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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夹心软糖

男生们个个都能一往情深地胡说八道。这算超能力吗?

“今天一路上你说了三十一个‘你’和六十七个‘我’,你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啧啧,他说得像真的一样。

已成年的我早学会了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纠正,不嘲讽,不开弹幕。知道自己一路上说了二十九个“我”和二十三个“你”,这对于强迫症来说只是基本功。虽然我看起来很活跃,但我并没有那么聒噪。

不过看在他说的也是质数,我就随便笑了笑,原谅他的胡说八道。

不是质数可不行。

高中时的男友脚踩四条船,我坚决和他分手,他好像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重点在于四个不可以。当然啦,我没有必要跟他解释。我平时这么克制地使用词语,这么麻烦地在最后一级台阶前换着脚,不是为了留给你机会把个满是气孔的丑陋面疙瘩啪地扔我脸上。三心二意,我们还能商量商量,但一个合数,不能忍。

表哥的学弟没有踩中我的雷区。我向彩虹里的马要来了他的名字,不过这三个字,也够我纠结一晚上了。

我就是太容易分散注意力。

七岁那年,老师分给我一个同桌名叫婕妤,婕妤有美好的意思我知道,但另外的意思更让我在意。如果名字是来自父母的祝福,为什么不给她称后的野心?从这个想法开始,我再也静不下心。

上课的时候有个小人从脑海左边刺进来,尖叫着“那是我孩子的声音!我珍爱的小莉莉!我的皇家小猫咪!”一下就撞飞了我脑子里主事的王。下课时我已经想到国别不同,妃也未必不好,比后多爱情。小学低年级我的成绩惨不忍睹主要就是这个原因。

表哥的学弟的名字比婕妤好多了,他叫陈正卿,虽然不叫国君,但幸好没叫次卿或别的什么。

深夜我躺在新宿舍的床上,成功地用选课代号把残留在脑海里的鸟呀马呀锦鲤和扇贝呀赶出去。不要问我锦鲤是哪里来的,要不是我妈妈在朋友圈张贴告示我还不知道开学第一天是佛祖的生日,这个日子不太难看,9是雾霾下的摩天楼但1是刺眼的车灯远光,搭配在一起还挺和谐,适合佛祖。

留下的数字很惬意地缓慢飘浮,偶尔相互撞在一起也仅仅是悠哉地远离,不发出噪声。432517是我的学号,它现在以43、2、5、17的形式飘着,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它们总会以最美的方式分开。

数学是我小学时代唯一成绩优异的科目,数学老师特别喜欢我,但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数字在我脑子里不是数字,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面糊、面团和面饼。一年级时他让我计算597乘682,我花了十几秒才报出407154,神情很痛苦。他热泪盈眶地拍着我的肩:“很棒很棒!你是个天才,已经是了!”他自认为找到了我的极限,再也没有问下去。但如果换成593乘683,我只需要四秒,一个面糊和另一个形状不一样的面糊彼此靠近,不需要多久中间空白的部分就能自动跳出来一个形状不规则的面团,405019对我来说就是这么简单,全自动的,原理我解释不清。407154花了我比较多的时间是因为它不仅粗糙而且带着过餐菜的馊味。

我不是天才,后来我的数学成绩也不见得很好,特别是上了高中,解析几何已经不是靠全自动面包机能解决的问题了。在允许使用计算器的高考前,我的超能力成了无用的超能力,像一往情深地胡说八道那种有用的,我怎么也学不会。

超能力君陈正卿一口气挑战了好几个我的专业领域,我暂时很难把他从脑海中赶出去,睡着前他还和43、2、5、17们一起在飘。

入校的英语分层考试中,极易分散的注意力又伸腿绊了我一下。夏秋考了四级,而我只考了三级,我们能一起上的课又少了好几节。我是极端乐观主义者,总能从中发掘出一些喜悦点。你看,从好的方面来说,这增加了我结识新朋友的机会。

我的室友中有本地人,可我更喜欢那个东北女孩。如果我知道的你全知道,你擅长的我也擅长,让对方觉得自己机智有趣就会变得困难,而距离感和话题鸿沟有利于友谊最初的展开。

我和她讨论了冬天舔铁棍,舌头会不会在上面安家。

“我没舔过,但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摔倒在钢筋上,脸碰着了。”她把自己的左脸伸过来指给我看,“从那以后我这边脸就很容易过敏,老是一片一片地长包。”

我小时候没有摔倒在结冰的钢筋上,我的脸也老是一片一片地长这种包,我们南方叫它湿疹,我妈妈经常为此给我灌中药。

这样,作为回报,我也分享了一点她感兴趣的经验。

“社团,我不打算在大学玩这个啦,我们高中时也是这一套,有点腻了。”

“高中就有社团?”

“有九十九个,必须至少选一个参加,周五下午是社团活动时间,不能早退。”

“那你大学不想当学生干部了?”

