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壳阅读·第六日译丛: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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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从未听说过联觉(synethesia)这个词。

但每个人都知道麻醉(anethesia)这个词,将它的英文直译过来就是“没有感觉”的意思。Synethesia和anethesia有相似韵律,享有同一个词根(希腊语里syn=联合,aisthaesis=感觉),而synethesia就是联觉的意思——譬如某种声音或音乐不仅仅被听见,也能被“看见”“品尝”,或者像身体被触碰那样被感知。有些具有联觉特征的人在孩提时就发现世界上其他的人和自己不一样,并因此而感到极度震惊。而其他联觉者哪怕长大成人以后也对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一无所知。

“我以为每个人都这样!”他们宣称。

联觉者往往是在突发的偶然事件中发现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与他人不同。譬如,具有联觉的艺术家卡罗尔·斯蒂恩(Carol Steen)在7岁时曾经对同学说:“字母A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粉红色。”

卡罗尔的同学觉得她这话神经兮兮的,于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那以后,卡罗尔再也没跟别人说起过她的那些色彩,直到20岁的一个傍晚,当她和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吃晚饭的时候,她告诉他们数字5是黄色的。令她吃惊的是,爸爸坚持说,“不,它是赭黄色的”,并拒不解释。后来,当30来岁的她在密歇根大学教授艺术的时候,一个心理学专业的同事告诉她这种给字母数字赋予色彩的经历有一个名字:联觉。

那时,卡罗尔对联觉的全部了解只局限于字典上的定义,而那只与带色彩的音乐有关。之后的20年间,她对有关的知识求知若渴,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本书的作者之一,理查德·西托维奇(Richard Cytowic),在全国公共广播电台上解释联觉这一现象[1]。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经历不但是真切的,而且还有很重要的科学意义。她对此永远心存感激,并说:“他所分享的知识终于在50年的孤独隔绝之后赋予了我自由。”

另一位具有“数字构型”感觉的女性,在上大学之前都不知道别人并不像自己一样,会把数字沿着一条弯曲折叠的三维线排列在一起。她向数学教授抱怨方程式对她而言颇为困难,因为“那些数字总是坚持要跑到它们本来的位置去”。那位教授觉得她的感觉非比寻常,于是递过去一根金属丝,让她指出数字都位于线上的什么地方。教授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拿起金属丝,左一弯右一折,直到它看起来像一个在三维上被扭曲的东西。好几次,她精心修正已经形成的折角,直到它的角度完全准确为止”。[2]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女生认真地问,“难道不是所有人眼里的数字都是这样的?”

当知道并非如此的时候,她大吃一惊。

很多联觉者都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感受相当特殊。瑞士人琼·米洛伽夫(Jean Milogav)到了60岁才意识到她所见到的彩色字母与数字不同寻常:

我是读到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自传《说吧,记忆》(Speak, Memory)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让我非常惊讶的是,他所描写的联觉跟我所经历的一模一样:所有的字母和数字都是有颜色的……不过我看到的颜色和他的不一样。

我也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这个,不过不是因为我害羞,而是我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直到读到纳博科夫的描写我才知道这一切并不普通……我非常享受自己的经历,如果这些颜色突然消失的话,我会觉得很难受的。不过我不觉得它们会消失,我都61岁了,在我的一生里它们一直跟着我。[3]

琼能说德语、意大利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由于她所看到的颜色是由字母的形状、而不是发音来决定的,所以不管她说什么语言,单词的颜色都由拼写来决定。

正如我们刚看到的,联觉者往往是从偶然事件中发现自己具有这种令人惊异的能力。而理查德重新发现联觉这一现象的经历也充满了偶然色彩。1980年2月,他前去参加晚宴,主人因为上菜缓慢而向大家道歉,并解释说这是因为“鸡肉上的‘尖角’不够多”的缘故。这位主人,也就是后来成为理查德《尝得出形状的人》(The Man Who Tasted Shapes)主角的迈克尔·华生(Michael Watson),可以将嗅觉与味觉与手上或脸上的物理触感联系在一起。

图1.1 对于迈克尔·华生来说,味觉和嗅觉能激发他对于形状、质地、重量和温度的触感

“一种强烈的味道,”他解释说,“可以从我的手臂挥洒而下直抵手心,我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形状、重量、质感和温度,就像我手里握着什么物体一样。”(见图1.1)他那天晚上希望鸡肉能具有一种更加尖锐的触觉,“就像将我的手心放在一张铺满指甲的床上一样”,可惜,那道菜显然过于圆润了。

“我不能让你们吃这种东西。”他坚持说,他由于将食物烹饪成了错误的形状而倍感尴尬。迈克尔非常喜欢下厨,不过他并不让味觉来指引自己,却喜欢在脑海里将一道道菜赋予特定的外形、材质和其他可供触摸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