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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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乏倦

长孙渊作揖,微笑道:“江湖上有一传言,徐文曾有一位红颜知己,身姿窈窕,长发飘摇,五指纤细修长,琵琶在手,乐曲莞尔动听。其人本为香怜阁女子,不过性情坚强,与官员发生争执都是常有之事......”

迟韶听得不耐烦:“捡重点说,那女子何名何姓,交代清楚。”

长孙渊笑道:“是。那女子,复姓尉迟,名暮昭,人称尉迟暮昭。香怜阁是个好地方,虽说以一些不干净的勾当为生,但是集齐了天下美酒,也是江湖侠士常去饮酒之地。徐文便是其中之一。那次,他不巧碰到了尉迟暮昭被一官员虐待,狼狈不堪逃出房间,跌倒在他面前。转身护住,长剑出鞘,他一气之下便砍下了那官员的头颅。”

“你的看法如何。”迟韶道。长孙渊这副表情,全然在告诉她他知道这一切。

长孙渊道:“在下认为,这是那官员的复仇。”

迟韶闻言,不禁哼笑两声:“果然你被套路在里面了。”

长孙渊凝眉:“迟大人有何感想。”

迟韶走到武凝身边,探探他的鼻息,见一切正常,这才回答:“徐文被毒失忆是因为他自己,与尉迟暮昭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回房了,辛苦。”

“是。”长孙渊作揖,准备离开房间。

迟韶似乎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叫住长孙渊:“还有,我推断这毒能灭杀的记忆有限,不过这部分记忆也是于那个人来说最为宝贵的。与尉迟暮昭相处的那段时光是徐文认为最为快乐的时光,神情松懈,极易被毒害。不过依徐文的表现来看,在那时被毒害的几率不大,甚至说是不可能。”

长孙渊凝眉:“为何?”

迟韶起身:“若是在最为幸福的时光被毒害,失去的还是有关那段时光的记忆,那我们可以暂且推断,那毒可以抹去所有有关此人感觉最为幸福的记忆。但是他的状态不对。若是他在幸福之中被毒害,恢复之后他会再入江湖,好像从未与尉迟暮昭有过接触。或者,他带着他残存的对尉迟暮昭的意念,踏遍天下寻她。只有这两种可能。”

长孙渊闻言,微微点头:“迟大人所言极是。如今,徐文不光是武力大为退减,还有神志模糊,终日不知要做什么,迷茫之际他入了官场。所以说,这毒药不光是可以消除对于他而言最为幸福的记忆,还有于他而言最为痛苦的记忆。记忆被消除,但是根深蒂固在心底的痛觉不会增减分毫,所以说徐文在恢复之后心留绞痛,这才会有如今诸多事情。”

迟韶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长孙渊仍是不解:“那迟大人是如何推翻在下的猜想,即这是那官员的复仇。”

迟韶闻言,随意道:“无甚依据,直觉而已。”

“那......在下告退。”长孙渊作揖,退下。他总觉得有甚地方不对,但不知是何处,只是迟韶一副说辞有理有据,自己暂时也想不到如何反驳。

长孙渊看这天色暗淡,愁云蔓延,寒风呼啸,倒是颇有初冬气象。他叹了口气,裹紧外衣,径回房内。

迟韶在武凝房内,顶着浓郁的中药味,找来一把椅子,垫上枕头,右手空出,一掌击在那椅子上,力度与气道和击中武凝丹田时相仿,只见一声巨响过后,那椅子晃了两下,碎裂成三份。

不过是一半的功力,效果便这么好了。迟韶微微凝眉,看看武凝,走到他身边,把着他的脉,不禁神色担忧。今日迟韶这一掌是命中要害,气聚丹田,于习武者是非常重要的部位。这一掌下去,扰乱了武凝体内气息的循环,气血逆流,伤及五脏,未能七窍流血已是万幸,更何况还有那太阳穴的一指,“轻则昏厥,重则殒命”,这一指是否会出人命,都不好说。

如今武凝这脉象虚弱,命是暂时保住了,就是能不能醒来,醒来后武功如何,这便不好说了。若是醒后武功废了,那迟韶要他也无用。

虽说这康宁城是这么攻下了,不过损失确实太大。迟韶要的是折损府兵不过二百人,如此联合康宁郡府八百府兵才有可能攻下烨炎城和褚阳城。武凝死了没什么,本来想的这八百府兵全放弃倒也是无所谓,这些都不在计划之内。但是一千六百余人,折损近五百人,真的过头了。

未能计谋完好便草草攻城,真的是迟韶的失误。武凝布兵的小小计谋便让迟韶慌了手脚,烨炎郡守蓝霆的计谋更为深远,阵法更为成熟,到那时,他们岂不是全军覆没。

太子目前还不可暴露,三万府兵不能据为己用,迟韶心头倒还真是不爽。

不过论说太子,如今深坐宫中,日子却也是不得安宁。每日需要审理的案件便有许多,另一边还要让手下阻止各路大臣上书迟韶攻城之事,销毁证据,没有丝毫闲暇时光。

那晚,曹缦倒在书案上,神绪不宁,他不仅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何要帮迟韶千万般掩护。仅仅因为那一纸约定?倒也不是。自己贵为太子,地位崇高,也是于大褚独一无二的存在,皇上大概不会因为一纸不明不白的约定便对当朝太子做出什么。因为大褚的皇位?那也不对。自己若是上书迟韶的所作所为,皇上定会派军马将迟韶斩杀,堂堂褚王朝,怎会被一介江湖人搅乱了手脚。

