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周年纪念版序
创意是心灵的修行
创意,是一笔灵魂交易。
我们都是梦想家。理想就像那远方忽隐忽现的微光,旁人或许从未觉察过它的存在,但我们的目光却总会被它吸引。我们趋向光,因为我们捧举信仰。可是现在的人们似乎已经很难记得起,是我们的作品创造了市场,而不是市场创造了我们的作品。艺术是一种信仰所驱的行为,我们练习着付诸实践,却又时常被信仰召唤,踏上朝圣之旅。我们心中有所顾虑,却仍然步履不停。
在一张黑色的中式漆器桌上,我写下这段文字。凭窗西眺,越过哈得孙河就是美洲大陆了。我住在曼哈顿往西延伸海岸上的边远地区,这个地方自成一个小国。我在这儿,逐字逐句地为我的音乐剧搭梁建柱。曼哈顿是个歌唱家汇聚的地方,百老汇就更不用说了。顺从“艺术”的召唤,我来到此地。
按人口密度算,曼哈顿可能是全美艺术家最愿意来凑热闹的地方了。在我住过的上西区,大提琴就像艾奥瓦州的奶牛一样多,也一样的笨拙,它们已经成为城市风景的一部分。我伏在打字机旁写写停停,时而抬头望向窗外婆娑的灯影。如今我在曼哈顿已稍有名气。就在距离我谱曲的这架钢琴10个街区远的地方,当年还是个“街头小霸王”的理查德·罗杰斯(Richard Rogers)爬过矮门廊去见一个名叫拉里·哈特(Larry Hart)的小个子男孩。后来两人长期合作,怀着共同的梦想并肩走过风风雨雨。
我的公寓坐落于河畔大道,就在这座岛屿的狭长一角。日落时分,我面朝西坐,望着那夕阳如缎带般铺洒在休斯敦墨一般深沉的水面上,灯红酒绿的百老汇就在我背后不到一个街区远。河流很宽,在常有的大风天气里,河面总是白浪滔滔、暗流涌动。樱桃红色的拖船犹如执着的大瓢虫,一次次把船头冲入浪中,在河面上起伏穿梭,用它们的“尖嘴”把周围的长艇顶向一边。曼哈顿是个繁忙的海港城市,也是五彩梦想的栖息地。
这里遍地都是梦想家。所有的艺术家似乎都在做梦,人们来到这里希冀梦想成真。你可能会把我们想象成穿着黑衣、叼着烟斗、喝着烈酒的落魄艺术家。在你的脑海里,我们在爬满蟑螂、没有电梯的逼仄公寓里有滋有味地幻想着自己磨难丛生的绚丽冒险,环境糟得连老鼠们都乔迁新居、另谋发展。不,同蟑螂一样,这里遍布着艺术家,从城市贫民区的合租房到豪华的顶层公寓都有。我住的房子里,不仅有我的钢琴、打字机,还住着一位歌剧演唱家,她发出颤音的时候,宛如穿越空旷的峡谷飞上天空的云雀。附近的侍者大部分都是演员。那些面容姣好的邻街女孩们,尽管走起路来很像鸭子,但翩翩起舞时真是优雅万分。
今天下午我在埃德加咖啡屋里喝了杯茶。小店的命名是为了纪念诗人埃德加·爱伦·坡的。他曾住在这儿,并在远离闹市区的布朗克斯去世。我也曾在达科他,在指挥家、作曲家伦纳德·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家一层的窗子往里凝望。每次经过约翰·列侬当年被枪杀的那个拱形入口时,我都会骤然惊悚。我的公寓离作曲家艾灵顿公爵的“鬼魂”常常出没的地方仅有一个街区,那儿有整整一条街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曼哈顿满城尽是这样的“鬼魂”,创意穿行于高楼大厦间的峡谷之中。
我开始教授艺术家创作的第一站就是曼哈顿。同所有的艺术家以及所有去聆听召唤的人们一样,我感受到了灵感的驱使——我被“召唤”去授课。只不过,当时我跟随召唤的脚步显得有些游移,我想知道,我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艺术?那时我还没有学会要以身作则,也不懂得,在帮助别人摆脱创作的瓶颈期时,我自己的创作瓶颈也会被打通。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我在体验到与同道者惺惺相惜时,会更加得心应手地去创作,互溶互渗的灵魂碰撞会让我们的创作信念陡然大增。在被请去教课时,我并没有想到通过用心讲课,能使我通过我自己,与他人相识、相知。
