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力所能及与力所不及
在人的一切能力中,没有一种能力能够自我思考;因此,也就没有能够表示赞成或反对的能力。语法技能的思考能力有多大呢?最多只能对口说和手写的东西做出判断。音乐的技能又如何呢?最多只能对旋律做出判断。那么,二者都具备自我思考的能力吗?完全没有。如果你必须写信给朋友,语法会告诉你必须用什么词,可是该不该写信,语法是不会告诉你的。音乐之于乐音也是这个道理;音乐不会告诉你,现在你该不该唱歌,该不该演奏鲁特琴,该不该一样都不做。那么,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告诉你呢?是既能思考自我又能思考万事万物的能力。这又是什么能力呢?是理性的能力;因为它是我们得到的,唯一能够考查自我的能力,考查自身本质,考查自身拥有什么力量,考查自身价值,也考查其他一切能力。还有什么能力能够告诉我们金色的东西是美丽的,尽管它们自己不会言语?显然就是这种能够透过表象进行判断的能力。除了它,还有什么能力能够判断音乐、语法和其他技能,证明它们的用途并指出其适用场合呢?再也没有了。
这是自然的安排:它把这种最好的、超越一切的东西作为唯一的礼物赐予我们的能力,那就是对表象的正确利用;然而它却没有赐予我们的能力其他东西。因为我们生活在尘世中,就必然受到肉体和能力的束缚,我们怎么会不因它们而受外物的阻碍呢?
然而宙斯会怎么说呢?“爱比克泰德,如果可能的话,我将让你渺小的身体和卑微的财富自由无阻。虽然我不能为你做这些事,但我已经把我们的一部分赐予了你,这是追求和躲避目标的能力,也是欲望和憎恨的能力,总之,是利用事物表象的能力;如果你好好利用这种能力,把它当作自己唯一的财富,你将一往直前,畅通无阻;你将不再哀叹,不再抱怨,也不再谄媚任何人。”
“那么,这些东西在你看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吗?”我不这样认为。然而,当我们有能力追求一件事物并投入精力的时候,我们却热衷于追求更多东西,进而被它们束缚:被身体和财富,弟兄和朋友,孩子和奴隶所束缚。于是,由于诸多事物羁身,我们会沮丧,意志也会崩溃。因此,如果天气不适宜航行,我们会坐下来,心烦意乱,不停地留意外面刮的是什么风。“是北风。”北风对我们有什么用呢?“什么时候才刮西风呢?”人啊,该来的时候它就会来,它还要看风神的意志呢;因为风的主人不是我们,而是风神埃俄罗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力所能及的东西,至于其他东西,就任其性而顺其行吧。那么它们的性质如何呢?这就要看神的意志了。
“那么,唯独我一个人必须被砍头吗?”难道只有所有人都掉了脑袋你才能够心安理得吗?你不会像罗马的拉特兰斯那样,当尼禄[1]下令处斩他的时候,就伸出脖子让他砍吧?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该做怎样的准备呢?除了明白“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允许我做什么,不允许我做什么”以外,还有别的吗?我必须死。那么我就一定要呻吟而死吗?我必须戴上锁链。那么我也一定要哀叹着戴上它吗?我必须被流放。谁能阻止我带着微笑、愉悦和满足上路吗?“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不愿意说,因为说不说取决于我的意志。“但是我要给你戴上锁链。”人啊,你在说什么呢?给我戴上锁链?你可以拴住我的腿,可即使宙斯本人也不能令我的意志屈服。“我要把你投入监狱。”你的意思是说,把我可怜的身体投入监狱吧。“我要砍下你的头。”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头是无法被单单砍下来的吗?对于这些事情,哲学家们应该思索,应该每天记录,应该从中进行自我训练。
那么,亚基皮奴说了什么呢?他说:“我是不会为自我所羁绊的。”当有人告诉他,元老院正在审他的案子的时候,他说,“但愿有个好结果;不过现在已经五点钟了,”——也就是他通常锻炼和洗冷水浴的时候——“走,锻炼身体去。”练完以后,有人跑来报信儿:“你被判刑了。”“是流放,还是死刑?”他问道。“是流放。”“那我的财产呢?”“没有剥夺你的财产。”“那我们去阿里恰吃一顿。”
上面已学习的是一个人应该懂得的:务必使自己的欲望和憎恨自由无阻,并且不受一切本想避免的事物的影响。我必须死。如果是现在,我马上就可以去死。如果是片刻以后,因为那是我吃饭的时间,我就要先吃饭;等我吃完饭,我再去死。那又怎样呢?就当是放弃了本来就属于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