“当学生干部和社团没关系,你要想当,去加入团委。社团再怎样最多也就当社长,社长不算是你认为的那种学生干部。”

“哦哦。”室友把社团传单塞进纸篓里,“我还以为当学生干部必须参加社团呢。”

她坐下来问我:“你不想当干部?”

“我没有这方面天赋啊。”

“那你大学期间课余打算做什么打发时间?谈恋爱?”恋爱对她来说还是个有点让人害羞的词,“谈”之后音量就突然小了。

快乐,还是悲伤,让她自己去经历再知晓。我决定不告诉她就连青梅竹马的男友也会劈腿。

我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和社团同样的原因,有点腻。

我们家有一个祖训——要嫁有钱人。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年幼的时候说这句话是个祝福,和“将来要长到一米六五以上”差不多。长大后再说似乎就变了味儿,成了一个要求。我妈妈自己也没达到这个要求,她嫁给我爸爸的时候他还是个普通医生,她就那么随便一嫁。

所以我的理解是,这祖训有道理,但就像打印机说明书上白纸黑字印的“严禁覆盖”。起初你放一张A4纸上去,心想“就一张纸,能出什么大事”,后来书桌乱起来,本子、相册、笔、U盘和剪刀都暂时搁在上面,再后来已不是暂时但并没有产生不良后果,日子一天天过,最后你拍了拍被压坏、乱吐纸的机器:“三百块买的用了四年,也值啦!”谁还记得严禁覆盖?

这时我理性地规划我的大学生涯——

不参加社团,不浪费时间,没过几天夏秋要参加,强行把我拉去了。

不谈恋爱,我要嫁有钱人,学校里没有有钱人,我可不浪费感情,可这条计划还没跨过午夜十二点就宣告破产。

普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失败的,因为我们连不往打印机上放东西的自制力都没有。

晚上七点半那节课,室友硬要拉我去旁听,说课上有校草。诚然,对校草我也有点好奇心,但他的吸引力比马贝逊色一点,我原打算去美食街吃烧烤。我和陈正卿没有约过,不过碰见他的话我也不打算避开。

不管你是烧烤摊的托儿也好,承包了整个摊也好,我们只能就此别过啦,我的室友要带我去仰望校草。

我们蹭的是一节生物类通选课,从后门溜进去的,坐在最后一排。

教室里窃窃私语没断过。没坐人的那些空间充满了小零件,三角形、五角星和六爪雪花用它们尖锐的部分在打架,各处此起彼伏擦出火星,刺啦刺啦声,咔嚓咔嚓声,咻咻声伴着一缕白烟升上去。

这门课选课的女生太多了,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注意到这种异常的生物分布。

室友指着一个背影说:“那就是校草。”

“哪个?”男生们集中在两排范围里,一串串坐在一起,相似得快要三消。

“男生第二排,连续两个红格子衬衫右边的深蓝格子,不是单个红格子衬衫旁边的蓝格子。”室友在说绕口令。

我终于知道是哪个了。太平凡的校草,后脑勺上竟然没有标志。

接下来我们安静地听课,课很无聊。到了课间,校草站起身,回过头,我看见了他的脸,他也看见了我。

哦。册。那。

——我脑子里不知为何书写出一个粗口,我没爆。

是陈正卿。

还好今天没去烧烤摊,陈正卿在这里上课。话说回来我并不是因为他想去烧烤摊的,完全不是。

趁他走向我的那点时间差,我迅速低头问室友:“我们这儿有几个校草?”

“四个。”

“一个校区就有四个?”

我们有四个校区,至少十六个校草,可以列个方阵。我顿时平静多了。

“嗯,听说是。”

这种不用发钱的奖项果然会越设越多,导致含金量越来越低。

陈正卿走到我面前后撑着我的桌子,略微俯下身:“你也选了这门课?”他还记得不像大家那样叫我“赫连”,而且他这个姿势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周围女生的视线追过来,我在焦点处,情不自禁心算出31的五次方。

我有没有提过,乘方是我最喜欢的运算,乘方得出的数字有着绝对对称的形状和异常绚烂的颜色,数值越大越精致复杂。

28629151是个巨大的、精巧的圆形窗花,覆盖了我的水彩画调色板中曾经出现过的一百零八种颜色,分了无数层,每一层都在以不同的速度缓慢旋转,其中几层是逆时针,大多数顺时针。

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个数字的五次方,如果是七次方还会更美。

虽然昨天我没发现你是校草,但是现在你是校草,你认识我,我好像也突然在世界上显得重要了。

“我是来蹭课的。”我如实回答。

“这课到底有什么值得蹭的优点?”看起来他对一节冷门课教室里挤成这样颇为不满。

我只笑笑。

我总不能直说“这些人都是来蹭你的”。

陈正卿把我这个笑理解为了认同,他迅速去座位取了笔记本再回来:“我下节课要翘课了,你一起吗?”

我求之不得。

这时的我,感觉就像在超市闲逛时被推销员塞了一颗免费试吃的软糖,咬一口才发现,哈哈!还有另一种味道的夹心!起初那平淡的一点高兴就起伏成了惊喜。

我们普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