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的美国农民朋友
1997年1月,我应邀参加美国新闻总署的“国际访问者计划”,有机会去伊利诺伊州的一个农民家做客数天,由此开始了我与这家美国农民朋友的友谊。
在一个雪花纷飞的下午,我与我的陪同翻译欧瑞安娜小姐从芝加哥机场乘坐舒适的长途汽车沿高速公路来到一个叫佛里波特的小镇,女主人谢蕊开车在那里等候,载上我们不一会就抵达她的家。谢蕊的丈夫艾兰及他们的儿子汤姆、女儿贝可出来帮我们卸下行李,并指着门口的圣诞树告诉我,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但为了迎接我的到来,他们还是将它保留至今。
这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我被安排在三楼,住贝可的房间,贝可只好睡楼下大厅的沙发了。从书桌上方的墙上所贴的名片、照片和信件看,我不是这个房间的第一个客人了,包括非洲在内的其他多名“国际访问者计划”参加者也曾在这家志愿者家里待过。看得出,贝可对于客人们留下的点滴礼物都是十分珍惜的。
第二天吃完早饭,汤姆和贝可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去上学,汤姆读高三,贝可读高一。望着他们远去的车影,我对谢蕊说,在中国,不要说孩子,就是我们这些国家工作人员,也没有小车。她有点不解,因为小车在那里确实很便宜,他们家就每人一辆,在住宅旁还专门建有一个车库。
男主人艾兰不怎么爱说话,女主人谢蕊却正好相反,她拿出地图册,找到中国的版图,让我告诉她我的家在哪里,并在上面标上记号。我还费了一番功夫才向她解释清楚,台湾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中国的一部分。
艾兰干活去了,我们跟着女主人准备午餐。厨房宽敞明亮,我还是第一次在那里看到洗碗机。厨房外是大厅,大厅里摆着钢琴等乐器。除了每层有热水器、浴室和厕所,门口还有一个浴室和洗衣、烘干房,谢蕊介绍,每次艾兰干活回来,先在那里冲个澡,将脱下的衣服放入洗衣机清洗并烘干,再换上干净衣服进来。每次到吃饭时间,如果艾兰还没有回来,谢蕊就按墙上一个开关,用一个对讲机之类的东西与艾兰通话,艾兰就会很快回来。
贝可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当天晚上她们有一场比赛,艾兰和谢蕊问我们是否有兴趣去看,我们当然答应。虽然最后贝可她们输了比赛,但她的情绪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她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印有她们校徽的运动服送给我,并和我们合影留念。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随艾兰参加了当地“狮子俱乐部”的捐款会,印象最深的是捐款仪式前大家都面对国旗熟练地背诵一段忠于美国之类的誓词。我还随主人全家去参加了一个友人聚会,谢蕊告诉我,这些友人或是艾兰昔日的战友,或是小时候的同学,他们每年都在农闲季节轮流坐庄。这次聚会也给我印象深刻,艾兰开车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到那里时有的人家已到,大家先各自吃自助餐,吃完汤姆和贝可就上楼和别的孩子们玩耍去了,大人们男的凑一起聊天打牌,女的凑一起聊天打牌,不知是一种什么规则,到最后每对夫妇都玩到了一起。我随汤姆和贝可上楼,主人家的一个男孩正摆弄着一对鹿角,我问是怎么来的,他说就是白天在路边将一条鹿抓住,用小锯将鹿角锯下的。我说我母亲身体不好,听人说用鹿角磨水喝有利于她的身体,可否送我。对方十分惊喜,立即拿来一个口袋帮我装好,并对我说,如果需要更多,他还可去锯。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为了安全过海关,还是只带这一对吧。
几天过去,我却一点也没有见到湖南老家那种户连户、田连田的农村场景,以致以为自己还没有到真正的美国农村。当我问陪同翻译和谢蕊什么时候去农场时,她们告诉我,这就是农村呀,你现在就在农场。看着她们的不解,我告诉她们,在我老家,每户最多也就几亩地,村民住的房子也是离得很近的,彼此之间常常为了田土界限、鸡鸭牛狗产生纠纷。
为了让我进一步了解美国农场,谢蕊准备到镇上去帮我买一套衣服和鞋子,以便去猪圈和奶牛厂参观。我说不买了吧,不就去看一看吗?欧瑞安娜却告诉我,这是他们的习惯,你还是穿上的好。这样,我们又到镇上买了衣服,是一套鞋、裤、衣和帽子都连在一起的套服。回来谢蕊顺便在路边的信箱里取了报纸。
穿上套服,随艾兰走过车库,见一高塔,听艾兰介绍,那好像是一种压碎机之类的机器,将玉米等用起重机放入,然后碾碎,顺滑槽流入相关的猪圈。迎面有几排平房,原来里边并不住人,而是养着大小不一的猪,还有空调呢。艾兰指着其中的两个猪圈,告诉我,一个是汤姆的,一个是贝可的,平时由父母代他们养,放假时就他们自己养,最后卖的价钱按比例提成。虽然早就听说美国家庭讲求孩子独立,但想到一家人还要分钱,当时我还真有点别扭。
从养猪场出来,艾兰又开车带我来到他们的奶牛厂,好家伙,几十条奶牛正在边吃食边出奶,每条奶牛的奶上都套着一个盛器,通过管子流往一个大桶。
又到一积雪覆盖的荒地,艾兰拉开一扇没上锁的小屋前门,说带我看一样好东西,原来里面挂满了香肠,是他在这间小屋里烤的。我问他,你也没锁,不怕别人偷吗?他反问我:这方圆十多里都是他的农场,没别的人家,谁来偷?哦,我还是没有跳出老家农村的那个框框。艾兰指着眼前的一片荒地,告诉我:天暖后,这里要种小麦,那段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他们还得请一两个雇工,当然,小麦是隔一年种一次。
下一站是到艾兰的父母那里去,父母都70多岁了,但他们不愿意与艾兰一家住在一起,只是过年过节才过来一起吃饭。平时,两家用电话联系,隔几天艾兰他们也会过来一趟。我们进去时,艾兰父亲正开着一个铲车干活,他大声地跟我打招呼,并告诉我自己干活主要是为了锻炼身体。两位老人给我和我的陪同翻译欧瑞安娜小姐各送一个小礼物,并慈祥地对我们说:你们多好,这么年轻就这样有出息。
一转眼,我们就要离开谢蕊一家前往下一站了。临别,欧瑞安娜小姐建议我给他们留下一点中国的墨宝,我一时兴起,写了几句诗歌,原文已记不起来,大意是:看到美国农村如此繁荣和发达,我既为同属人类的他们高兴,也为自己的同胞感到沉重;在我回去建设自己家园的日子里,只要看到这一轮明月,我就会想起他们——我的美国农民朋友。
后来,我每年在圣诞节前后,都能收到谢蕊寄来的信件和全家照。每次信的内容都是汇报他们家全年的收成、来访的朋友、孩子的学业等。看得出来,信不是为我一个人准备的,而是写给所有的亲朋好友的,不过谢蕊每次都要在信的打印稿后用手专门给我写上几笔。记得第一年收到的信上,他们告诉我,我的那首诗他们裱好挂在了大厅。后来的信中又告诉我,汤姆和贝可分别上了大学。从最近的一次信中我得知,汤姆已经大学毕业,回到父亲的农场。从照片看,艾兰和谢蕊明显变老了,不过他们的乐观依旧,你看,去年他们猪圈起火,烧死好多猪,我正替他们难受,她却又使我轻松下来:谢天谢地,家中没有一个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