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成人的地位及其意义

语录

 

原文——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为政》）

 

译文——

子贡请教如何成为君子。孔子说：“先去实行你要说的话，做到之后再说出口。”

议题1 成人的地位

《论语》洋洋两万余言，其实就两个字：成人。《论语》所有论述都是围绕如何成为人而展开的。“成人”是孔子思想的主旨、主题，是《论语》的总纲。纲举目张，提举起“成人”这个“纲”，各个部分诸如仁义礼智信的“目”也就张开了。这就是成人在《论语》中的地位。

之所以说成人是主旨，是因为各个道德规范和价值规范的提出在根本上都是为了使人成为人。离开成人，规范便失去了目标，毫无意义。

唐朝有个叫李林甫的人，给唐玄宗当宰相。唐玄宗看歌舞时，兵部侍郎卢绚从楼下走过，皇帝深为他的清雅风度和含蓄气质所打动，一直目送他远去。李林甫得知这一情况，找来卢绚的儿子说：你父亲名望很高，现在交州、广州需要有才能的人，皇帝打算让你父亲去。如果嫌那些地方太远而推辞不去的话，会被降职。现在有一个法子，就是以太子宾客、詹事的身份去东都洛阳做官，这既可以保住职位，任职的地方又不远，怎么样？卢绚很害怕，主动提出去洛阳担任这一职务。李林甫趁势让卢绚出任华州刺史，把他调出朝廷。

玄宗向李林甫询问严挺之的情况，说此人可以重用。李林甫找来严挺之的弟弟说：皇帝对你哥哥很看重，应该先设法让他回到京师，然后再进一步图谋。可以向皇帝上奏，就说患有风疾，请求回京医治。此时严挺之在绛州做刺史，接受了李林甫的建议。李林甫以严挺之的奏书为由对唐玄宗说：严挺之已经老了，又中了风，应该授予闲职，以便就医。唐玄宗叹息良久，调严挺之任詹事。

李林甫嫉贤妒能，对那些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名位的人，一定想方设法给予去除，而表面上总是做出一副友好的样子。时人送他四个字“口蜜腹剑”。（《资治通鉴》卷215）

表面上李林甫很有爱心，处处为他人设计，勇于承担职事，工作积极主动，对国家忠心耿耿，仁、智、勇、公、忠占全了，然而这些美德跟他自己做人没有一点关系，完全是说给别人听的，以此骗取信任，达到卑劣目的。在这样的小人那里，道德规范就是工具，是一种负价值、负能量。

也是唐朝的一位宰相，名娄师德，太后武则天把他调到朝廷任职，他又推荐狄仁杰，让他跟自己一起处理政事。但狄仁杰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娄师德自己也不说。狄仁杰对娄师德印象不好，总是排挤他。武则天发觉后，问狄仁杰：娄师德有道德有才能吗？狄仁杰答：他作为一个将领在守卫边疆上是谨慎的，至于道德如何我说不好。武则天又问：娄师德善于识别人才吗？回答说：我曾经跟他是同事，没有发现他善于识别人才。太后说：你就是娄师德推荐的，仅此就可以说他是善于识别人才的了。狄仁杰退出后，感叹道：娄公的道德真是广大啊，我在他的德行包容中已经很久了，却没有感受出来。（《资治通鉴》卷206）

在娄师德身上，仁爱、忠诚、为公、谦恭等道德规范才是正价值、正能量。

上面两个故事告诉我们，道德规范和价值规范本身并不一定就是善，要看它们如何用，用在哪儿。只有以成人为目标，它们才是善的，也才能发挥积极作用。

成人作为主旨和主题，作为道德规范和价值规范的总纲和目标，使孔子思想以及以他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具有鲜明的人本主义性质。

议题2 成人的意义

成人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为我们的人生提供了一种美好理想，一个努力方向，一种做人模式，换句话说，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人生观和价值观。

成人是从本质上表达人，代表人的原型。要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看看成人就清楚了。从哲学上说，成人是本原，构成了我们的出发点，成人是终极目标，构成了我们的归宿地。所谓行进有方向。

君子是成人的具体化，呈示为范式或模型，集中了儒家对人的根本看法。要知道我们在成人路上走得怎样，看看君子这个标杆就清楚了。所谓比较有标准。

不要畏惧标准过高过严便放弃。唐太宗为了教育儿子，写了《帝范》十二篇送给他。里面有这样的话：你应当追求古代的先哲和圣王为师，像我，是不足效法的。古人说效法对象选择上等的，学到手的仅仅是中等；效法对象选择中等的，学到手的只能是下等。（“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为下。”）（《资治通鉴》卷198）

其实，走上成人道路并不难。

在孔子回答子路关于成人的提问后，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宪问》）当下践行成人何必一定要把臧武仲、孟公绰、卞庄子、冉求全面学到手才行呢？见到利益想到义，见到危险想到使命，长久处于困顿而不忘记平生志向，可以说就是走向成人了。成人是高目标，但路从脚下走起，只要去做，就有希望。

同样的，做君子也不难。《中庸》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第十二章）君子之道从普通男女能够做到的地方开始。对职业忠诚，任何人都懂，应该做到也能够做到，践行这一条你就是职业上的君子。孝顺父母，任何人都懂，应该做到也能够做到，践行这一条你就是儿女中的君子。君子不仅在社会精英中，也在平民大众中。君子其实平常得很。

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孟子·告子下》）一个人只要以成人为目标，以君子来要求自己，不管贵贱、贫富，就是跟尧和舜这样的先贤伟人站在一起，都是圣人的同道。

选择成人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爱，《中庸》说：“成己，仁也。”（第二十五章）

成人是人的最高价值。人来到世界上，不是为了吃不是为了穿，而是为了成为真正的人，享受做人的幸福，这才是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