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霆霆风雨戚然涌
“主人,人带来了。”
“求求你,别杀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那人用几近哀求的声音,恳求着。
“我并没有要杀你,只是拿你做个实验罢了。”少年的声音,像猛虎对待猎物般戏谑。
“救命,救命啊!”那人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却被少年一下塞入一粒药丸。之后面部表情开始变得狰狞,额上的青筋暴起,痛苦而又扭曲的神色,仿佛在少年眼中司空见惯了一般丝毫没有恐惧。不出一会儿,那人便应声倒地了。
“看来药引还有疏漏,又失败了,尸体处理了吧。”
“是主人。”少年刚想起身离开,树后的声音惊觉了他的注意。“谁?”
那一声凌厉得骇人,惊起了林中的好些鸟。还未等树后的人逃离,少年便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染得绿色的衣裙没了欢悦的色彩,手中的东西歪倒在树边。少年的剑上红了一片,草儿捂着胸口,血很快把纤细的手指浸红,她的眼中有恐惧,可更多的是惊惶,不可思议。她从未想过,一直敬重的师兄,甚至可以说和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更甚为亲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竟然这么恐怖,直到倒在树下的那一瞬,她也没有闭上眼。
“主,主人。”少年蹲在尸体旁边,轻轻的将她的双眼合上,手有些颤抖,好似失去亲人般有些难过,但他的脸上,冷峻的表情,没有丝毫痛苦,但他的心里,是否有那么一秒伤心划过,谁又可知?
这条路,他已走了太远……
到那片草地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草儿,便在石头上坐下,可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不会出什么事吧!”此时的太阳已与山巅等高,我坐不住,便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心跳加快,捶得我有些痛,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下意识地轻声喊起来,“草儿你在吗,草儿!”我四处打量着往周围走了走,在太阳沉入山涧一半时,我发现了不远处草丛里熟悉的青色裙边。
这里很静,只有几声鸟鸣,似是鸟妈妈在呼唤它的孩子回家。我记得草儿也说过这里就是她的家,因为这里让她有安全感,我记得她和我一起在这片草地上谈天说地,我记得她明媚的笑容,有时会让我想起那天在游乐场中的妹妹,我记得她怕我练功苦而每每上街都想着帮我带上些好吃的,还有些药酒以防我受伤,我记得初次见到那个大嗓门不修边幅的姑娘,我记得在这里的岁月中,一直吵吵闹闹伴我左右的姑娘,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那些碎片仿佛一下子在脑海里拼接成功,幻灯片般闪过我一寸一寸的光景,带我飞奔到树下,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草儿的一刹那,凝结住了,梗塞在喉,憋的我说不出一句话。空气中。青草的味道伴着血腥味儿,涂的我脸一片苍白。我甚至一滴泪都哭不出来。有人说过,在一个人极度悲伤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我从未真切地体会过至亲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离自己而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三岁那年奶奶去世时,我没有悲伤,只是用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打探着一群穿着黑衣陌生的哭得天昏地暗的面颊,渴求着雨天早至尽头。那是年幼的我触不到的感情;父母因为妹妹将我轰出门的时候,我没有悲伤,只是用一双记仇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和谐的一家,那是一种经历过背叛感觉后的绝望;看到新闻报刊上每天报道登出的去世人家时,我没有悲伤,只是用看热闹的神情了解一下发生在身边或是遥远地带的事,闲言碎语与他人分享,那是一种漠不关己的冷淡。此时此刻,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却能清楚地感到身上的每一处毛孔在剧烈膨胀,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在挣扎着跳动,大脑瞬间搁浅了其它事宜,只残留着草儿脸,在黑暗中叫着:“斯璇姐姐,再见了……”一点点远去,最终成为一个黑点,淹没在黑夜中。我趴在草儿冰冷的尸体旁边,浸在草上的血已经凝固了,眼泪好像后反劲儿般框在眼眶里,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触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不像与父母对抗时的决绝,不像与刚接触不久的白锦去世分开时的失望,这种绝望在吞噬我的强大,让我的脆弱在风中不堪一击。
