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汪
凌晨下了一场雨,室友在朋友圈里发:“诅咒你暴雨!吵得人睡不着觉!”可我睡得很沉,要不是看见这条消息还不知道下过雨。当然,天是阴的,一般这种天气早上我总是很难起床,但今天是个例外。
去打卡晨练的一路,小径泥泞,草长露浓,湿漉漉的枝叶上传来竖琴的声音。想到晚饭后和陈正卿选了同一节课,我不禁踩着水跳起来,等到达体育馆,鞋面已经完全湿了。我没有再猜他的密码去偷看选课表,聊天时他自己无意中说起的,也说不定是有意为之。
陈正卿对生物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上次那门课太无聊他退了,可他又选了另一门生物类的。所以我也不得不表现出对生物的异常执着了——某特定生物。
可惜在晚上和他做同班同学之前,我还得上其他课。
由于没有预习,我在下午第二节英语课上心不在焉、丑态百出,和我做对话的同桌哭笑不得。下课后我向她道歉:“对不起,都是恋爱闹的。”她立刻了然于胸,点点头:“明白。我这学期平时分数肯定没了,得好好复习笔试。”
我唯一不用担心挂科的应该只有那门生物课了。
陈正卿比我晚进教室,我朝他招招手,他没有吃惊的表情,直接走过来,也没有“你怎么选了这课”的多余疑问。我有点怀疑,这课和烧烤摊一样,是他丢给我的一块小肉卷,而我想都没想就“汪汪汪”地摇着尾巴迎上去了。
今天他终于换了白衬衫,晚上教室里的节能灯光洒在他身上,使他带着一层白色荧光,把他的脸也映亮了几度。
现在他看起来真的有点像校草,像了两秒。
落座两秒后他从书包里拿出鸡排递给我:“吃吧。”
送小伙伴马卡龙的才是校草,送鸡排的不是。鸡排比我的脸还大,在上课前我就吃完了,我是随和到不减肥的好女生,嗝。
我们座位在一起,很自然被分在同一个课题组里。老师布置的第一个小组作业就是统计校园的植被构成。太好了,这相当于和他一起游山玩水——仅限在校园里,美中不足的是,如果统计的是校园的零食小摊构成,那我们的心态就能更轻松一点啦。
小组里也有其他同学,三个格子衬衫男,一个日本姑娘,一个萝莉。所以两个女生理所当然地抱团了,格子衬衫男理所当然地三消了。剩下我和陈正卿大概太有情侣感了,组长想当然地给我们下了定义,分配了三分之一的校园任务。我有点高兴,真希望全世界都误会我们,绯闻缠身的感觉太好了。
分完小组后开始上课。
课上了十几分钟,陈正卿记笔记之余抽空看我一眼,用攒成拳的左手虎口掩下去“嗤”的一声笑。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还摊成傻笑的状态没有及时收好。
游山玩水的时间约在周六上午,我第二天就后悔了。离周六还有四天时间!我有四天都见不到陈正卿!早知道就把他的密码猜到!全部的课都一模一样选个遍!工科的我也去旁听!
“不行。工科专业课不允许旁听。”我室友突然说。
我愣了一秒,疑惑地盯着对面毫无表情往嘴里塞米饭的室友。
“我……刚才说话了吗?”
“话太多了。”
“……”
看,我第二天就崩溃了。
星期四,精神萎靡的我和室友一起在理科楼上自习,前门闪过一个人,片刻后他又回来,第二次我才看清是陈正卿。教室里太安静他没敢大声召唤,走到我身边才开口说:“你有五块零钱吗?”
哈哈!感情骗子出手借钱了!
我潇洒地从钱包里掏出五十:“不用找!”
“没有零的吗?我只是想去自动贩卖机买点喝的。”
我重新翻开钱包,没找到五元,最后抽出一张十元的:“好像十元的也能用。”
他高兴地扬了扬手里的十元钱:“你喝什么,我请客!”
“拿铁或者红茶。”
我室友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这样好吗?”
五分钟后他再次回到我们这儿,给我一瓶拿铁,也象征性地给我室友带了一瓶矿泉水,室友表示一点也不想要。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说完“下次还你”他就离开了。
哪怕只见这一会儿,也足够我定下心,接下来的一小时我背了二十页单词。
没想到中午吃饭时在食堂又碰见了他,这回他背着书包,所以看见我后就信心十足地走过来表示要还我钱。
我还在思考他是该还我十元还是五元,只听他那边发出了“哦”的一声。循声望去,他翻着钱包说:“全是一百的,没十块。”
感情骗子炫富哦?
