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斗，
两军对峙稍未停。
惊目晕，斩首又截肢。
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落脚新疆之初最为激烈的一战。
此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犹如一只驱驰南北妖魔逃、布镇东西正义来的獬豸，见诸人，辨曲直，逢诸事，正善恶，会民生，安生活，遇同胞，讲团结。此时的新疆残匪恰似霜掠秋触的蚊子，不咬人必亡，咬人速亡。
正是奔波之命，在和田忙于战事的卫生员文敏，茶碗未凉，领导通知她和付强乘车速至哈密。文敏面对领导说：“一切听从党的指挥，但我毕竟是个小卫生员，就会救助伤员，那里肯定不缺我……”领导打断了文敏的话，说：“听说是司令员之召，必有要事，二人收拾起程。”
车在路上颠，人在车上颠，药箱在怀中颠。在这亿万次的颠簸恍惚中，文敏没有丝毫的困倦，只有团聚的兴奋。她认为部队中，年长者亲如父母，年小者情似兄妹；就在昨天夜里，这个大家庭的亲人，心在和田老百姓的安全无恙中落地了，衣服开水烫洗过了，肿得像瓠子的脚用温水洗过了；好像是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倒头睡了一个通宵。睡起来心旷神怡，在镜子里端详着忘记自己长成什么样的脸。听到鸡鸣鸟叫、狗吠羊咩，自己的战友、和田的同胞，互相之间从未有过的回到太平盛世的亲！
在文敏翻来覆去的兴奋中几经朝夕，嚼馕喝水，欣慰自己第一次被专车接送。车到哈密，而付强还是言淡意寡，偶尔嘴角的一抹笑意，流露出了与和田维吾尔族兄弟准备干一桩大事的愉悦兴致。又是茶碗未凉，师长传达司令员的话：“这儿的土匪头子是原哈密国民党专员尧乐博斯，此人治疆无能，杀人有瘾，心黑手毒。他准备和他的爪牙艾拜都拉（原哈密专区伊吾县县长）在伊吾县发动叛乱。此次千里迢迢召文敏同志来，其意在于说服尧乐博斯的小老婆，争取让尧乐博斯停止叛乱，不杀无辜。”文敏惊讶异常，弯眉狐疑。师长看出文敏的疑虑，说：“据可靠消息，尧乐博斯的小老婆是你的同乡，是蒋介石送给尧乐博斯的礼品，是牵制与拉拢尧乐博斯的筹码。”
经同志们的安排，文敏果然在哈密豪宅秘见尧乐博斯的小老婆。紧扣的门扉“呀”的一声响，闼门而入的少妇，身段风骚，宝装绚丽。文敏微笑迎接，暖暖问一声：“姐姐好！”那少妇刺刺地还了一句：“唤老娘何事？”没待文敏说明来意，那少妇掩饰不住惶恐、狼狈、沮丧，哭一阵，怨一阵，咽一阵，泪一阵，六亲不认，没有余地，每吐一字，牙咬咯咯，都是细软仇，家私恨，鸡毛怨，蒜皮愤，没有丝毫的民族国家意识，答非所问，最后竟恼羞成怒地成一副变形脸，将一杯奶茶泼在文敏的脸上，摔破波斯小花碗，悻悻扬长而去。
这不是一对一的说理，而是泼妇骂街阵。说服失败。
再说付强同志，付强是六军十六师四十六团一营二连连长，中国共产党党员，身经百战，孤胆入敌，虏敌一班，屡立奇功。在征战岁月被最高领导人握手赏识，原因是数百次关键时刻，一发子弹扭转乾坤，一板响声讣告舒展；冷静从容，少言多智，言说必行，弹无虚发。
看他是这样一个哀怜身世：
自恨乱世命途迍，
降世伊始兵荒邅。
爹娘前后日寇杀，
幼童生计堕涂炭。
饿时乞讨养肠胃，
顽来上房揭青瓦。
运转撞见从八路，
练兵增志心境高。
解放全国到西域，
但愿不逢乞讨人。
