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技术和商业同属一个大舞台
科学技术和商业不是相对独立的。技术是商业的前沿,商业是技术的延伸。读者不妨想想:我以后想在创新过程扮演什么角色?我会把我的事业驻扎在海中山的哪个位置?以下我们对知识流的每一个层次和每一个常见的角色作更多的详细论述。
第一级:基础科学和自然科学
创新流的起点是基础科学。基础科学是人类对自然、对世界的基础认知。这种研究工作一般是由科学家、哲学家、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和材料学家等完成的。在中国,这种做基础研究的都是在大专院校、科学院和各级研究生院。纯科学领域的代表人物包括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天体物理学家霍金、哲学家牛顿、植物学家袁隆平、地质学家李四光等。这些人都是在所谓的“象牙塔”中,他们的创新是给全人类输送新的知识。
在山头上进行的基础知识开采工作,是和技术工作有本质不同的。基础研究的前提,是对世界提出一个基本的问题,在兴趣的驱使下去寻找答案。象牙塔中的人对社会的作用和任务,是发现新的知识,发现自然界隐藏的规律。就像矿业工程师找矿,石油公司找油一样。爱因斯坦是物理学家,他的伟大功绩,不是发明了相对论,而是发现了相对论。牛顿是伟大的科学家,他的功绩,不是发明了重力,而是发现了重力和引力,并建立了力、加速度和质量之间的关系。传说中阿基米德从澡盆里想出了浮力的理论,他大喊的是“尤里卡”,也就是“我发现了”,而不是“我发明了”。知识是被有准备并遵循科学发现规律的人通过长期不懈的努力发现的,而不是按计划按主观意志发明或完成的。
纯科学发现的是世界最本质的内在关系。这些发现,往往对世界影响最长久、最深远。纯科学发现的结果,不局限在一种材料或一个有形产品,而可能是新的产业和新的时代。举例子讲,核能、无线电、互联网这些基础科学的发现,带给人类新的产业浪潮。举世瞩目的诺贝尔科学奖,也大多是发给纯科学工作者的。
“山头上”基础科学的结果是“碰”出来的。基础科学不能像工程学和技术领域一样目标明确、时间性和功利性明显地进行。在重视创新的今天,一定要把纯科学当作最大的创新投资。
旁白
碰上的比计划的要好
如果一个人从事的工作是发现,而不是发明,他的结果多半就是“碰”上的,是发现者本人没有预料或计划的。这种碰,不是靠运气,当然事后看来总有运气的元素。因为这种“碰”不是以人的主观愿望去创造的,人们喜欢把这种发现称作“灵感”,英文叫epiphany。用“灵”这个字,并不是迷信,只是说这样的发现是“天意”,而不是人意。很多重要的发明创造都是在坚持努力之下“不经意”地碰撞出来的。和epiphany有异曲同工之意的一个词叫serendipity,就是不经意间恍然大悟的意思。
第二级:基础工程科学和技术
创新流的第二级是基础工程科学。虽然纯科学发现是偶然的,但知识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消化、采纳,并寻求应用。这一层包括大专院校和公司里的研究、发展、应用和技术人员。基础工程科学的代表人物,包括空气动力学家钱学森和冯·卡门(Theodore von Karman),计算机领域的鼻祖山农(Clande Shannon),半导体材料专家约翰·巴丁(John Bardeen)。这些人介于爱因斯坦式的纯科学家和爱迪生这样的纯应用人员之间。这些人的创新,是给人类带来新的工程技术理念、理论和思想。他们的贡献和基础科学相仿。
第三级:元件、系统技术和科学
在这个层面进行的是典型的应用工程研究。这类研究的结果是元件和系统,这里包括机械、电子、化学、光学的复合系统。半导体、微机芯片、个人电脑、互联网和微集成传感器都是应用工程科学孕育出的结晶,是工业界或社会上看得见、摸得着的。
应用工程层面的代表人物包括美国发明家爱迪生、计算机专家王选、芯片专家邓中瀚和机械学家刘仙洲等。这些人,很多还是在大学的校园里,少部分在工业界的基础研究室。这些人的创新,在于给人类带来新的、面向实用的设计、加工、材料、控制知识,为大工业提供新鲜血液。比如中国正在大力发展的高速火车、大飞机、生物芯片、超级计算机,就都是科技含量很高的技术科学。
第四级:工业生产基础
有了新的材料、元件和系统,就有了工业化规模生产的基础和新的工业产业链的萌芽。在第三级产生的实验室里的技术与能够用来规模生产的技术相差可能很远。能做出一个性能很好的试件,并不意味着可以做很多、很廉价、很好的产品。社会上崇尚的很多创新者,都是把一个实验室的技术推广,廉价生产,使很多人受益。这些创新者奠定了工业产业链的基础。没有这些人,科学知识和技术只能在大学和研究所里等待出头之日。这个层面的创新者不是简单从事技术研究,而是把可行的技术和工业生产结合,设计出和工业接轨的解决方案、设计和手段。这个层面的代表人物包括现代汽车工业的创始人福特、联想电脑公司的创始人柳传志、无锡尚德光伏产业的施政荣等。