我不知道我的叫声是什么样的,巨大的悲伤的冲击仿佛屏蔽了我的听觉。“草儿你醒过来啊,你看看我啊,草儿!”我剧烈摇晃着草儿的身体,回应我的只有她头上抖动的发簪。那是她生日那天,我送给她的礼物。之后每次见到她,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唯独发簪始终在她的头上,晃动着欢愉,闪耀着活力。
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架了起来,回头看时,泪眼之间是火把的光亮。我没有意识到师兄他们早已赶了过来,暖煦搂着我,周围的人目光炯炯,我的身上,寒意渐浓……
我让他们把草儿埋在那片草地上,和一行人离开了。清冷的月光下,少女蹒跚地走着,一行人沉默不语。少女的左手是原本散落在树下那些方木盒子,右手紧紧握着,翠绿色的簪子,在风中不停地晃动着,被月光照得倒影绰绰……
许是觉得我神情恍惚,暖煦决定留下来陪我。其他人离开后,我一头倒在他身上。我觉得这辈子的眼泪都快被我流完了,后来应该是哭累了,迷迷糊糊趴在暖煦的肩头睡着了。
少年轻轻地抱起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想要传递给她,哪怕一丝温暖,门外,白霎静静的垂在地上,苍白而无力……
这一夜,没有蝉鸣,静悄悄的,但好多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早上醒来时,我能感觉到身上充斥着巨大的无力感,竟连睁眼都要耗费很大力气,更别提坐起来了,侧过头时,我看到了倚在床边睡着了的暖煦。心里有些庆幸,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给我依靠。被握着的手心麻木了,稍微动了动,暖煦就醒了过来,但眼还是惺忪的。
“吵醒你了吧。”
“没有没有,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就是没劲儿。”暖煦给我倒了杯水过来,杯中的水泯过我干涩的嘴角。胸口感觉闷闷的,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我好像记不得了。
“开心点儿,今天带你上街转转。”少年搀扶着少女迈出屋子,朝城外的大街走去,白纱从柱子后面轻盈地移出,却又好似那么沉重。
街上的叫卖声依旧响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我徒增了悲伤。
“稞子饼,新鲜好又好吃的稞子饼,姑娘要不要尝一块?”
“斯璇姐姐,改天我请你吃稞子饼。”少女呆呆看着,少年立刻察觉到异样。
“不好意思,我们不要。”暖煦拉着我往前走,老远就闻到很浓的香味,很多老百姓在排队,我问暖煦:“他们在排队买什么啊?”
“啊,那个是熏汤,挺有名的。”
“斯璇姐姐,赶明儿请你喝熏汤。”可这熏汤我们从未一起喝过,自打师兄教我练剑后,我就很少能见到草儿了,她的愿望也就变成了遗愿。
“斯璇,看,那边有马戏表演。”暖煦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好,好。”周围不停有人为精彩的演出而喝彩。在前面表演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他身后有一个小丫头不停的给他递各种道具,她梳着两个辫子,穿着青色的裙子,耳环随着她的头不停地摆动着。
“好看吗?”我笑着帮草儿摆正了簪子,“现在漂亮多了。”
“这是斯璇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以后一定会一直戴着的。”
我想发了疯似的冲向戏台,紧紧搂住那个女孩儿。“草儿,跟斯璇姐姐回家好不好?”说着就拉着少女往回走,前面的青年一转头,碗一个接一个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戏台上的表演变成了四个人的拉锯战,伴随着少女的声声呼喊。
哄闹的人群随着声声道歉散开了。往回走的路上,我低着头,“暖煦,对不起,让你那么低三下四的给人道歉。”暖煦突然停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斯璇,抬头看着我。”我缓缓抬起头。“你要振作起来,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草儿在天上也不希望你这样。”暖煦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温柔似水,而是有些迫切,想要立刻听到我的答复。“答应我,不要再让我们担心了好吗?”
