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希腊:连接古老亚洲与新兴欧洲的地中海东部岬角
GREECE, THE ROCKY PROMONTORY OF THE EASTERN MEDITERRANEAN WHICH ACTED AS THE CONNECTING LINK BETWEEN THE OLD ASIA AND THE NEW EUROPE
希腊半岛占据了巴尔干半岛最南端,后者比它大得多。巴尔干半岛四面环水,北有多瑙河,西有亚得里亚海隔开意大利,东有黑海、马尔马拉海、博斯普鲁斯海峡和爱琴海分隔亚洲大陆,南有地中海与非洲为界。
我从来没有从空中看过巴尔干半岛,但想来,居高俯瞰的话,它一定像是欧洲的一只手,伸向亚洲和非洲。希腊就是大拇指,色雷斯是小指,君士坦丁堡是小指上的指甲盖,其他手指是自马其顿和色萨利伸向小亚细亚的山脉。[35]人们只能看到这些山脉的高处山脊,较低的部分都掩藏在爱琴海的波涛下,但只要站得够高,就一定能发现它们的影子,就像浸在水盆中半隐半现的手一样。
这只手的皮肤覆盖着坚实的高山骨架。总体上,由西北向东南伸展,我得说,几乎呈对角线走向。这些山脉有许多名字,保加利亚语的、黑山语的、塞尔维亚语的、土耳其语的、阿尔巴尼亚语的、希腊语的,但你只需要记住几个重要的就够了。
比如迪纳拉山脉,自瑞士的阿尔卑斯山脉延伸至柯林斯湾,这个广阔的海湾将希腊分成了南北两半,北部的三角地带被早期希腊人误认作一个岛屿(这也不足为奇,因为连接它与大陆的柯林斯地峡只有区区3.5英里宽),称之为“伯罗奔尼撒半岛”或“珀罗普斯岛”。在希腊神话中,珀罗普斯是坦塔罗斯[36]的儿子、宙斯的孙子,在奥林匹亚被尊为所有优秀运动员之父。
中世纪时征服了希腊的威尼斯人都是些乏味的商人,对曾经被做成烤肉端上父亲宴会桌的年轻人的故事毫无兴趣。他们发现伯罗奔尼撒的地图很像桑树(morus或mulberry)的叶子,于是给它起名为摩里亚(Morea),后来的地图上便都出现了这个名字。
在地球的这个部分有两条各自独立的山脉。北部是巴尔干山脉,也是整个半岛名字的由来。巴尔干山脉只占据了这片半环形山地的南端,余下的北段则是著名的喀尔巴阡山。一道有“钢铁门户”之称的狭窄河道切断了它们与喀尔巴阡山脉其他部分的联系。那是多瑙河为自己开凿出的入海通道,两道山脉却好似屏障,直接逼迫多瑙河掉头向东,最终放弃爱琴海,汇入黑海,要知道,刚离开匈牙利平原时它看起来可是直奔爱琴海去的。
不幸的是,这道将半岛与罗马尼亚隔开的高墙没有阿尔卑斯山那样的高度,面对自辽阔的俄罗斯平原呼啸而来的凛冽寒风,无法保护巴尔干免受其苦。因此,半岛北部堪称冰天雪地。但不等阴云抵达希腊,第二道屏障就把它们拦了下来,那是罗多彼山脉(Rhodope Mountains),字面意思是“开满玫瑰的山脉”(同样的字眼还出现在杜鹃花“rhododendron”中,即“rose-tree”,树玫瑰;以及爱琴海的罗得岛“Rhodes”,“玫瑰覆盖的岛屿”),意味着更为温和的气候。
罗多彼山脉的最高峰海拔接近9000英尺。而巴尔干山脉的最高峰也才8000英尺,旁边就是著名的希普卡山口,1877年9月,俄罗斯军队曾在它的种种恶劣条件下艰苦鏖战[37]。因此,在关乎半岛其余部分的气候问题上,罗多彼山脉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更别说还有白雪皑皑的奥林波斯山加持了,这座海拔10,000英尺的高山守卫着色萨利平原,希腊的国土正是自此展开。
肥沃的色萨利平原曾是一片内陆海。但珀纽斯河(中世纪地图上标为撒拉门布里亚河)在著名的坦佩河谷里掘出河道,将水引到了撒罗尼迦湾,广阔的色萨利湖于是倾泻一空,变成了陆地。可土耳其人对色萨利这个古希腊的谷粮仓视而不见,就像对其他东西视而不见一样。这不一定是出于恶意,倒更像是无望的穆罕默德信徒通常的态度,面对一切关乎眼前实际的问题,他们只是耸耸肩,回一句:“有什么用?”等到土耳其人一被逐出,希腊的债主们就将农民攥到了手里,继续之前中断过的事。如今,色萨利的土地上生长着烟草。这里有一个港口,名叫沃洛,阿尔戈的英雄们曾由此出发去寻找金羊毛,这个故事的出现远在伊阿宋诞生之前。此外还有一个工业市镇和铁道枢纽站,叫拉里萨。