大家经常提起的知识产权,一般会在这个层面产生。因为太笼统的知识产权和专利,是保护不了的(比如数字计算机的专利就在1972年被美国联邦专利法院确定无效,这才直接引发了诸如微软公司等的崛起)。在这个创新层面上,很可能产生很多细化的技术、手段和可以维护的知识产权。
第五级:纯商业与工业
技术和科学流到纯商业和工业的环节,原本高深的原理、材料和设计都融入了系统和产品。原来的科学技术创新就已经不再是主要话题。技术是一个系统的一部分,一种手段,一种竞争优势,一个入门壁垒或一种商业运作的工具。做技术的人喜欢突出技术的特性指标,其实技术必须做到好得让人忘掉你。这个看似矛盾的要求,就是技术创新者面临的悖论。
商业也可以有创新。人类从金属货币到使用纸币和信用卡,每一步都是创新。现代生活中例子也很多,比如对冲基金、高速炒股、借贷融资和航空公司的飞行里程计划。
科学和技术,如果没有商业的推力或引力,是无法成功的。我们把知识的山放在海中央就是要提示读者商业环节的重要性。没有商业环节,技术产品只能堆积在山脚,达不到对岸的终端用户。技术再充分,没有商家摆渡,也不会产生影响。只有科学家和工程师聪明的脑子,但没有商业财力的支持,任何主意也转化不成社会的影响力。
第六级:消费者
创新流的最后一步,就是消费者。消费者使用产品并提供给商家一定的商业回报。没有广大消费者埋单,商业行为是不可能成功的。如果一个公司的最终产品不是民用产品,最后一步的“消费者”可以是别的企业(也就是企业到企业,company-to-company的模式)。当然,这些“别的企业”最后也是要直接面对最终消费者的。
case 6:微软Vista微机操作系统
微软公司是富可敌国的大公司,公司账面的现金就有几百亿美元。微软公司的文件处理系统,就是既面向消费者个人,又面向企业(如公司文件管理)。但不论微软多么强大,如果它的产品没有顾客埋单,马上就会陷入困境。微软2007年鼎力推出的新操作系统Windows Vista,就因为和Windows XP操作系统变化太大,有技术问题,被消费者排斥。微软不得不给用户提供一个把Vista“升级”到旧的XP的选择,才得以解决问题。在消费者面前,可以说再强大的公司也要低头。正所谓“顾客至上”,这句话不是说出来让消费者高兴的。
产品、系统和服务被消费者接受可是一门大学问。这可以说是创新、创业活动的最后临门一脚。以后我们会提到,消费者不会自动喜欢新的东西,消费者没有时间和耐心去吸收新的知识,这也造成很多成功的公司,最后最重要的创新不在技术,而在如何让消费者接受。成功的公司,会把复杂的技术简单化(比如苹果的电器、谷歌的用户界面),在提高便利性上下大工夫。这不是一种天真,而是基于对复杂的用户心理的深入了解。
创新是场大戏
创新是个大舞台,是场大戏,没有主角不行,但是只有主角也不行。每个人都要认识到自己是创新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在很多环节上都可以产生创新,比如:
——科学基础知识的发掘和发现;
——基础工程知识的发现和研究;
——应用工程知识的发明和方法的发现;
——器件层面的创新;
——系统层面的创新;
——实用工业设计的创新,比如产品的实用性、用户接受性和可制造性;
——商业的创新(如商业模式、广告模式、金融模式);
——在知识链上其他部分的创新,如品牌管理,法律和专利保护等。
因为知识从海中山山头流到山坡和山脚的时间会很长,山下受益的企业和商家,以及社会上的消费者,很容易忘掉前人所作的基础贡献,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这是正常的。但一个社会是不能容忍短视的。无论GDP多大,无论企业利润有多高,都要吃水想到挖井人,不要忘记继续投资在海中山的山头挖掘基础知识,用“碰”的模式耐心地去找宝藏。政府和企业的管理模式,也要鼓励科学技术人员可以义无反顾地投入山头的忘我的科研活动。
在山下的工业和商业不能忘记基础科学的贡献。同样,基础和应用科学研究的参与者也要意识到资本和商业的重要性。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忽视别人的贡献,并要给予别人重要的承认和支持。印度古语讲,不要把你的成功和贡献归结于你自己,就是这个道理。
一语道破
科学是技术的前沿,技术是商业的延伸。技术必须经过商业摆渡才能到达消费者,才能有真正的影响。技术创新必须经过资本摆渡,必须为创新者和资本带来回报。消费者最后用自己的钱包为创新投票。创新是个大舞台。任何人都不要想“我是创新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