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师徒
胡侍卫闻言,不禁笑笑:“那时候是殿下带我走的,这次便是我把殿下带过来了。”
曹缦也笑道:“嗯。算了,以下犯上的罪过我就不处置你了。说吧,要带本殿下怎么玩儿?”
胡侍卫向远方看去。将目光收回来后,他眉头不禁微微一凝。几年不在这条街上走动,竟然没注意到这街上的人已经减了大半——大概也与大褚的人口一直在缓慢下跌有关。他又瞥了眼身旁的太子殿下,帽檐下是一双故装天真的双眸——当然装得还是颇为真实的。
被一国储君和生存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温弱书生,倒也有了些少年气息。
胡侍卫便赌了一把。走着看好了,只希望那几家店都不要关门好了。
二人向前走着,胡侍卫轻车熟路,脑海里闪现着少时顺着香气找到店面装饰熟悉的面馆。那倒是颇为简谱,招牌虽说不大也不甚显眼,但在许多年前,那香味飘香十里,也是吸引了很多回头客。
如今的香味没有那般浓郁,胡侍卫放慢了脚步,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屋内摆着总共十张桌椅,摆设很整齐,从两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明亮了整个饭馆,柜台上趴着一个小男孩,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他手边砚台上的墨已经干涸了,毛笔放在一旁,面前有一个册子,上面画着什么东西——大概是小孩子不会写字,只好把物品画出来,将账算清。
那少年人看起来也不过十岁。
胡侍卫轻轻掩上了门,正准备上前去,却被曹缦一只手挡住了去路。他抬头看看胡侍卫,淡淡笑了笑,缓缓走上前去。
那孩子大概也是睡得不安稳,听到脚步声从远而近,头突然抬起来。那双由未知而微带恐惧的眼睛与曹缦的眼眸一对,便顿时低下头去,急忙站起,鞠了个深躬。
少年稚嫩的声音坚定道:“恕我失迎......客官想点些什么,我这就给您做去。”
曹缦微笑道:“那你这里有什么呢?”
少年大概也不常欢迎客人,顿时有些慌忙:“我......我这里......”
曹缦大概猜到这孩子恐惧的原因——大概无非是官府那些酒囊饭袋或是地痞流氓来讨债——便安慰他道:“你先直起腰来好好说话。你会做什么菜,就给我们上什么好了。没事,不用紧张。”
那少年缓缓直起腰来,抬起头来看看曹缦,咽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道:“......公子是世家子弟吧,又或者是年少成名的学子......不过我想是学子!”
曹缦顿时对着小孩子有了兴趣,笑道:“哦?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呢?”
那少年伸手指了指曹缦的腰带,道:“公子的腰带一掌宽,服装虽然简朴,但是非常素雅,而且布料是上等的......还有公子说话的口气,和街上的人不一样。”
曹缦对着少年不禁有些赞赏:“市井间的孩子能这般眼光犀利,倒也是上等的了。”
少年有些害羞:“多......多谢公子......”
曹缦环顾四周,道:“你家人呢?这么大的面馆不会就你一人吧。”
少年的脸顿时红了,看来是对这方面的事情颇有忌讳。曹缦看着情景于心不忍,想示意他不想说便不要说了,反正他是来这里吃面的,难为人总是不太合适。但尚未等曹缦开口制止,少年便道:“这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我自幼丧父,听说父亲也曾是有文化的人,参加了科考,但后来只有死讯传来......那时我还没有出生,事是母亲讲给我的。我有一个哥哥,比我大五岁,因为聪慧过人就被一个江湖高人收养,听说那高人后来隐居山林,便带上我大哥一块儿归隐了,面馆只有我和母亲经营——公子来这里应该是受人介绍吧。”少年的话题顿时一转,曹缦一愣,眼睛斜斜瞥了胡侍卫一眼,点了点头。
“想必就是那位大哥介绍公子来的吧。”少年一瞥,便也瞧见了站在一旁的胡侍卫。曹缦便不由得感慨,明明自己的着装和胡侍卫的差不了多少,胡侍卫不过是拿了把剑,那少年便能看出二人的身份差别,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市井间亦有聪慧之人。少年继续道:“两年前这店由我母亲经营,我当掌柜,在外打理,她一人做面。面馆虽小,但常来的客人多,每天都能挣上很多钱,生活也不错。那位大哥应该就是两年前来的吧。”
胡侍卫突然被点名,淡然道:“应该是更久。那时你母亲也在世吧。”
少年道:“嗯,两年前我母亲过世了,面馆就交给我了。店铺打烊了许久,母亲下葬后,店铺的生意就由几个心善的公子来维持,虽然我的手艺不好,但他们人很好,每次算不对账,他们都会给我两倍的钱,让我好好活着......”
曹缦不禁起了兴趣,道:“那你可记得是哪几位公子,他们都叫什么吗?”
少年犹豫了片刻,道:“那些公子都笑着不告诉我,只有一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大人,一直都一张很严肃的脸,只是偶尔我犯了错他会觉得我傻会微微笑一笑——最近他也没来了。他跟我说了他的名字。”
曹缦道:“他叫什么?”
