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病体
长孙渊听得似懂非懂,正欲追问,却得到迟韶一句话:“更为具体的事,等到鬼蛊娘来了再说吧。”随后便见迟韶回屋,闭门不出。
这日下午迟韶都把自己锁在屋里,将这些天来发生的和打听到所有事按照时间顺序写下。最先是那个与长孙渊“共处一室”的小兄弟,而后是徐文的事,尉迟暮昭为了让徐文忘记她而去求蛊,孙氏学堂被灭门。这都是至少十年之前的事了。
迟韶思考不出,靠在椅背上,右手转动着毛笔,不知道写些什么,便突发奇想地写下了参与这三件事的所有人的名字,一个名字一张纸,钉在了墙上。
站在那面墙前,迟韶慢慢抽出短刀,左手翻弄着。
按照信件上面所说,小兄弟是风水鬼师后人,因为治理康宁城内的风寒有功,本应得到奖赏却被赐死。于是在这康宁郡府建造了一个地下房间存放书信,记录下这等千古奇冤,而尸体则选在了那间坐南朝北的小屋子存放。
迟韶愣了一愣。这便是问题所在。且不说风水鬼师是个什么东西,下官办案,按理来说曹懿不会彻查他具体用了什么方法,就算曹懿那时还算是一个明君,在那种情况下也是不会把那小兄弟的方法查得通彻的。那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既然曹懿没有定那小兄弟罪过的原因,那曹懿为何要定一个功臣的罪名还对其百般折磨呢。
况且,按照这书信上写的,“吾算了卦,布阵阴阳,只是卦上显示大凶,阴阳混乱,黑白颠倒,阳气回流,乃是上天的惩罚,康宁城注定难逃此劫”,此话又是何意,小兄弟想要传达什么呢。
迟韶两脚向后退去,退了两步,左手将短刀甩出,刀锋插在了墙壁上。
除非是......小兄弟知道了曹氏的秘密,所以曹氏才盖了一个罪名在他头上,以阻止秘密向外宣泄。
迟韶顿时有了眉目。那么孙氏学堂灭门便很简单了,百年大邢,前朝余孽,既然查到了便是一定要清除的。
但这也不对。迟韶不禁低头沉思,两步上前,将短剑拔下,收入刀鞘。按照孙愿所说,孙氏学堂是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那孙氏学堂在大褚的掌管下生存了百年,想必是隐藏得十分隐蔽的,而且曹氏能统治这么长时间,就说明大褚曾经有很长一段的时间是太平的,那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孙氏学堂的势力定会大大缩减,更不会有消息传到曹氏的耳朵里啊。
迟韶闭眼深思,在脑海里还原着那时的场景。
迟韶突然一怔。孙氏建立学堂,在曹氏掌权的大褚生存下来没有问题,只是孙氏撑了百年都要灭掉曹氏一族,这种执念未免太过强烈了。都说怨气会随着世代的传承而减少,渐渐化为史书上的水墨一画,但是孙氏夺回政权的执念没有丝毫减少,若不是曹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足以威震天下,那么孙氏又怎会撑到如今。
迟韶继续想下去,脑海里编写上演着诸多场景。
若是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那她定要在曹氏危害天下百姓之前将曹党清剿掉,也算是保自己一条命。
迟韶出神回来,胸口一热,不禁长叹一口气。她转眼看看窗外。现在大概是已是申时末。
迟韶自嘲一般地笑笑,笑她效率这么低,这么些关系耗费了这么半天才搞清楚。迟韶将钉在墙上的纸拿下来,收在一旁。
让她最不放心的还是武凝,这么煞费苦心地给他捡回一条命来,倒是让他与自己为敌,势不两立,阻挡她查清此事。倒是给自己整了一个祸害出来。
不过往好了想,只要等到鬼蛊娘来了,用些巫蛊之术或许还可以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
迟韶还是摇了摇头。这些天的事情太多了,忙得她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迟韶想着,便倒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一阵困意便来了。她不禁嘲笑自己,就好好地在江湖上浪迹一声不好么,至少靠着抢夺还能吃得饱睡得安稳,现在这带兵攻城,连个觉都睡不安稳了。
自嘲着,迟韶歪歪头,合眼不久便睡着了。
却说另一边。那名府兵驾马赶至湘西,旅途劳顿,又要避开官府,直到戌时末才赶到迟韶所描述的那座山的山脚下。
已至夜晚,整座山都显得十分阴森。那府兵的手不禁握紧了身上的令牌,手指在令牌上刻的“韶”字上面摩挲着,以求壮胆。
他想回去,就在这山脚下睡一晚。不过现在这处境,进,怕这山来者不善;退,又怕迟韶一顿训斥,说不定短刀来罚。
他咽了口气。算了算了,上山就上山好了,就算是死,也算是舍命陪君子,死而无憾。这么想着,那府兵栓好马,右手持着令牌,沿着山路上山。