1978年,我开始教艺术家们如何“突破创作瓶颈”,以使他们在创意受伤后重新恢复创作。我与艺术家听众们分享了一些从自己的创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方法。我尽力把这些方法变得通俗易懂、便于操作。
我告诉他们:“记住,有一股创意能量,要通过你来表达它自己。”“别去评价你的作品还有你自己,自我反省最好留到以后再去进行。”“让神通过你显现他的奇迹。”
以前,我教授的发掘创造力的方法很简单,那时我的学生也不多。在后来的10年里,方法的丰富程度和学生的人数一直都在稳步地大幅增长。我的学生大多是陷入创作瓶颈和曾经受过挫折的艺术家,其中有画家、诗人、陶艺艺术家、作家、电影制作人、演员等,还有一些只是想在生活中以及已有的艺术旅程中多一些创意的人。我教学生的方式很简单,因为他们要学的东西本身就很简单。创造力就像蟹爪草,只要花点儿心思,它就会用灿烂回报你。我教人们如何用最简单的营养元素和抚育方法滋养自己的创造之魂,他们则以写书、拍电影、绘画、拍照等方式作为回应。许多人都是因为听到身边的朋友亲口说起有这样一门课而被吸引来的,所以我的班上总是座无虚席。
与此同时,我也继续创作自己的艺术:我写过戏剧、小说和电影剧本,拍过故事片和电视节目;我还写过短篇小说,写过诗,然后又尝试了表演艺术。通过这些艺术实践活动,我学到了更多发掘创造力的方法,写下了更多教学心得随笔。后来,在我的朋友马克·布赖恩(Mark Bryan)的敦促下,我将这些随笔归纳成了教学笔记,而后又把它们集结成书。
马克和我一起把这些简装本的书印刷、装订,寄给在这方面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已经以这样的方式给大约1000人寄过书了,他们又把书复印后寄给他们的朋友。由此开始,我们不断听到创造力自我修复的佳话传来:画家重新在画布上挥洒自如,演员重新回到镜头前拍戏,导演重新指导电影的拍摄,一些一直渴望从事非传统类型艺术的人,也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最爱的艺术形式,如愿以偿地开始表达他们个性的自我。这些故事里的主人公们,无不呈现出茅塞顿开或创造力缓慢修复的千姿百态。
一直在研究创造力和人类潜力的著名出版商杰里米·塔彻(Jeremy P. Tarcher)读过初稿后,决定出版这本书。同时,我把这本书划分为12堂课,每堂课都针对某个特定主题展开讨论。这本书集萃了我多年来教学以及从事多种艺术创作的内心沉淀与理念精华,把创意当作一系列心灵的命题来探索解析。借此,我也亲眼见证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迹。
为了教学,我要时常出行。在我的签售会以及其他一些公共场合中,读者会把他们制作的CD光盘、图书、影视作品还有写给我的信递到我手中。这些东西似乎都在用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用你的方法创作了这些作品,十分感谢!”我听到最多的赞扬就是:“你的书改变了我的生活!”说这话的艺术家,有的名不见经传,有的大名鼎鼎,有的曾陷入创作的泥淖之中不能自拔,有的曾在国际先锋艺术创作的前沿阵地上战斗。运用这些方法,画家们摆脱了创作瓶颈,在举世瞩目的大型展览中博得了人们的喝彩,曾被文思阻塞困扰的作家写出了获得艾美奖和格莱美奖的作品。
在神的力量面前,我永远自知谦卑,是造物主通过我修复了人们的力量、活力与灵感,让他们重新走上了多姿多彩的创作道路:一个文思受阻的50多岁的女作家后来成了获奖剧作家;一位长期为爵士乐伴奏的“配角”乐手构思灌制了一张精彩的个人专辑。只要造物主施展妙手,我们在冬日里沉睡着的梦想花园就会变得春意盎然。我收到的这些感谢其实都该属于神。我只是一条精神渠道,把人们引向内心深处的真理。造物主对艺术家向来都是充满慈爱的,会眷顾肯为自己的创造力敞开大门的人。