至此，各位文人墨客会知道，领导为什么把他带到和田去，又送回来了，原因就是从中原大地到西域新疆，敌人送他外号“神枪手”。
付强到达伊吾县城后，飞身上马，要看看淖毛湖和下马崖战士们的春耕进展情况，在返回的路上，远远闻到一股肉香味，就在眼珠一转之际，从矮崖处闪出一人，一看就是平时说话占便宜、做事欺负人之类，靸鞋敞衣，挡道掷语：“长官，我们为您特意准备了苇子峡做好的抓饭，吃完再走。”付强以礼对曰：“谢谢苇子峡兄弟的好意，要事在身。”拱手告辞。付强对随从说：“必有诈，速撤！”战马知人意，如风驰电掣。蓦然，三只鸽子惊飞而起，子弹像蚊子逐血般劲飞而来，付强横身马肚右侧，左手揽马脖，左脚钩马臀。匪徒一看没人了，肯定中弹倒地，这时这匹战马已飞出要命之地。这是当代最伟大的一匹战马，名唤枣骝马，请看：
脱胎换肤与人共，
嚼花饮露现灵性。
身轻如燕倏千里，
领命承言酬神童。
嘶鸣婉转表不同，
身驮密务事利索。
双耳四蹄上下顺，
一头一尾前后终。
枣缎披身晚霞飞，
皮娴肌腱祥光瑞。
力挽战局何许畜，
酥草昭苏出名马。
付强在进疆后第一次在这里看到，国民党的残余，聚集市井人渣，掀风鼓浪，荼毒共产党战士的惨无人道的场面。
土匪以和老百姓商量修渠等为借口诱骗被杀的战士。遍地血泊，惨不忍睹，这个地方是手，那个地方是腿，只有头滚到最远的沟渠，腹部破裂，肠肺滑出。乌鸦哀鸣，戈壁沙暴。这就是这帮衣冠禽兽的杀的最多，奖励的羊子多，弄死的越惨，发的大洋越多的反人类政策的结果。文敏泪落涟涟，满地找纷乱不堪的肢体，拼成人样集体掩埋！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解放军，只要听说是老百姓的事，毫不含糊，真抓实干，故上当被分尸；这帮土匪治国理邦无能，只要是人民解放军，就将其暴尸荒野，碎尸万段。
这匹跟在付强左侧的枣骝马悲痛呻吟，眼角渗珠。前脚举，对天鸣；后蹄蹬，怨阎王。它明白，谁把它的亲人剁碎，谁把它的战友击毙，但它不明白人能干出这事，能干出这事的，是人吗？付强抱着枣骝马的头，人畜同泪，情何以堪，怒何以消？
1950年3月30日早上，战士们准备在院子里早操，突然6名战士应声倒下。在意外的惊恐中，付强命令战士们进入掩体。通过望远镜观察，发现敌人经过这儿已占领了伊吾县城北山，枪支如树枝般秘密对着这个院子，脑瓜蛋婆婆瓜似的晃动，听到嚣张狂妄的话：“羊粪蛋似的娃娃兵，看看随便一脚就抹死了六个，还是老话：杀的多，奖励的羊子多，弄死的越惨，发的大洋越多。”
付强斩钉截铁地说：“一班跟我走，打掉北山土匪，剩下的在院中待命。”付强带着战士们采用迂回战术，利用黄昏遮掩，一直绕到后山下，从坎坷凹凸的七十五度坡上飞速上爬。付强猛然听到枣骝马急促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并且马嘴向右方山岑昂动，付强毫不怀疑地举起五指撑开的手：“有情况！”大家隐蔽到崖缝中，硬撑着的土匪将一泡屎从崖顶拉下，掉到小战士的脚面上。原来是一班巡逻的土匪骑兵，战士用手势建议付强“打”，付强用手势回答：“不打！”
待带着一股大烟味、羊骚味的土匪摇摇晃晃离去，战士们迅速趋前行进，被一山崖所挡。付强掏出绳子，抡动抓地钢爪。第一个小战士沿绳索攀爬，忽然，绳索猛地一下滑，钢爪负重，已将岩体拉开一个口子，随时会人绳坠下。付强示意：快将枪、手榴弹抛下减重，一定要爬上去，就在这位小战士神似一只灰猴，敏捷缘绳飞蹿，小手抓住崖顶岩皮的一瞬，山下裂开的岩墙坍塌。小战士一纵身，飞到了崖顶上。真是挣死爬崖士，吓死鼓劲人。小战士勾好钢爪，拉一拽二，一个个到达崖顶。付强示意枣骝马：一直小心前行，找道上山，直到山顶会合。付强看着自己的爱骑消失在黄昏中，攀绳上崖。手势指挥战士悄悄冲向碉堡，均匀分布在碉堡的脚圈上。待付强一枪打掉一个土匪的一刹那，手榴弹像晚归的蜜蜂，土匪像节日飞溅的纸炮屑。在灰尘弥天飞升中战士们进入碉堡清理现场，付强望眼欲穿等到了爱骑！
