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篇】困鸟于笼.其四

我回到窝棚，蜷缩在床铺里听着其他人高谈阔论的声音，这其中，老歪的声音尤其大，他的嘴皮子一直很碎，尤其喝多了酒之后，以前我觉得他那些话很有趣，会跟他一起插科打诨，但今天我觉得十分心烦。

我捂住耳朵，钻进了被子中，不久后，我便睡着了。在梦里，我见到了我妻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她坐在家门前的长廊上，低着头跟我说话，“你不在的时候，这房子太安静了。”

“我不能回来，我还有工作。”

“好吧。”她点点头，“最好别让我习惯一个人生活，如果我习惯了一个人，你就会成我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人，我不希望那样。”

我正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有人来到了我身边，开始剧烈的摇晃我的肩膀。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那人是维刃。

“你睡过头了。”他说道，“咱们快走。”

“等一等，等一等。”我手忙脚乱的起身，“我要收拾一些东西。”

“你没搞清楚咱们的状况吗？咱们不需要任何东西，只需要用两只脚跑。”他一面低声说着，一面打开了门，“但如果我们抓紧些时间，咱们就能……”

但就当维刃拉开门的时候，突然有个人突兀的出现在那儿，他手上拿着一柄刀，并用它刺中了维刃。维刃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脸色变得惨白。

那人是老歪，他在门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撩起衣裳的一角，擦拭着刀上的血，并面带忧虑的看着我们。

“原来是你，你总算出现了。”老歪的声音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他那粗糙的脸配上柔和的女声实在显得太过古怪，就仿佛他身体里寄居了另一个人。“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世界的管理人员之一，我得代号编码为3301，。维刃，我们找你好久了。”

“找我？”维刃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看着他，“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

“你以为，你是怎么捡到那块手表的？”老歪反问道，“是我们把它丢在了那儿，我们就是希望有人能捡走它，然后发现真相。”

“为什么？”我忍不住插嘴问道，“让我们发现真相的话，岂不是会带来混乱？”

“这当然是有缘由的——不久之前，我们在测试程序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潜在的错误，这让我们很不安。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却一直找不出错误的源头在哪儿，于是我们就想了些办法，希望能将那个错误主动引出来，也就是你。”

我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呆呆的在那儿站着，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们两个。

“果然是你们搞的鬼。”维刃在冷笑，“我真是小瞧你们了。”

“这是一种发现错误的办法。”老歪继续说道，“按理说，这儿所有的虚拟人物都会对这个世界的错误视而不见，他们不会理会雪山一夜之间变成了火山，也不会纳闷为什么那些鸟站在雨中但它们毛发却完全不会被沾湿。在这之前，除了必要的防火墙之外，我们几乎不用主动去防备你们。但是——程序毕竟是程序，总会衍生出一些错误，就像你。”

“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开始怀疑四周的真相，并且有所行动，那我们就能把你找出来，然后消灭你。维刃，你藏得的确很深，你简直就是个高级病毒，你直到今天才露出了马脚。”

“是你们太蠢了。”他说着，“你现在要来抓我吗？”

“我们会的。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发现你了，那么，不管你跑到哪儿去，我们都会继续追踪你。”

“那你就试试。”维刃笑了笑，“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选择这个时候逃走吗？”

老歪听了，显然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我突然感觉到脚底的地面一阵震颤，耳边也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老歪突然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站在那儿，身子变得僵直，且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我大惑不解。

“爆炸马上就要开始了，他们在察觉到危险后，会下意识的调用躲避指令，以做出规避灾难的行为，这是他们预先设置好的反应程序。”维刃说道，“但方才，外面的那些家伙给老歪指定了一个指令，想要通过他跟咱们对话，结果跟老歪本身的躲避指令起了冲突。”

谁知道他说的什么鬼东西？我还在发愣时，他已经拉起了我。“快跑——”他朝我喊道，“没有多少时间了，很快就要爆炸了，我们快到通古斯河边去。”

我茫然的跟在他后面，这个夜晚漆黑的很，远处的有一些零星的红色闪光，像是一颗被融化的行星落在了地球上。

维刃似乎很熟悉这些复杂曲折的地形，他熟悉的避开了每一个沼泽和池塘，就像是一只灵敏的动物。我跟在他旁边，吃力的跑着，但没过多久，我发现他的步子慢了下来，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

“快点，就在前面，咱们能找到尽头。”我催促他，“咱们就快到通古斯河的河岸附近了。”

“等等，等一会儿。”他一个趔趄，瘫倒在了一棵树下，“有点困难。”

我仔细看时，才发现他脚底有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方才老歪刺他的那一刀似乎很严重，我看见他的脸色愈发的苍白。

“走吧，他们也许快追过来了”他推了我一下，“在爆炸发生之前，你最好找到我说的那个地方。”

“咱们一起走，再坚持一下。”

“说真的，我有点后悔把你搅进这浑水里了，要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也许不会沦落到这么惨。”他笑了笑，“原本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孤军奋战太久了，我实在想要找个人一起分担。”

“你他妈的现在说这个还有屁用。”我骂道，“既然逃出来了，咱们只能一直往前走，没别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住的点着头，但意识已经明显开始涣散，“放心，没什么，我只是在这儿歇会儿，就歇一会儿。”

他说着，将那块手表拿了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快跑，你要是有种，就别停下，到我说的那个地方去，尽量避开那些沼泽。”

“要是他们把我抓住了呢？”

“那你也不要害怕。”他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对我说着，并解下了手上的表，将其塞给了我，“我在这手表的表带下面塞了一张纸条，那是我留给你的锦囊妙计。如果你觉得走投无路了，就看看那纸条上的字。”

我还想说什么，但他突然推了我一下，我直接从那个小山坡上滚了下去，落在了下方的草地上。

“快走！”

我见他有气无力的朝我挥着手，于是我只能撇下他，继续向前跑着。一刻钟后，当我重新爬上某个高处山坡，远远的回头看时，我发现他已近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一下，有几只乌鸦在他旁边盘旋，似乎在觊觎着他的尸体。

但我不能停下脚步，我脚下的震颤感越来越大，我仿佛听见了爆炸声，那冲天的火光即将来至我的身边。我想到自己被火焰吞噬时的感觉，我开始浑身发抖。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我在嘴中低喃着，“我不想死……”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到了河边，然后纵身跳进了河中。下一秒，一团红光笼罩在了我的头顶上，我感到四肢开始无力，于是我慢慢往河底坠去，并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