在艺术家之间,这本书广受欢迎。我听说,无论是在《纽约时报》这样的“文化腹地”,还是在巴拿马丛林那样的“黑暗之心”,都有人组成团体来学习这本书。在关于创造力的一些基本观念上,德鲁伊教派、苏菲教派以及佛教团体都在简单的创意规则中找到了共通之处。后来,本书在互联网上还形成了社区,这些社区犹如串串硕果,藤蔓盘绕并向外延展。如今,我们已经在英国、德国等地拥有社区,在瑞士还有“荣格团”。本书仿若有了生命一般,掀起了一场运动浪潮,一路向前,不屈不挠,席卷而来,铺展开去。艺术家会相互催生灵感,彼此相助为伴,他们的艺术作品会枝繁叶茂,他们的事业开始稳步腾飞。这样的情景自然让我欢欣鼓舞。
成千上万的人买下这本书并从中受益,而且读者群还在成倍地增长。我们听说引进本书的团体包罗万象,有医院、监狱、大学、人类潜力研究所等一些机构;还有一些临床医学家、医生、艾滋病治疗团体、受虐妇女救助团体则常常将本书应用于病人的康复治疗之中;更不用说一些艺术工作室、神学项目还有音乐学校了,我们偶尔也会协助教授课程。作为一种温和的心灵急救法和柔性的精神回生术,本书从一双手传递至另一双手,又经过口传心授,极大地扩展了它的读者群,使无数艺术家得益。本书像一座充满奇迹的花园那样,不断成长,生生不息。今天早上,我还在信箱里发现了一本新出版的书,里面还夹着一张感谢字条。
迄今为止,本书已被翻译成20种语言出版。从《纽约时报》到史密森尼博物馆,从依莎兰(Esalen)按摩工作坊到朱莉亚学院的精英音乐工作室,到处都有人推荐并开设过“艺术家之道”的大讲堂。就像匿名嗜酒者协会一样,“艺术家之道”的群组经常聚集于教堂地下室或康复中心,同样也聚集在美洲中部的茅草屋或是澳大利亚那些蟒蛇盘布的窝棚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引进我们项目的治疗师已经治愈过许多人?患者们真的康复了。人们能够被治愈是因为创造力本身就是健康的,创造会让我们从“小我”走向“大我”。我们远比自己认为的要更强大。
我希望行走“艺术家之道”无须再付出什么额外的成本。就像那走向自由创造的12步,学习者只需自主学习即可简简单单、顺其自然地成长。为了让他们的创造力得到伸展,我设置的这套方法简单易行,主要是一些顺应自然状态的自我检测和自我平衡,它们随读者所处的状态成长,循序渐进。我的目标是:它能警戒并指引人们,当被滥用时还能够自我调整。
在收到百万好评以后,我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私人空间去进行自己的艺术创作,一旦没有亲身的艺术实践体验,我就无法继续帮助别人。要是我对自己要传授的东西都没有鲜活的感受,那又如何写教材呢?于是,我慢慢地退回了我的创作实验室,那儿是调整修复我身心的一座平静的后花园。我在那儿创作艺术,又从创作中学习。我创作的每件作品都给我的教学带来了很多启示。年复一年的工作让我懂得,尽管有时成长是缓慢的,但创造力是无止境的。其中,信念是核心。
我开始写一些简练而实用的小册子,希望消除人们认为过一种正常、温和的创意生活会存在潜在危险的想法。我写了《写作的权利》(The Right to Write)、《供给》(Supplies),还有一些更为通俗实用的指导性小册子,譬如《艺术家之约》(The Artist's Date Book)、《艺术家之道之晨间笔记》(The Artist's Way Morning Pages Journal)。除此之外,我还写过几本类似于祈祷用书的小册子,它们能辅助那些开始创作旅程的人们为自己营造安全感和幸福感。我衷心地祝愿人们每天都能有快乐的事,也都能有快乐的人相伴左右。尽管艺术是一条自我精神救赎之路,但在漫漫的朝圣旅途中,倘若有个志同道合的伴侣又何乐而不为呢?庆幸的是,人们听取了我的建议。