在伊吾县城驻地，战士们晚饭吃到一半，哨兵快语报告：“远处骑兵列阵飞来！”付强命令战士们：“进入战壕，准备迎战，‘包饺子’喂狗！”
为首的一个土匪头开始拉便：“找死的娃娃兵，快投降缴械，不投降，我将你的小脑瓜砍成八瓣当夜壶……”付强带兵已成习惯，冷静待敌，开枪就是战斗号令，已到了最佳射程，瞄准不讲人话的这位破口土匪，话还没讲完，如烂泥坠地，听到一声“哇，神枪手”的失声嚎叫，前排骑兵在纷乱中纷纷坠地逃命。自个儿的马撞倒自个儿的马，土匪的刀伤到土匪的身。后面飞奔而来的骑兵土匪，想刹住马，马就是不听话，犯了直奔病似的朝解放军枪口而来，在火光冲天、黑烟灰尘蔓延中，下了地狱。
在夺回北山碉堡，骑兵全部被包了“饺子”后，土匪们恼羞成怒，恨不得将每位解放军战士剁成肉酱，对北上碉堡实行严密封锁，对老百姓的鸡羊抢劫豪夺，对妙龄姑娘践踏蹂躏，有人阻拦会成眼前刀下鬼。伊吾的百姓说，老天派下一拨贼，若要人人活得好，必把贼窝全端了!
守北山的战士饮食弹药断却。又是一天的黄昏，付强将两只木水桶用“∧”字形的担架左右绑在枣骝马腹部，同枣骝马说话到河边，用手比画着怎样在河里装水，怎样又将水偷运到前面去过的北山。付强引导枣骝马在河里蹲下去，等水流到桶里，起身上山送水。就这样这救命水在幽静的夜幕下，送到北山的战士嘴边。战士感动得无法表达，怎样表达都苍白无力，一战士干脆用中国人最高的礼节，扑通跪下，眼泪汪汪，拱手作揖。
土匪为了阻止解放军的援兵，对外扬言解放军二连娃娃兵全部战亡，对伊吾县城发动孤注一掷的进攻。
第二天深夜，付强和战士们又在两只木桶中装满馕饼，口嘱咐手指示，把枣骝马送出，临别时让枣骝马跑快点，是馕饼不是水，跑快不会溢出。机灵的枣骝马在付强抚着其臀部、悄声“走吧”的言行中，像天上的流星，一眨眼消失在黑暗中。付强躲在石罅缝中，紧攥着拳头，忐忑地想着枣骝马从这儿飙一埂，飘一坎，向前疾驰的样子，悬盼着枣骝马如箭似风般出现在自己跟前。
付强潜在石罅中，忽然，欣喜若狂地看到枣骝马准确地在送走它的老地方口吹唇音，踢踏碎步，焦急地在找它的主人、它的战友。付强低沉地说：“我在等您！”
待安排好枣骝马，付强召集二连党员会议，作了“拼死保卫伊吾，誓与伊吾共存亡”的讲话，要求十名党员组成敢死队。此时有一名叫狗娃的战士说：“报告连长，我现在就要入党。”“残杀我兄弟的仇未报……”一战士接言：“连长，不要教他入党，他才15岁，你想，如果入了……连长，留下这宗血脉！”狗娃一听，连蹦带跳，哭嚷不宁。付强说：“十名党员，同意狗娃入党的请举手表决。”八名战士举手，以示通过。付强说：“好！面对党旗，跟我举手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拼死保卫伊吾，誓与伊吾共存亡。”
“拼死保卫伊吾，誓与伊吾共存亡。”
“永不叛党！”
“永不叛党！”
就这样11人的敢死队组成了。
这天夜里十时许，付强又嘱咐枣骝马将500发子弹、一封信送至北山碉堡，遂将子弹和信绑好，送出伊吾县城。两个小时后在终点处又接上枣骝马，看到北山碉堡的回信才放下心。