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模糊,我的眼里又蓄满泪水,却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因为我没有办法拒绝他。暖煦将我搂在怀里,感觉很暖,我的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我终于知道,那会是多大的讽刺。当狱卒对面对逝去的苏尧的楚枫予以“振作起来”的警诫时,当我对面对妹妹的死始终活在内疚中的曼予以“好好活下去”的劝告时,我们这些旁观者,是多么自以为是,对于他们而言,是我们望尘莫及的残忍……
我终于知道,这条街上,全部都是关于草儿的记忆……
回到屋里,我感觉浑身乏力,仿佛走完整条街耗费了我毕生的精力。暖煦帮我掖好被角,我就那么沉沉的睡过去了。
少年起身走出屋子,“出来吧。”
“主人。”
“为什么一直在这儿呆着?”白纱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反问少年:“主人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少年没有作答,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那收手吧,这样下去反而会伤害她。”
少年转过头看向少女,眼神凌厉,“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你不过是颗棋子。”少年径直走进屋关上门,白锦的脸很苍白,映得嘴唇也略显苍白,她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有些湿润,显得红血丝越发严重。
斯璇侧卧在床上,少年走到床边蹲了下来,把垂在脸颊前的发丝撩到耳后,看着眼前这张熟睡的脸。
“主人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也许……是吧。”
夏源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了,不单单是为草儿的死难过,更多的是为杀死草儿的人感到困扰。他把除暖煦以外的其他四人召集了过来,前段时间他派星泊和灵驹到城中巡查,了解平民百姓的近况。
“师兄,我和星泊也调查到了一些端倪,发现城中经常会无故有人失踪,就如同以往城中师弟无故消失一样,尸首也见不到。”
曼负责监督师弟们习武,他的冰山脸很容易在后辈面前树立威信。小六则被安插到紫皓城观察楚枫的动向,这个危险的差事是小六自己要求的,一来是小六经常不在城中,所以楚枫对他的长相并不是很清楚,他去再合适不过了;二来他可以去紫皓城逛逛,当然,后者是重点。
“师兄,楚枫那边没有什么动向。”
“你们认为这次的凶手会是什么人?”
“我认为可能是楚枫那边的人。”小六第一个发言,“虽说没什么明显的作为,但他可能派杀手潜入城中。杀我们不太容易,但杀一个与我们亲近而又不会武功的草儿,以此来扰乱我们的军心。”
“我认为这次草儿的死可能与城中百姓的失踪有关,可能这次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人发现了。”
大家相继发表自己的言论,只有曼,沉默不语。
其他人走后,曼留了下来。“师兄,我有话对你说。”
“但说无妨。”
“我认为草儿死并非缘于暗杀。”
“何以见得?”
“根据草叶上血渍的凝结程度来看,草儿被杀的时间与她和斯璇约定见面的时间相差无几,如果是楚枫派来的杀手,他一定会提前了解草儿的动向,就不会在那个时间段出手,因为被斯璇撞见的风险很大。在我看来,很有可能是草儿发现了什么,也许和城中的失踪百姓有关才惨遭灭口。”
“那刚才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师兄你还记得你当初带我们五个人去打造剑鞘吗?”
“记得,怎么了?”
“我去查看过草儿身上的伤口,但凶手很聪明,将原本的伤口用石头撑大,所以难以根据伤口找到凶手,但我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曼把一块儿铜漆片放到桌上。“这样的漆片,只有我们五个人的剑鞘上才有,所以我怀疑凶手就在我们其中。”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栽赃,想让我们互相怀疑,自相残杀?”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事情还未查明之前并不能排除他们的嫌疑。”
“师兄回来了,事情可有进展?”
“有些眉目,但还是理不清头绪。”
“师兄,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我能重新预见了。”
曼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遇见了暖煦。
“师弟,我明天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能替我照顾一下斯璇吗?”
“好没问题。”
“多谢了。”曼一直盯着暖煦手中的剑,可惜天太黑,他没能看清剑鞘上是否掉了一块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桌上摆满了饭菜,曼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哥哥怎么来了?”
“今天师兄有事,托我照看你。”
“哦。”自从上次曼敞开心扉跟我聊关于他妹妹的事之后,我们的相处虽不算融洽,但至少他和我说的话变多了,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这些天师兄没有招呼我去习武练剑,可能是想让我改善一下心情,我没有想过。师兄也忙得焦头烂额。
我吃饭的时候,曼就在旁边静静的坐着,也不看我。目光可能落在房间的某个焦点,让我觉得屋中好似只有我一个活物存在。
因为同样安插了人员在曦曜城,所以楚枫对这边的事也了如指掌,不过相比于这些,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与他共度过一段时光的女孩儿。
虽然心情相比前一天好些了,但我还是会不经意地流泪,脑中回想点滴过往。有时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裙上有泪渍,怕被发现又悄悄擦掉。
“一切都会过去的。”曼云淡风轻的说了这么一句,他没有看向我,而是直直的盯着远方。是啊,他失去妹妹的那一刻,是不是也难过得要死。
其实不光是草儿,有时我也会想起家中的情景,他们会不会想我?应该不会吧,妹妹也应该快乐地长大,挺好。离开很久了,很多离开了……
走到亭子坐下。自从大哭过一场后,我仿佛用光了力气,只剩下残余的气力,支持我,走走停停。对着湖面发呆,我可以坐很久,甚至什么都不想。
“哥,陪我去喝酒吧。”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我们来到了街间的酒馆,里面很热闹,有的人微醺,脸上泛起红晕;有的人酩酊大醉,胡言乱语;有的人孤独坐于席间,苦闷随着酒往心里灌;有的和三五好友一起,扯着嗓门调侃自家生意。和城市里的酒吧一样,酒馆里是形形色色的人,彰显着一个社会。
以前和狐朋狗友出去的时候,喝一口酒,总觉得苦,难喝,索性就不喝了,把苦闷倾倒给别人,自己也酣畅淋漓,可是今天坐在这儿,突然挺想喝酒。我没有以上的任何一种情感,呆呆的看酒倒映自己憔悴的样子,手握杯子晃一晃,那容貌就被打碎。感觉有趣,就笑了出来。
“师傅,我的剑鞘上不小心磕掉了漆,可以修补吗?”