思来想去最好的答案大概是活命。大褚的士兵是要在旨意下达后的一天才开始行动的,动用如此镇局绞杀一介江湖人,还是一介女流,这种骇人听闻的信息难免被传下去。江湖之上,消息灵通,万一迟韶夜闯深宫,将自己杀死......往后之事,曹缦便不敢想了。

东宫势力固然强大,不过能调动的人手有限,迟韶反叛的风声定会吹进皇宫,吹到皇上耳中,纵然曹缦怎般欺瞒,影响的还是早晚一事。但是拖延时间至少可以迟韶势力稳固,到时候东宫势力溃败,自己也好有个靠山。至于迟韶是否会篡位夺帝一事,便只能走着看了。

另一边,迟韶回房,目光却离不开那张地图。她忽然想起徐文的担忧。真的有许些道理。

烨炎郡守蓝霆,少时算是被褚皇室做过洗脑工作,一心忠于大褚,三十余年从未有过二心。如此人物,断然是头脑精明,心思狡诈,手段诡异多端之人。进而在攻城之前便要做好一系列的准备,不论对方如何调兵,自己都要扛得过来,留下府兵与太子府兵汇合。

烨炎城离褚阳城最近,消息也传得最快,直接进攻定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若暂时安定下来,先入烨炎城打听一下消息。

迟韶躺在床上,短刀一如既往放在身边。闭上双眼,很快便安眠。

次日,迟韶是被长孙渊的敲门声吵醒的。

“这才寅时末,你怎么这么早便醒了?”长孙渊“哐”的一声推门,惊得迟韶一下从床上坐起,双眼干涩,顿时有些看不清,脑子一乱,心脏一吊。

“抱歉......”长孙渊见迟韶头发杂乱,唇无血色,作揖后退几步。

“有事就说,在我这儿不用拘于礼节。”迟韶顿时清醒,整整衣襟,草草梳理了一下头发。

“是。”长孙渊将一名女子推上前,“此人夜闯康宁郡府,被府兵抓住。因其受了惊吓,不知如何安慰,这才找迟大人理论,不知该如何处置。”长孙渊说得有几分尴尬,言罢,不自觉地往后退。

迟韶第一次见长孙渊说话如此不正常,转身看看那女子。迟韶还以为这女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此看来是长孙渊大惊小怪了。看这女子的装束应该是个大户人家,手指纤细,妆容精致,衣着尚还得体,只是多少有些残破,发饰零碎而精致,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挂在发丝上,显得许些杂乱。

迟韶道:“知道了,你出去吧。处置的事,我会叫你来说的。”

长孙渊道:“是。”随后作揖,退出房间。

房门缓缓关上,屋里只剩二人。迟韶转身,坐回床上,长叹一口气:“现在,把自己的衣着,弄弄。”

那女子面容娇羞,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听到迟韶似命令般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经意地咬了咬嘴唇,将发饰一个个卸下,放在一旁,五指梳开长发,用发绳低低绑在脑后。整整衣襟,调整了状态,看着迟韶。似乎是觉得迟韶睡着了,轻唤道:“大......大人......”

迟韶轻轻一笑:“我一直都睁着眼看着你。”

那女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低头默不作声。

窝草。迟韶心底狂笑,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那般正常:“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养尊处优不问世事,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不用怕我,我也不过是一介女流。”

那女子似乎是放心了,终于抬起头看着迟韶,眼神里的惊讶与怀疑,似乎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比寻常男子还高出两三头的粗犷的江湖人会是一介女流。

迟韶道:“说吧,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那女子道:“丞相府,张府。”

迟韶道:“何名何姓?”

女子道:“随父姓张,名之安。”

迟韶思考:“张梧的三女儿,张之安?”

张之安道:“是。”

迟韶道:“还想回去吗?”

张之安犹豫了,看着迟韶眯在一起的眼睛,摇了摇头。

迟韶见她摇头,不禁笑笑,又道:“那你可知我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话说,一介郡守如此质问丞相之女,那可谓以下犯上,应当处刑,不过张之安若是回去告诉张梧,恐怕是要再一次失去了自由。张之安如此模样,定是从丞相府逃出来,躲在康宁郡府的,回去,她一定不愿意。这一问,可谓是扎了张之安的心,认清了自己进退两难的处境。

张之安看看迟韶,道:“镇东郡守,迟韶。”

迟韶闻言,顿觉满意,至少这小姐还知道自己是谁。她打量着张之安,起身,从旁边抽出一把剑,丢给张之安。张之安反手接住长剑,手腕熟练一转,剑锋指地,回头看着迟韶,眉头微凝。

迟韶笑笑:“反应不错,看来传言说你习过武是真的。”

张之安凝眉:“迟大人这是要小女作甚......”

迟韶笑道:“既然你不想回你那丞相府,我便要看你实力如何,值不值得我留。拿着那把剑,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