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作轻柔地开着自己锈迹斑斑的老皮卡,满载着一大车钢铁设备和金属乘客,有大象、鳄鱼、海龟、剑龙,还有其他各种幻想生物,朝学校驶去。一路上,车子发出吱吱呀呀不堪重负的声音,令人不安地摇晃起来。但我总算平平安安地把它停在了学校的停车场。
我拔掉了车钥匙。发动机顺从地安静下来,皮卡不再动弹了。
“呼,好险。终于到了。鹰、猫头鹰、乌鸦都安全着陆了。我们又一次平平安安地挺过来了。”
好奇的孩子们开始围着卡车转悠。一些孩子吵吵闹闹地伸手触摸着那些粗糙的金属动物,其他孩子则往后退开,无声地看着。兴许,有几个孩子意识到,这一天最精彩的高潮即将展开:致命诱惑,破坏时分,逃离惯常的上学日子,不管多么短暂。
我喜欢这样!打破惯例就是我来此的目的。不是毫无意义地破坏,是怀着目的破坏。这一回,我的目的是跟小学生们分享经验:把冰冷的薄铁皮变成栩栩如生的动物。你觉得这有点像魔法?
你说对了!
我要向孩子们说明,哪怕是在正规学习的体制环境下,也能出现创新的魔法。
这也是我在贺曼贺卡公司的体制环境下实践的破坏活动。起初,人们聘请我去那儿只是让我画插图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演变成了一个自封的企业传道者,这一点以后再说。
我喜欢用钢铁塑像有四五年了,正好碰上贺曼贺卡的一位同事的妻子在小学当文化艺术协调员,又名“图片夫人”,她问我是否乐意去给学生们做个展示会。我接受了邀请,并觉得那次经历很愉快。在那之后的几年,去学校就成了我塑像冒险的一部分。每年总有十几次,我会放上一天假,去学校和孩子们玩魔法。
我会在上午早早来到学校,在美术室或运动馆里架好我的铁匠铺。大多数时候,我每次会跟同一个年级的孩子们玩上大约50分钟。
等我戴好焊工护目镜,穿上伤痕累累的皮围裙,老师会领着一群孩子走进来,让他们蜷腿围坐在地板上,正面对着我在房间另一头摆好的半圆形塑像和设备。
“安静,孩子们,安静。”
“叽叽喳叽叽喳叽叽喳叽叽喳叽叽喳……”
“安静。乔尔。辛迪!安静!快安静!”
“嘀嘀咕嘀嘀咕嘀嘀咕嘀嘀咕嘀嘀咕……”
“罗伯特,嘘!”
“帕姆!”
等终于安静下来,孩子们的脸上挂起了一层严肃的表情。老师圆满地维持了秩序,便退到房间后面去批改试卷,留我一个人跟孩子们在一起。我总是会说上同样的一段开场白:
“嗨,你们好。我叫戈登·麦肯齐,是个艺术家。当然,我也还有其他一些身份。我敢打赌,在座的各位小朋友里面,一定还有别的艺术家。教室和学校大厅里挂的那些漂亮图画和设计,就是出自你们的手笔吧。我今天早晨一来就注意到它们了。
“画得真漂亮。我觉得棒极了!很有活力。有那么多明亮的颜色和有趣的形状。看到这些作品,我觉得像是回到了家里,因为我意识到,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艺术家。所以,我很好奇。这间屋子里有多少个艺术家呢?能举手让我看一下吗?”
每次的情形总是一样。
一年级:
哗啦啦,孩子们从座位上跳起来,齐刷刷地使劲挥着胳膊,手举得高高的,恨不得高到天花板上。孩子们个个都是艺术家。
二年级:
一半的孩子举起了手,手举到齐肩高为止。
举起的手全都老老实实,不动弹。
三年级:
30个孩子里最多能有10个举手的。试试探探,扭扭捏捏。
如此一个年级一个年级地变化下去。年级越高,举手的孩子便越少。等到了六年级,一个班上最多只有一两个孩子举手,他们的眼睛左瞅右瞅,流露出一种不安的情绪,担心被集体标上“未出柜艺术家”的标签。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所有的艺术家都转学去上艺校了?”