话说回来,这山倒是真的诡异,虽说上次迟韶、长孙渊二人来的时候并未觉得这里阴森,但这小小的府兵独子上山,心里又是极为抗拒,这便是无鬼撞鬼,装神弄鬼。路旁杂草丛生,本便是各种昆虫栖息的良地,又是晚上,没有了阳光的照射,这虫子便开始鸣叫。
那府兵听着这叫声悠长的虫鸣声,心神忐忑,心脏跳动得很厉害,似乎下一秒便会从胸腔跳出来似的。
却说鬼蛊娘那一边,似是直觉,停下了手中的毒虫交配实验,提上一盏萤虫灯盏,穿好外衣,便走出山洞,顺着悬挂在岩壁上的一根藤条而下,沿着一条被她踏出来的小道向山下走。
却是这直觉准确,这走着走着,她便听到一声尖叫。鬼蛊娘暗骂一声。准是又有什么人擅闯这座山,被她的蛊虫们盯上,却又无法耐它们分毫,这一声凄厉的尖叫便这么发出来了。
要说以前,鬼蛊娘倒是不怕什么,来了人便来了人,大不了让蛊虫们吃了就是。擅闯这片土地进而出了危险那是他们活该,那人争辩也得不到理由。不过前两日长孙渊方才来过,若是这人是长孙渊身体撑不下去了而派来找救兵的人,自己得不到消息,这些年的坚守岂不是白费了。
萤虫灯盏晃荡着,鬼蛊娘找到那府兵。此时,那名府兵已全身布满蛊虫,连话也说不出来,挣扎近乎于全无。
鬼蛊娘眉头一皱,唬走蛊虫,走到那府兵身边,微微蹲下,将萤虫灯盏举到前面,似是有些欣赏道:“不错,被蛊虫咬了。”
悠然的声音传进那府兵的耳朵,唤醒了他神志不清的意志。殊不知,自己的意志已然全盘被鬼蛊娘所操控。
那府兵手里尚还握着那张令牌。鬼蛊娘轻轻拿起,紧紧地握在手里,沉声道:“说,迟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那府兵便这么听从着鬼蛊娘的命令,答道:“迟大人让您前去......快马加鞭,事不宜迟......”
鬼蛊娘起身正准备回洞准备,只听到那府兵道:“......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知道了。”临行前,鬼蛊娘说了一句,随后将萤虫灯盏摔破,萤虫四散飞走,方才被唬走的蛊虫也都爬了上来,啃食着那府兵的躯体。
鬼蛊娘回洞,带上了调配好的蛊虫,挂在身上,整整挂了三十六个瓷瓶在腰间,这才拿了根手杖,快步下山。
双方不经意间,已到次日清晨,卯时末。
迟韶伸了个懒腰,吸了口新日的空气,长长呼了一口气。这一晚上她便睡了七个时辰。整整七个时辰。爽快!
收拾好,迎着迎面而来的晨光,迟韶走出门去。
“迟大人!”迟韶头脑一震,顿时清醒了许多。只见张之安气喘吁吁地跑来,神色慌张。
这一句“迟大人”便应了迟韶昨日的猜想。果然,这是要出大事了。
“今日是风水不顺啊......你慢慢说,不急。”迟韶急忙扶住张之安,平静道。
“迟大人......长孙先生他......他病倒了......”张之安声音颤抖,光是这一句话,就足见长孙渊这么一倒对她的影响之深。
虽是有些惊讶,但昨日的猜想应验,迟韶至少是有个心理准备的。她不语,径直往长孙渊的房间走去,面色严肃,而在心里祈祷着平安。
“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迟韶推开长孙渊的房门,见长孙渊倒在床上,克制住焦急道。
“是。”张之安道,“本来我是不应该打扰长孙先生的,只是昨晚我在院中练剑,便遇到照顾长孙先生衣食的那名下人,她跟我说,酉时末她照理去给长孙先生送饭,敲了半天门,屋里却还是没有声响,她以为是长孙先生这几天忙累了先睡下了,便没有再去打扰。到了戌时末,她按照常例再去送饭,长孙先生还是不开门,这便有些慌了。只是身为下属不敢开门,便叫我去看看。”
张之安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带着些许哽咽:“然后我来看他,便看到他握着这个小瓷瓶,昏倒在床上了。我叫了他很多声,但他还是不起,我也以为他是休息了不想被人打扰,所以也就没管什么......今天早上再去找他,他还是这样,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是有的;只是我把了脉,脉象......全无......”
听张之安说到这里,迟韶在心里骂道:“妈的,病倒了一个徐文这又来了一个......不过也是,我早就该发现他的问题......反应能力逐渐迟钝,跟不上我所说的话,对于一件事的不同想法都没有了......我早应该察觉到的......草他大爷!”
迟韶抓起长孙渊的右手腕,探了探,稍微松了口气:“脉象还是有的,不过是很微弱且时有时无而已......你放心,他现在死不了。那根弦绷着,死不了的。”只是这句话越说迟韶越没有底气。长孙渊既然是拿着瓷瓶的,就证明他昏倒前是吃了药的。不过吃了药都不能抑制毒素扩张......除了等到鬼蛊娘从湘西赶回来,别无他法。不知道长孙渊能不能撑到她来的时候。
“驾!”
就在二人沉默之时,一声清脆的策马声划破长空。
迟韶长叹了一口气,似是看到了绝地逢生的希望一般,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