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苦头山没有太阳，天空阴沉沉的。
李茂盛他们在意外得到的破房里面，各自清理一阵，人也累了。就来到李茂盛面前，坐在一起闲聊。大家捡了一个便宜，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可在距他们不远的树林里面，陈驼背儿、张子山、张金山和李瞎子几个，抱着柴草，不敢妄动，却是异常着急。
“恶不恶，看脑壳。为首那个，一看就知道，阴险毒辣，诡计多端。”陈驼背儿说，“我敢肯定，他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底细了。”
“那可不行！”张子山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留下来。”
“一旦留下来，”陈驼背儿说，“我们就只能由他们来摆布。”
“那就趁早，一起轰走。”李瞎子越想越气愤，恨不得冲过去，一棒就把李茂盛他们打走，“占我们的地盘，说什么也不行！”
“他们人多。”张金山生性胆小，历来比较怕事。他见旁边几个心中焦虑，软绵绵说道，“我们斗不过他们。”
“斗不过就算啦？”李瞎子火气直冒，板着面孔说，“讨骂的家伙，就只知道打退堂鼓。”
“不是那个意思。”张金山狡辩道，“我是说，看能不能把彭大爷他们那边去，请点人来。”
“彭大爷他们搬几十里路远，要翻几座大山。路上还有黑熊，你敢不敢去？”陈驼背儿说，“就算你敢去，彭大爷来不来嘛？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张金山说，“有什么办法呢？”
“办法？办法就一个。”张子山吼着道，“拼。”
“拼？说得太容易了。四家人，加在一起，总共才八个。还全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就是把拳头打掉，也斗不过他们几十个年轻人呀。”
“别说那么多，回去操家伙！”陈驼背儿见张金山尽说软话，大声吼道，“斗得过要斗，斗不过还是要斗！”
尽管张金山不赞成硬拼，但他还是很快跑回家里，与老伴一起，带上棍棒，与陈驼背儿他们几家人一起，直奔李茂盛他们住处而来。
陈驼背儿他们气势汹汹，还隔李茂盛他们十多丈远，就把弯刀棍棒，高高举了起来。陈光光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们几个听着，我们都是穷人。抢我们，只怕要后悔哟。”
“抢你们？抢你们还算宽待你们了。看我砍死你几个。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陈驼背儿大声吼道，“这是我们的地盘！赶快走！”
陈驼背儿打头阵，后面几个也就大声嚷了起来：
“赶快走！”
“这是我们的地盘！”
“赶快走！”
李茂盛见陈驼背儿后面的几个老家伙，叽叽喳喳，闹来闹去，根本没底气，便把陈歪嘴儿支在前面，与李绍清一起，在后面一句一句教他，专门刺激陈驼背儿他们：
“我就不走，你把我怎么样呢？”
“是不是不走吧？”陈驼背儿见李茂盛他们蛮不讲理，把弯刀一舞，说，“不走我们就动手了！”
“是不是不走吧？”陈歪嘴儿比照陈驼背儿舞刀的样子，把手臂摇了摇，怪声怪气说道，“不走我们就动手了。”
“赶快走！”李瞎子听陈歪嘴儿不仅不走，还学嘴学舌，就把弯刀拿在手上，做了个架势，“必须赶快走！”
“必须赶快走。”陈歪嘴儿又摇头晃脑说，“必须赶快走。”
“是不是不走吧？”张金山在关键时候，还是吼了起来，他把木棒拿在地上，咚声一捣，咬牙切齿吼着道，“是不是不走吧？”
“是不是不走吧？”陈歪嘴儿见张金山说话，吓唬不了人，就把两个拇指插进嘴里，崩开嘴角，再用两边中指，把一对下眼皮拉来垮下，翻着白眼，怪叫起来，“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
陈歪嘴儿傻头傻脑，怪叫一阵。很快就把张金山、张子山他们，全都惹冒火了。他们提着家伙，上前几步，唰啦唰啦扬了扬。
陈驼背儿借势吼道：“赶快走，再不走就别怪手上的家伙不认人了！”
“癞疙宝打呵欠——口气还不小呢。”陈光光一个箭步，跳上前去。把手臂一伸，对着陈驼背儿他们几个，将指头往怀里勾了勾。说，“来吧，来吧，反正我都不想活了。”陈光光说着，又嗖声把拳头一扬，“叫你几个才给我赶快走！”陈光光把陈驼背儿他们算定了，陈驼背儿他们真就不敢硬来。接着，陈光光又大声吼道，“看老子一把捏死你几个了！”
“差劲。”王铁匠也在后面嚷了起来，“有本事你们就过来。”
