十分诧异,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不禁急了,火急火燎地张口叫道:“他叫你控制他们自相残杀!”夕雾瞬间心领神会,把老倪的骨笛横在嘴边就开始呜呜地吹奏了起来,其笛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其强大的感召力使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
突然之间,音调一转,只见夕雾的纤纤玉手在窄窄的方寸笛声上飞快的移动着,双手像在跳舞一般上下左右准确地拿捏着,此时的笛音已由婉转幽抑、悲切动人转为了明亮高亢,甚至于有一点刺耳。恍惚之间,声音好像变幻出了好几种不同的形式,通过几个有限的音孔一齐迸发了出来,此激烈程度似要把笛孔吹裂开一般。
我们因为离声源较近,所以没撑多久就被笛音刺激得头昏脑涨。我晃了晃脑袋稳住身形,才发现目光所及之处竟已变换了情势:原本喧嚣沸腾的蛇群和骷髅怪都安静了下来,嘶嘶吞吐的红信子和白莹莹的骨架不再对我们这边发起攻势,而是默默地将身体挪向了对方,蛇对着骷髅弓起了身子,摆出一幅玩命进攻的姿态;骷髅则对蛇张开了它们深不可测的血盆大口,举起来它们已经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杀器。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