“可以,你先在这儿等一下,马上就好。”
“多谢了。”
不一会儿,掉了一块儿铜漆的剑鞘又变得完好无损了。
“您的技艺的确精湛,可惜了。”
“不知此言何意?”
“你我今日相见,只可我知,望兄台保守秘密。”
我没有想过我的酒量有多差,因为我喝过最多的酒也不过就抿了一小口。才三五杯下肚,我就说起胡话了。“草儿你怎么能抛下我先走呢?我父母不理我,我妹欺负我,你怎么也丢下我不管了?”
“斯璇你喝醉了,我们走吧。”
“谁说我喝醉了,我清醒着呢!哥,你不是有妹妹吗,你不想她吗,不过她以后不孤单了,我的草儿妹妹也上去陪她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是感觉自己在一个宽厚的背上一颠一颠的。
少年把少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是啊,我也想我妹妹,但为了她我得过得更好,因为我这条命是她换来的。所以希望你也能振作起来,我想草儿也希望你过得更好。”少年轻声走出屋子,关门的一刹那,有风吹进屋中,拂起了少女的发丝,她的额头上,有一块不太明显的胎记。
少年前脚刚走,一个黑影就从窗户闪进屋内。少年只露出一双眼睛,端详着少女的脸,有点憔悴:他抱起少女,离开了屋子。
我醒来时,屋内的陈设不大一样,周围是富丽堂皇的壁画,吊灯是用水晶打造的,发着淡紫色的荧光,桌子是檀木的,床边的帘子也装饰得很华美。面前的美轮美奂,让我觉察到我还在梦中。又重新躺回床上,我感觉太真实,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感的同时,我心生疑惑,“我在哪?”
我开门的同时正巧碰上熟悉的脸颊。“楚枫?”
“醒了?吃点东西吧。”他一拍手,就有几个人端着饭菜进了屋,摆放整齐后依次退下去。
“我在哪儿?”
“紫皓城啊。”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在曦曜城里全是悲伤的气氛,所以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你怎么知道我们那儿的事?”
“因为我关心你。”楚枫故意把脸凑近,我警惕地扭到一边。
“你放心在这呆着吧,我会派人去跟夏源说你在我这儿,叫他不要担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拿我做筹码,逼迫师兄,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吗?”虽然脾气有所改变,但飞扬跋扈的性格,却是我骨子里自带的。不过真的被我猜中了吧,楚枫没有说话。
楚枫派去的人跟夏源说让斯璇在紫皓城待上一段时间,并没有像斯璇猜的那样,逼迫夏源做什么。
我独自坐在房间里,想起了昨天曼出去买吃的时,我坐在梳妆台前把抽屉里的簪子拿出来,那是我唯一可以回忆她时触摸到的念想。我打开了方木盒子,是她买给我的稞子饼。
“傻丫头,总是怕我饿着。”我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塞着塞着眼泪就滑了下来。其实此刻的我,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楚枫在门口看着屋中发呆的斯璇,眉头紧锁……
“师兄。”
“让斯璇呆在那也好,我能看得出来,楚枫喜欢她,肯定不会伤害她。换一个地方,她也许能少些怀念。对了,进展如何?”
“师兄,我的能力不像我爹,需要在那个人的对面才可以预见,距离不能太远,时间也不可太长。”
“没关系,慢慢来。”
自从听完曼说的话后,夏源有细细观察过几个师弟的剑鞘,并未发现有铜漆掉落的迹象,于是他派人到铸剑师那儿打听近来是不是有人去过他那儿补漆,可却得知那人已被杀害。夏源知道,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楚枫把我拉到天台上,说今晚有烟花,特意为我准备的。
“你想过为草儿报仇吗?”
