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圆桌会议
“爸，妈，来来来，我们开个小会。”
回到家后，余波拉着父亲和母亲围着小圆桌坐了下来。
“鳖形，还开会哩，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相！”余母撇了撇嘴。
“哎呦我的妈耶，您支持一下您的帅儿子行不行？”
“啥事你说嘛。”余父掏出烟枪点上后吧唧了一口说道，心想这小子无缘无故跑回来，肯定有事。
余波看着父亲抽着老式的旱烟，心里不是滋味，一个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瞅这面相，看这作派，跟个小老头似的。
余波有些犹豫了，心想到底要不要说这件事。
“呃，爸…妈，儿子读了高中以后呢，平时学习努力，功课认真完成，看了很多书，也见了大世面，对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前景呢，做了深入的调研，根据我的研究分析判断呢……”余波学着高书记的模样挥着手滔滔不绝。
“曰你八辈祖宗啊，说啥呢，听不懂，说重点，你想干啥？”余母听得一头雾水。
余波又看看父亲，好像也没听进去。
“呃，我想买房。”
“买啥？”
“买房！”
“买个屎壳郎去吧你！”
余母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敢情是发高烧了，不说了，你们爷俩唠吧，我去刷碗喂猪了。
余波给父亲倒了杯茶，父亲只是抽着烟不说话。
其实余波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不过还是想试一试，08年县城的房价才两千多一平，到了2019年，最便宜的也要六千多。
“爸，您老表个态，现在县城买套房只要二十万，十年后至少赚两倍。”余波一脸认真。
二十万？余波啊余波，你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二十万，你是张嘴就来啊。
看着父亲一直抽烟不说话，余波心想算了吧，就算知道十年后房价翻几番，可现在还是个买不起，今后只会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重生又怎样，很多人缺乏的不是长远的眼光，而是把握机会的实力。
“这样的话，造房子岂不是赚的更多？”
“嗯。”
不，刚刚你说啥？造房子？余波听到父亲沉默良久突然冒出一句，好像刹那间得到神明的指引一样。
对啊，买什么房子啊，格局太小，只想着投机倒把转手赚一笔，怎么没想到直接造房子呢。
这几年的首富排行榜，地产商占大多数。
对，就去造房！
等会儿，又傻了吧，你连买房的钱都没有，拿什么造房子，怎么三十岁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
唉，真泄气，重生一点都不好玩，纯粹给自己徒增烦恼，以前虽然穷，可至少快乐啊。
“余波，你老实跟爸说，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你要不想上，跟老子下建筑队去。”
余波的父亲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才四十多岁，落下一身毛病，什么腰肌劳损、骨质增生、肩周炎等等，平时家里边总能看到一堆膏药。
听到余波突然说想买房，心想这小子可能是成绩太差，自觉前途无望，县城买套房娶个媳妇儿算了。
也好，以前还对你抱有幻想，按照你现在的成绩，再上下去也是个瞎扔钱，不如跟老子去干建筑队，一天还能赚个两百块，父子俩一起干上几年，在县城给你买套房也是可以实现的。我们祖上八代都是农民，能走出大山在县城买上房子，老子也知足了。
余波没能看透父亲的心思，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余波还从来没想过不上学，虽然现在成绩差，可还是对知识抱有敬畏之心。只是重生前很遗憾地读了个专科，这次一定要努努力考个名牌本科。
“这几天爸都在隔壁村子盖房子，那家孩子跟你同岁，初中没上完就去南方打工了，这才两年的工夫，愣是在家里盖了新房子，上下三层，一共九间房，光材料费，都十几万，这不，房子还没盖好，隔三差五就有上门说媒的。”余波的父亲突然变得话多起来。
余波还没见过父亲跟他说过这么多话，还说媒呢，才十八九就要结婚啊？爸啊爸，你怎么变得跟村东头的李大婶一样，这么八卦呢。
听出来了，父亲这是说给我听呢，该不会真想让我跟他一起干建筑队吧。
余波没再说话，跟妹妹嬉闹一会儿后，就回屋睡觉去了。
打开电视机，播放的是《三国演义》。
才开播，第一集：桃园三结义。
老版加新版，余波已经看过了无数遍，每集什么剧情，余波闭上眼都能背出来了。
看了没一会儿，余波就把电视机关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父亲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这一夜，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余波就起来找到父亲。