“有本事你们就过来。”陈歪嘴儿见前有陈光光，后有王铁匠，根本不把陈驼背儿他们几个放在眼里，“有本事你们就过来，有本事你们就给我过来……”
陈歪嘴儿说着，随手捡根木棒，冲到陈驼背儿他们前面，“呼呼呼呼”甩动起来。几个老家伙不敢接招，软了下来。
“反正我们……有言在先……”陈驼背儿说，“你们……不能住在这里……这是……我们的地盘……”
“地盘？”陈歪嘴儿说，“地盘卖多少钱一斤吧？”
“不卖……”李瞎子说，“你们走……你们走……”
“走？”陈光光说，“往哪里走呢？”
“随便你们……”陈驼背儿说，“随便你们……”
“来都来了，喊我们走？”陈光光问，“容易吗？”
“不走我们是要乱来的。”
“‘乱来’是什么东西做的？吃进嘴里香不香？正好我还没有尝过？”陈光光说，“拿一个给我尝一尝，行不行吧？”
“人不要脸，鬼都害怕。简直是，蛮不讲理。”
是呀，陈驼背儿可不知道，这陈光光以前是杀猪房里杀猪的。一头大肥猪，一个人提上案板就把它杀了。你想有几个人敌得过他？现在陈光光身上什么都没有，就只一身力气。所以他怎么惧怕几个老家伙呢。
“不说那么多，反正你们不能住在这里。”陈驼背儿没法，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走！再给我搬点人来，砍死他几个！”
陈驼背儿他们走了，陈歪嘴儿便走上前去嚷道：“唉，再陪我耍一会儿吧。忙什么嘛？过年还早，娶新娘还小。真要走嘛，那就慢一点哟！要是路上摔倒了，回来喊一声，让我来搊你们。”
“狗娘养的，”李瞎子骂道，“反而比我们还霸道。”
“听见没有？等我把房子修好了，你们都要来喝酒哟。到时候，不能空着两手就来了，赶礼要赶多一点。不然，我就明说了，不理你们。还有，以后我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要到你们家里来，吃不出钱的饭，你们要大方一点，不要太吝啬了。”
“李大爷，他们搬人去了。”赵老三问，“我们怎么办？”
“你说呢？”
“如果把人搬来，可能还得要走。”
“什么？我说就这样搞定了嘛。怎么又要走呢？你看我还喊他们来赶礼，那赶礼给谁呢？”陈歪嘴儿很不高兴起来。“要走你们走，我不走。”陈歪嘴儿望着山野，打了一个冷噤。“要走可以，喊王寡妇来背我。”他一边说着，一边伸着脖子到处看。“哦，不对，王寡妇死了嘛。背什么背？”陈歪嘴儿虽然傻，但他还是知道，这么多人里面，是李茂盛在领头。“唉，我们幺爸也是，走这么多天，两腿都提不动了，还要喊我走。连好人都受不了，不要说是几个，几个，几个什么东西呢？”陈歪嘴儿在头上拍了拍，就像终于想起来的样子，“哦，几个烂心肺。”
“陈歪嘴儿，你乱说什么？滚开。”赵老三骂了陈歪嘴儿，又掉过头来说道，“要么，找他们商量一下，等我们把这口气缓过来。”
“逋儿迸。我看你赵老三，就跟陈歪嘴儿差不多。他们喊你走你就走啦？本大爷喊你，你还没那么听话呢。”李茂盛骂道，“简直比猪还猪。你没看见他们说话的时候，不仅身子在打抖，连舌头都没圞转是吗？本大爷告诉你吧，现在不是我们没办法了，而是他们没办法了。”
的确，陈驼背儿他们没本事把李茂盛一帮子赶走，一个个气得嘟起了嘴巴。
李瞎子在灶面前踱来踱去，气哼哼地把拳头一捏：“随便怎么说，反正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捡了便宜。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才把这里搞来像个模样。”
“狗娘养的，太蛮横了。”坐在条凳上的张子山，噹声把桌子一拍，“我简直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去想它嘛，反正西番人经常都要来欺负我们。多几十个人，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们壮一点胆子呢。”张金山见大家气得没奈何，便宽大家的心说，“反正那些地方闲着也没用，就当赏给他们。”
“你真的是傻得要命。”陈驼背儿骂张金山道，“几十岁了，竟连五阴六阳都分不清。”
“我分不清？”
“跟你说吧，从今天起，后患就埋下了。”陈驼背儿怒火中烧，“还不是那些地方，给不给他们占的问题。搞得不好，你我几个，不仅要被他们欺负，甚至栽在他们手里都不知道。”
“你想得太复杂了。”张金山说，“你我几个，土生土长几十年，未必然他敢把我们抱来甩啦？”
“张金山，你就不要犟了。”李瞎子说，“陈驼背儿说得对。”
“对？土巴都堆拢嘴皮了，还是想不开，我真拿你们没办法。”
张金山知道李瞎子他们几个性格固执，继续争论没有意思，便拉着自己的老婆，黑着脸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