与此同时,本书的系列丛书及多媒体产品也悄然无声地融入了人们广泛的日常生活领域中:音乐剧巡回大巴把它定为一定要播放的内容;有些电影巧妙地将它作为一套漂亮的道具;老奶奶们将它奉为教育孙辈的宝典;还有许多成功的艺术家将它作为通向自己另一种创作习惯和创作类型的桥梁。
我已经出版了17本书,接下来还会继续认真地从事艺术创作和教学活动。对于我自己来说,一部长篇小说、一部短篇小说集还有三部剧本,让我在艺术领域稳稳地站住了脚跟;我的学生获过艺术大奖,我的这本《唤醒创作力》也被《优涅读者》(Utne Reader)评选为优秀作品;疗伤音乐大师蒂姆·惠特(Tim Wheater)与我合作的诗集获得了最佳原声带奖;我出版的教学用书始终位于畅销书排行榜的前列,并被评选为全美乃至全球的编辑必读书目之一。面对这一系列的事,我怎能不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作家天生喜欢享受独自坐在书桌旁的快乐,但在出名后,这种生活却越来越难以实现,这样的身不由己真是莫大的讽刺。我的晨间笔记是不断指引我的那一泓清泉。直觉告诉我,我既要寻找时间独处,又要试着寻找和我志同道合的艺术家相伴,我和我的同伴们都该相信伟大的造物主和前辈。前辈们走过他们自己的艺术家之道,与我们热爱同一种艺术形式。只要我们呼唤上苍,它就能伸出援助之手。为了得到它的帮助,我们必须具备即时呼唤的能力。我们只有保持观念开放,不受偏见左右,才能获得被指引的资格。创造力是一种信仰,你要始终相信这种信仰,并乐于与他人分享,还要愿意帮助别人并接受帮助。
从我的窗子望出去,哈得孙河的低空中有一只硕大的鸟在翱翔。连续好几天,我都看到这只大鸟在环绕曼哈顿岛的气流中迎风低飞。它体型很大,不是隼,也不像海鸥。哈得孙山谷到处都是鹰,但它们应该飞得更高才对,因此,我不相信它会是一只鹰。但是这只“大鸟”自己却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类属——一只货真价实的鹰。虽然这只鸟不宣称它是什么,但翱翔的风范却彰显了它的身份。也许我等艺术家也是这样的大鸟,在梦想的湍流中展翅腾空,在壁垒交错的商业社会峡谷中追逐自认为理想的猎物,却不免被别人乃至自己错当成了其他的什么。对于艺术家而言,翅膀和祈祷是必备的两种工具。我们必须淡然面对所谓的“结果”,而更钟情于创作的过程。
几个世纪以来,艺术家仍然会说起,上帝或天使曾向他们显灵,给予他们“灵感”。在我们这个时代,艺术已经很少作为一种精神的内省体验而被提及了。然而,创造力的核心体验是神秘的,只有向那些必须做的事敞开灵魂,我们才能与造物主相遇。
遍布曼哈顿的艺术家们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艰苦创作着,我们对自己的作品有着僧侣般的虔诚。少数艺术家会像幸运的得道高僧那样得到神灵的启示,而大多数艺术家则像苦行僧那样终日在磨难中挣扎,只能虔诚地在教堂跪拜,远远地看着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却从未获得过托尼奖、奥斯卡奖、美国国家图书奖的眷顾。但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那个平静细小的声音同样强劲有力。
所以,让我们祈祷吧!也许只有一部分人会出名,但荣耀会眷顾每一个努力的人。身为艺术家,我们能够体验到“神存在于细节之中”。创造艺术,就是创造艺术人生。创造艺术,我们会亲眼目睹神舞动着的创造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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