“爸，我不想上学了！”
“你说啥？”正在猪圈旁喂猪的余母听到后拎着棍子就上来了。
吓得余波撒腿就跑，妹妹看到后，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嘻嘻而笑。
“别…别追了妈…还有你……小土豆…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帮哥就算了……还在那儿落井下石傻笑……下次回来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余波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可母亲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不跑出去这棍子是非挨上不可了，于是到了门口索性就夺门而出朝村东头跑去。
“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余母拎着棍子站在门口，插着腰气呼呼地喊道。
到了村东头，刚好碰到李大婶靠在门框上吃早饭。
“早啊婶儿，婶子看起来又年轻漂亮了嘛。”余波疾驰而过。
谁啊？余家那高材生吗？这小子今儿个嘴巴上抹蜜了吧，平时看到我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余波见母亲没再追来，就不再跑了，这个小山村，走一圈也就十几分钟，能跑哪儿去。
两年多没回来了，得好好看看这个村子，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破破烂烂的，没有一点生气。
除了村口那棵大槐树，实在找不到一处可以娱乐的地方，这几分贫瘠土地，并不养人。
对了，去看看发小有没有在家，找他耍耍去，记得零八年时，他已经辍学了。
余波绕过大水坑，来到了村子的最后边。远远望去，大门敞开。
“司令，在家吗？”余波直接走进了院子里。
提起发小这名字，余波就想笑，姓司名令，忒高调了，这家人想当官想疯了吧，这要搁在战争时期，士兵们都分不清谁是真正的司令。
“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叫吓得余波连退数步，退回到了门外半弯着腰。
死狗，吓我一跳，把你给忘了，你不是误食老鼠药嗝屁了吗，哦，那是几年后。
“谁啊？谁找我家司令？”发小的母亲端着饭碗出来了。
“噢是余波啊，放假回来了？司令他吃完饭去河边放牛了，吃没呢，来来来，进来吃点。”司令的母亲摆摆手让余波过去。
“吃过了大娘，您吃吧，我去找他玩。”
余波转身朝后山河边奔去，心想这小子真勤快，大早上刚吃完饭就去放牛。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学学鸟叫，一会儿爬到树上折断几根槐花树杈，一会儿又偷偷跑到人家西瓜地里看看西瓜熟了没有。
余波就像八辈子没回来过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村子到河边也就五六里的山路，余波跑到河边都快中午了。
余波站在高高的河埂上放眼过去，北面一片梧桐林，南面一片金沙滩，河水由西向东，缓缓流过。
不远处有一片羊群，余波拎着槐花树杈走了过去。放羊的人啪啪啪地甩着鞭子，头上戴了个草帽。察觉到有人过来，转头看向余波。
是村里的歪嘴大爷，余波心里咯噔一下，歪嘴大爷没过两年就因病去世了。
猛地看到，会有点奇怪的感觉，但仔细再想想，就会有种珍惜当下的感觉。
“大爷，放羊呢？我，村口的余波。”余波上前招呼道。
其实余波以前不怎么和歪嘴大爷讲话，因为他的歪嘴看起来很吓人。但现在想想，人生不过几十年，谁对谁来言，都只是匆匆过客，多讲几句话，多交几个朋友，开心快乐就好。
“小波啊，猪大学了吧，现寨四放假了么？”歪嘴大爷笑着问道。
因为嘴歪牙齿漏风，所以吐字不是很清楚，但余波明白他的意思。
“没呢大爷，还没读大学，现在还在读高中，是啊，是放假了，大爷您身体还好吧？”余波关切地问道。
“好，好，好，好着捏。”歪嘴大爷很开心。
烈日高照，余波看着歪嘴大爷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笑得皱纹都挤成了一团。
“那就好啊，照顾好身体啊大爷，我去河边转转。”
羊群在背后偷偷地啃着余波手里拎的槐花树杈，那是给司令带的。
“好，你去吧孩子……等会儿……”歪嘴大爷又叫住了余波，然后从怀里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红枣。
“喏孩子，你吃。”
歪嘴大爷又掏出几个红枣，双手捧着递给余波，大爷应该是把所有的红枣都拿了出来。
余波顿时眼眶通红，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小时候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喜欢把好吃的都藏着，等到余波回来了，就掏出来给他吃。
余波双手捧过红枣，眯着眼睛笑着说了句大爷保重，转身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