少年道:“他叫柳东,我不识字,他就跟我说是杨柳的柳,东边的东。他说要是我被人欺负了就到柳府去找他,他是官府的人,会给我伸张正义的。”
胡侍卫不由得起了疑心:“柳大人是刑部尚书,柳府一向管理严格,一般人没有官府的证明都是不让进的。”
曹缦依旧是微笑道:“柳府大门前有一铃铛,一般都说是击鼓鸣冤,他这里便是摇铃鸣冤。江湖人,心怀正义,不与寻常人同流合污也是正常。不过市井间的小孩子能与柳大人结识,倒也真是你的福气。”
那少年顿时有些惊讶,瞪大双眼呆了片刻,不由得笑了笑,霎时间放松了许多,看看面前这二人,想到方才的一唱一和,气氛融洽,便再一次深刻了他的猜想:“公子和大哥是官府的人吧,竟对这种事情这么了解。”
曹缦闻言,不由得推脱道:“说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呢,我倒是不想吃面了,我有另外一个想法,还想请你同意。”
那少年心头有一股兴奋感在不断冲撞,他克制住兴奋,询问那是什么事。
曹缦道:“我想收你为徒。”
少年顿时欣喜,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曹缦笑道:“先别开心,我得先问你叫什么,不然以后不好称呼。”
少年道:“我叫白午,我母亲说是清白的白,随她的形式,中午的午,寓意艳阳高照。那我该如何称呼师父?”
曹缦犹豫了片刻,食指抵住了白午的嘴,有些神秘地笑道:“我姓曹,字太皖,原大褚东宫储君,皇上的嫡长子是也。”
白午的双膝顿时软了,幸好被曹缦一手扶住,没有当场跪在地上。
“千万不要声张,不然你师父我就惨了。”曹缦笑道。他斜眼看了看一旁的胡侍卫,搞怪道:“你暂且认为那一旁的‘大哥’也是你师父吧,让他教教你剑法。”
白午激动不已,抑制住颤抖的声音,道:“是,师父!”
再说迟韶,将这么多人杀完,本应觉得爽快,算是好好过了瘾,也将攒了半年的泼皮全部撒了出来。
不过她心底还是有一个声音道:“这还不够。”
她心底思考着,设若她现在偷袭禁卫军营,再一把火烧了,顺便再去捣捣将军府,似乎更能削减敌方士气。但再仔细想来,这么做倒也有几分不好,一是会引得对方仇恨过重,到时候不好打,二是被非议,再一点就是自己也太累,虽说对方单人势力不及她百分之一,但设若众人加起来,她要逃脱就不容易了。
别到时候吸引注意力不成,反倒让他们的守卫更为严谨了。
一时间无处可去,她便想着在宫中逛逛,看看有什么宝贝能拿回去典当,就算是充个军饷,牢固牢固兵力。
不过转念一想,这褚阳殿自己是去过的,瞟过几眼,没什么可疑的。倒是褚阳宫,虽说是在殿顶飘过,但宫里面可是没有看过。她便调转了方向,巧妙避开楚芳宫,跳到褚阳宫的后方——这便偶然发现程楠铃和曹懿逃走时的那一条地道。
地道本是隐藏的很好的,褚阳宫周围的花园很大,小路旁边种了很多花草,也有些千年古树被留了下来。
古树枝干粗大,两人环抱尚不能及。若是门没有开,谁也不会发现这古树上开了扇门。但曹懿逃走时匆忙,必然是一时缺心少肺忘了将门关上——至于此事,迟韶对于程楠铃临危不乱的性情还是坚信不疑的——程楠铃就算处在一个再怎么混乱、就算是拼死挣扎都不会有一丝生机的环境里,她都能劈出一条惊险而安全的道路来。
江湖上亦有程楠铃的传闻,那时的她尚才十二岁,他父亲带她去塞北游玩,遨游雪山,不料失算,偶遇一场大雪。她为了避雪与临行护卫走散,竟跌入狼群老巢,遭到数十只老狼的围攻。按理说这本是死路一条,一个少女怎会斗得过数十只常年在塞北雪山上居住的老狼?必然是斗不过。但她临时想到一个办法,大雪过后地面积雪很厚,为跌倒做了缓冲。借着这个机会,她将累赘的衣服草草裹在上身部位,看准一个陡坡,从狼群中突围而出,径直朝着陡坡奔去。那时她赌得是性命,纵身跃下悬崖后,她急忙睁开眼,趁着尚未落地,伸手抓住了一块顽石,虽然手指被划得都是鲜血,但她还只是皱了皱眉,顺着顽石的凹凸起伏慢慢爬下雪山,滚落在雪地上。从狼群中得救后,她在茫茫雪地中看准一个村落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好巧不巧,她的父亲和随行的守卫便在那里焦急但束手无策,而她踏入房间,引得众人目光。
这故事断然有虚构的成分,江湖上众说纷纭,但八九不离十,雪山脱困到底还是她无数同龄女子所办不到的,这种勇气与成熟更是多少男子都不具备的。
经历过那般的大风大浪,这种小局面根本无法麻痹她的神志。
不过迟韶转念一想,若是这是程楠铃专门为逮捕迟韶所留的后手,专门设置的陷阱,那此时进去,岂不是正中她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