每次送去迎来枣骝马，都是付强亲自千叮咛万嘱咐，左梳毛右挠痒，上绑架下捆物；是他跟栆骝马最亲、最昵、最信、最契，两两合作，就产生必胜的信念！
4月15日，土匪扬言15000人开始了对夺去伊吾的战斗。请看这匪首的模样：
邪戴国军大檐帽，
蚩蹬民族毡筒靴。
腰束对扣枣皮带，
指攥手枪露匪意。
暴眼突突放凶光，
尖颔髯髯欺鬃刷。
帮家建园属无能，
杀人祸事数有行。
这次土匪先用六○炮不停地轰击伊吾县城，东一炮，南一炮，没有准星，估计炮打完了，解放军没有做丝毫的还击，以为解放军全部成了炮灰。二连有作战经验的炮兵，估算好了刚才发射炮的目的地，开始反击，想要让大炮附近的土匪一个都逃不掉，全部殉葬。炮灰弥漫在伊吾县城上空，土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魂飘荡在西区的奈何桥上，良心不安。
过了一会儿，土匪又反攻上来。这一次瞄准的是我军驻守的南山碉堡。敌人分两队，前队已窜入离碉堡最近的战壕里，另一队留在后卫，看样子要拦截援军。付强所组织的11人敢死队被后面的土匪强火力压制，不得移动。土匪头子又战战兢兢地嚎起来：“杀死兵娃娃，金条黄花花。”付强将瞄准点放到最大距离400米，这儿“嘭”，那儿“咚”，听到一土匪喊“天爷啦！神枪手来啦！”在土匪头子倒下去的瞬间，战士们飞速边前进边和南山碉堡战士腹背同时射击。这前队土匪消灭殆尽。
就在这时候，准备好的最后一拨土匪倾巢出动，涌向我军驻守的南山碉堡。一时土匪的手榴弹一个接一个飞向南山碉堡。碉堡内的解放军已没有力还击，几个快手将快要着地的手榴弹，顺势推出去，爆炸在碉堡外。一同志已将一个顺势推上，然而就隔一秒中一个手榴弹飞来，再顺势推两个的时候，前一个爆炸，将这名战士的胳膊炸飞了。
就在付强死拼接近南山碉堡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枣骝马的唇音，再在喧嚣空隙中挣听，确实是枣骝马的唇音，在战壕中大喝：“援军到了！”在战壕中的战士怀疑付强吓傻了，还是做梦了。在付强的“大家看”声中，只见枣骝马如在硝烟中的一条飞龙，昂首嘶鸣，穿焰窜雾，后面真的是解放军后援部队。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长自己威风，灭土匪气焰。但奇怪的是一眨眼的时间，土匪竟没了，说不清的是瞬间又出现竞走跳跃的绵羊，跳崖坠埂。忽然有一只绵羊被树枝戳破了脸，发出人疼痛时的撒气诅咒声。原来这群土匪看到解放军的援军到了，才知大势已去，采取了不战而逃的羊皮伪装术。随着第一只绵羊中弹倒下，其余羊皮坠地，四蹄变成两脚，仓皇逃命。面临解放军的强势袭击，残匪如霜打的落叶，枪扫残骸。
付强揽着他的枣骝马不胜感慨，枣骝马奉命找援军又成一不败的传奇。
周围的老百姓感谢解放军的同时，其实都是想饱饱眼福，看看、摸摸、瞧瞧这战功卓著的神马！
二连剩下的一百○六人面对枣骝马，同行军礼，付强宣布军委嘉奖令：兹念神马功绩卓著，荣立三等功，不作退役处理，颐养天年，以示敬佩之意。兵团军委，1950年6月。1967年11月，这匹军功马酣然长睡，战士们为它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将它厚葬于北山主峰下。1988年5月，伊吾县人民政府在县城西圆盘山上建起了大理石军功马塑像，并立“军功马纪念碑”以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