一旁的程司把餐盘放下说着“我有我有”,抽出自己的皮夹拿了十元钱。
此刻的我特别理解不想要矿泉水的室友。
“不用了,我星期六还要和陈正卿做小组作业。”这话是说给程司听的,接着我对陈正卿说,“到时候还我哦。”
程司没有坚持,把钱放了回去,但他又继续黏过来问:“你们做什么小组作业?”
“生物课的。”
“怎么会同时选生物课啊?”程司这么问我能理解,我和陈正卿都不是生物专业的,不过接下来我发现自己还是误解了,他并不是想说这个,“陈正卿我倒懂,毕竟他初恋女友就是生科学院的嘛,你为什么也会感兴趣?”
“我……”我在心里狠狠地默念了一遍“初恋女友”四个字,说道,“因为我是奇葩。”
陈正卿笑着接嘴:“我可不是因为初恋女友,我是因为喜欢奇特美丽的花。”
我室友——没错,她一直在场默默喝汤——终于抬起头:“你俩再这样我要打人了。”她是说笑,可程司说不定正在认真考虑,所以我们没再怎样。
持续到周六早晨,我的心情一直很好,并不是因为能收回十元欠债。
陈正卿又忘了带零钱,我就说他是感情骗子吧!可他说因为债权债务关系才是世界上最牢固的,他还想和我多多联系。啧啧,骗子真猖狂啊。
他穿了另一件白衬衫来,其实我看不出,理论上应该是另一件,三天不换衣服肯定没这么干净。阳光下的白衬衫本来就和灯光下的白衬衫很不一样。现在是有点透明的,没有皮肤作底的部分都描着毛茸茸、暖洋洋的光。他整个人显得清清爽爽。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怪不得青春小说里美少年都穿着白衬衫。”
“别提青春小说了,”陈正卿说,“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写‘带着肥皂清香’的男生。”
“说明爱干净啊!男生不用喷香水,只要爱干净就非常加分。”
“可是老远就闻到肥皂香不是说明衣服没洗干净吗?”
“……”
“我也很爱干净啊,哪有肥皂香?”
“……”
“随时自带肥皂香是捡多了肥皂吧!”
“……”我竟然无法反驳。
这是伺机报复,他一定因我抨击格子衬衫而怀恨在心。
时间过得很快,阳光逐渐浓烈起来,树影在我们脚下后退。历史悠久的学校也是有缺点的,比如植物太多,统计起来工作量超过预期。遇上一些不认识的,陈正卿会抢在我前面找到树牌用手机拍照记录下来。也有少部分连树牌都丢失了,让人很头疼。
树木密集的人工湖边一直流动着大提琴声,然而那并不能让我平静。在我第七次低头看自己手臂时,陈正卿恍然大悟,看见了那个终于鼓起来的蚊子块:“被咬了?”
“早知道应该浑身喷满花露水再来。”
“你老看它干吗?”
“不能挠,越挠越痒。冷知识都是这么说的。”
陈正卿挑了挑眉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冷知识还说肥皂水能驱蚊,美少年都是驱蚊之神。”
“哎,这个话题够了哦!”
“你腿上也被咬了。特别大块,咬得真狠。”他指着我的小腿背面。
“嗯,我知道,没好意思说。”
“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块大是因为腿粗。”
陈正卿一边笑一边往反方向走:“我去超市帮你买一瓶花露水。”
“算了。”蚊子不成问题,当务之急是快点结束游园活动,临近中午会更热,我已经觉得有点中暑了。可能是我拽住他的动作太粗暴,他手里的手机面朝下摔在地上。
不好!
蹲下去捡的瞬间,我脑子里迅速闪过了这款手机的价格,太没出息了,怎么能纠结这种事!
将手机翻过来,我没有看见屏幕开花,只看见了,我自己。
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是我低头为蚊子块困扰的侧脸。
哎?
这是啥?
我怎么能这么好看呢?愁眉苦脸都这么好看!
“我说过的吧,比起树,我喜欢的是奇特美丽的花。”
白色的马擦着我手臂往后走了过去,凉凉的。我感到嘴里是不是有什么掉在了地上,低头一看才知道是肉卷。
抬起头时,陈正卿正温和大方地朝我微笑着,脸上没有一丝仓促,要不是我刚才亲手拉过他,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把手机扔在地上让我看的。他压根没起过自己捡手机的念头,一动都没有动过。
在这儿等着我呢。
而我就这样“汪汪汪”地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