通常,孩子们意识到我是在开玩笑之后,会笑出来。
“嗯——嗯。我想不是。我担心这儿发生了一些很不妙的事情。我觉得,真正的情况是,你们上当了,放弃了我们生下来就收到的一份最棒的礼物。也就是成为艺术家,做一个创作天才的天赋。”
我会告诉同学们,他们可以重新找回自己的创作天才。尽管可能不太容易,但只要你愿意,总能把它找回来。我们稍后再继续说它。
此刻我想阐述的要点是:
我拜访的每一所学校,都参与了对创作天才的压制活动。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压制天才呢?呃,这倒不是出于故意,也不是什么惊天大阴谋。社会努力训练孩子们告别天生的愚昧状态,一不小心,天才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你们知道,我们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傻瓜。
一个急躁、傲慢、轻率、鲁莽、放肆、
笨拙、失检点、欠克制、不怕死的傻瓜。
对大多数人而言,很久很久以前,
我们就把它五花大绑地关在地下室了。
如果你想找个张牙舞爪的傻瓜来看看,那就看看天真烂漫、
没受过管教的孩子吧。
越没受过管教越好!
对所谓行为恰当的规范不闻不问,任由疯狂的好奇心和纯真的欲望驱使。
原始的天才,勇往直前地去受伤,去探索奇迹。
有灵气,惹人烦,着迷,暴躁。
我们生而具备的创造野性。
野性,傻瓜,
不是社会的产物。
所以,我们要驯服这头小怪兽。
我们教他们“不”这个词的意义。
我们教他们“界限”的好处。
我们教他们宝贵经验的价值。
要是我们的教诲不够,社会就会分崩离析,
文化的质量也会江河日下。所以,我们必须驯服。
但如何既驯服傻瓜,又无损傻瓜与生俱来的
创造力和天赋,我们一直没怎么学会。
倒洗澡水的同时,我们把宝宝也给倒了出去。
钻石卡特尔素来保持着尽量低姿态的操作方式,它的存在,是为了限制钻石的开采量,人为地将已开采出来的钻石维持一个高价格。它希望自己能够隐身于无形,只可惜人人都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至少有一个卡特尔是真正无形的:天才卡特尔。我们能把它揪出来吗?
为了持久存在,社会需要对“正常”(normal)进行定义。
Normal:正常,1.符合公认的模型、模式或标准;2.不反常。
可创造力和天才跟正常没太多关系,更多地和“独创”(original)有关。
Original:最初的,独创的,原始的,1.与原产地、来源或发端有关系;2.以前从来不存在的;3.不受现存观念或作品的约束,进行创造或发明。
我们的创作天才是独创性的根源。它激发了我们的演化冲动,鼓励我们去挑战规范。创作天才,是张开未经检验的翅膀,勇往直前地飞向崭新的高度。它有崩溃的风险。它身无定形,不可思议,无法衡量又不可预测。
随着文明的成熟,天才卡特尔成了压抑独创性的机构,渗入我们的生活。它逼得伽利略放弃了自己通过科学天才取得的成果。它赐给苏格拉底一杯毒酒,对圣女贞德处以火刑,把基督钉死在十字架上。
天才卡特尔的合作者太多了:立法的议员,执法的警员,政府官员,教士,老师,家长,兄弟姐妹,丈夫,妻子,恋人,同事,老板,朋友,熟人,甚至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凡是向现状投降了的人,都站到了改变的对立面。
从摇篮到坟墓,我们每时每刻都要承受压力:大家都要求我们
而那些莫名逃开了这种压力、表现出自身天才的人,习惯了受嘲笑,遭谩骂,背负其他各种侮辱。
这就难怪哪怕是六年级的小孩子,都几乎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创作天才了。
但我们需要靠着自身的天才,来摆脱平日反复陷入的困境。所以,从个体着眼,我们必须战胜天才卡特尔,抛开千篇一律所带来的群体安全感,向你我的天赋寻求帮助。是的,你的天赋,和我的天赋。
你曾经为自己的天才烦心过吗?我猜,从前有过:或许是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对自己的天才有过那么一闪而逝的想法,你等着某个权威人物过来帮你确认。
但没人过来。
当然没人来。确认天才不是权威人物的本行,因为天才是权威的威胁。
但希望总还是有的。你是成年人了。身为成年人,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做权威。为此,你需要找好位置,唤醒自己当初在被驯服成傻瓜时弄晕的创作天才。
找回心底的创作天才,是你迈入轨道的第一步。
世界知名创意公司总经理是怎么看
“艺术家测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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