听到“报仇”这个字眼时,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又何尝没想过?可是我很清楚我自己有多么可怕。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草丛边偷听到城中弟子讨论安阳的事,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她叫安阳,只是说那夜我因玉坠发威失控失手杀了那个女孩子。在那之后,我经常梦见我不受控制,师兄为了控制住我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我很清楚我一旦失控会有多大的麻烦。
见我不说话,楚枫接着说:“我有想过为爹娘报仇,所以小时候我就开始很努力的练功。后来我们率兵打仗攻陷了邻城,但是当我举着剑要杀了我的仇人时,却看见了帘子后面躲着的小孩儿。有时候觉得一命抵一命就是天经地义,但从那天起我才明白,复仇不过是把自己身上遭遇的不幸转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后来呢?”楚枫的一番话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没杀他,我不希望那个孩子跟我一样,将来只知道复仇。”
其实,有时候觉得站在我面前的这个贪玩的孩子心思成熟得像个大人一样。
“仇人都可以原谅,那哥哥呢,为什么不能原谅?”
“从小爹娘就疼他,为了让他们有时也能看看我,我比夏源努力百倍,因为我认为只要我比他优秀,爹娘就也会疼爱我。后来有一天我偷听到了爹娘要将武功传给他,只是因为他是哥哥而不是因为他比我优秀。他在爹娘面前每次夸我都不过是怜悯我,施舍我,让爹娘知道作为兄长的他有多疼爱他的弟弟,目的就是得到那套单传武功。只有我傻傻的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对我的好是真的好。其他人跟我说的时候我未曾相信过,直到我亲耳听到他这么说。”
“喂,你那个只会练功的傻弟弟呢?”几个小孩儿把幼时的夏源围住。躲在墙后的楚枫差点冲上去的时候,听到哥哥开口了,“他不是傻,只是没有天赋。爹娘也答应过我会把武功传给我,所以你们以后别想欺负我弟弟。”
“哟,别把你们说的那么亲,你对他好,不也是有目的吗?”
“就算是为了武功,那又怎样?”听到这里的时候,小楚枫愣在那里。也许很多时候,在不经意间听到的不想听到的真相才最能给人致命一击。
楚枫陷入回忆时,烟花很合时宜的炸开了,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该说些安慰的话还是同样分享我相似的过往。的确,冥冥之中我和他的人生仿佛交叠,我也曾觉得妹妹含泪苦苦哀求父母不要打我的眼神也不过是一种怜悯,可这种怜悯却加重了我内心的恨。而在楚枫的心里,他并没有想要斯璇的回应,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过往,仅此而已。烟花易冷,转瞬即逝……
“那是因为你们不明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他好,我是哥哥,我永远会保护他。”但这句话随风散了,没有飘进楚枫的耳中,就像事情的真相往往随时间淡了,只剩下误会越积越深。
那一晚我睡得不好,我的大脑一直被占据着,有草儿,有妹妹,有楚枫,还有,我脖子上的玉坠。
我不那么抗拒呆在楚枫这里了,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何况,我们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的经历。
“上次来紫皓城怪我,害得你没有好好玩,今天城主大人我准备带你去街上逛逛,不过你要先换身衣服。”
其实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两城的衣服有些区别。曦曜城较为朴素,紫皓城较为华贵,连建筑物也是如此,所以当时很多店家不愿意接待我,街上行人的目光也怪怪的。
不管怎样,和城主逛街确实是挺有面儿的,老百姓虽然明面上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但他们低头不语的表情和绕行的步伐,我可是尽收眼底。这一幕也是似曾相识吧,我当老大的那条街上,身后的小弟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想吃糖葫芦吗?”
当然,楚枫的一向作风就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不等人回答,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其实心里就是个幼稚鬼,这一点在我与他相处的那几天里,就看出来了。
斯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曦曜城并不平静,各自忙于自己的事,可谁又都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暖煦仍在进行他的实验研究,可一向谨慎的他似乎难以静下心;白锦仍为她的主人抓来实验者,可每次都亲眼见证失败;灵驹和星泊对于失踪的百姓毫无头绪;小六密切观察着楚枫的一举一动;曼在加紧对师弟的训练,仿佛即将刮来一场腥风血雨;千漪还在研究着独门技艺;至于夏源,更多的时间是倚在窗边,看着天空,谁又知道,他在思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