出于好奇,也是为了说明在曾经的岁月里人们的争斗是怎样不可思议,我想提一句,这座位于色萨利平原上希腊领土中心的城市里有一片黑人区。土耳其人不在乎为他们作战牺牲的是什么人,为了镇压1821年至1829年间希腊人的大规模起义,他们从埃及属地调来了好几个兵团的苏丹人。拉里萨是那场战争的指挥中心,然而,战争一结束,可怜的苏丹人就被忘记了。他们困在了原地,直到今天都还在。
在我们继续之前,我得说,这样的怪事还多着呢。你会听到,非洲北部有北美印第安人,中国东部有犹太人,大西洋的一座无人岛上还有马。谨此供“纯血统”爱好者参考。
现在,我们要离开色萨利平原,翻越品都斯山脉,进入伊庇鲁斯[38]。品都斯山脉与巴尔干山脉差不多高,一直充当着分隔伊庇鲁斯与希腊其他部分的屏障。亚里士多德认为这里是人类的起源地,至于为什么,永远是个谜。毕竟,这是个饱受贫困之苦的国家,只有高山和漫步的牛群,没有海港,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自从罗马人在一场战役后将15万伊庇鲁斯人卖作奴隶(罗马人惯用的手段,以此建立权威与规则),这里的早期居民便所剩无几了。但伊庇鲁斯有两个地方很有意思,通往爱奥尼亚海的狭窄水道将它们从大陆上切了下来。一个是伊萨卡岛,传说中饱经磨难的奥德修斯的故乡;另一个是科孚岛,费阿刻斯人的早期家园,这个民族的国王阿尔喀诺俄斯是瑙西卡的父亲,瑙西卡是古代文学形象中最可爱的女人,是无人能够超越的优雅好客的典范[39]。如今这座岛屿(爱奥尼亚群岛中的一员,最初曾被威尼斯人占领,然后是法国人,接着是英国人,直至1869年才回归希腊)最著名的身份是塞尔维亚军队在1916年战败后撤退的藏身之所,就在几年前,它还遭受着法西斯海军的胡乱炮击。不过,这座岛屿很有希望成为一个冬季度假胜地,只是它也确实坐落在一条巨大的欧洲地震带上。
迪纳拉山脉是一个记录不良的地震源头,就在1893年,附近的桑特岛还在一次地震中承受了极严重的破坏。然而地震从来就无法阻止人们对于舒适地点的选择,我们总会轻视潜在的危险。如果环游世界,我们会在旅途中遇到无数火山,同时发现,平缓的火山坡地区域总是人烟稠密,胜过相对缺乏生气的贫瘠地带。谁又说得清这是为什么呢。现在我要离开伊庇鲁斯继续南行了,看呀,那是维奥蒂亚[40]!
我之所以要特别谈到这个地区,是因为它正是自然影响人类的经典范例,就像我在本书开头提到的。南有阿提卡的丘陵,北有伊庇鲁斯的群山和色萨利,维奥蒂亚看起来就像个夹在中间的大汤盘。对于美好古典时代的普通希腊人来说,维奥蒂亚人就是大老粗、头脑愚钝的乡巴佬、粗鲁笨拙的小丑、白痴、笨蛋、呆子、傻头傻脑的大傻瓜,注定是早期舞台上遭人取笑的廉价丑角,哪怕他来自缪斯诸女神的居所帕纳塞斯山,哪怕铭刻着德尔斐神谕[41]的神殿早已矗立在那片山坡上。
然而,维奥蒂亚人并非生来就比其他希腊人蠢笨。军事大师伊巴密浓达、传记作家普鲁塔克都是维奥蒂亚人,只是他们都很早就离开了家乡。没能离开的人继续承受着来自密布科派斯湖边的沼泽里蒸腾起的有害蒸汽。用后来的医学名词说,他们可能都是疟疾的受害者,这种疾病会妨碍人们的头脑发育。
法国十字军在整个13世纪自命为雅典的统治者,于是开始着手排掉沼泽中的水,维奥蒂亚的情况随之好转。土耳其人自然是放任蚊子在它们的中央腹地里滋生,维奥蒂亚人的情况便愈发糟糕。最后,新王国的时期到来了,法国和之后的英国人将科派斯湖的泥水全部排进了优比亚海湾,湖底露出来,变成了肥沃的牧场。
如今的维奥蒂亚人早已不再是连雅典或布鲁克林的擦鞋童都比不上的笨蛋了,而且,上帝啊,他们机灵得甚至能从苏格兰人或亚美尼亚人手中赚钱了。泥沼已逝,蒸汽远去,传染疟疾的蚊子不复存在。只是排干了几个瘴气弥漫的沼泽,若干世纪以来一直被视为傻瓜代名词而备受鄙夷嘲弄的乡村就完全恢复了正常。
接下来,我们来到了阿提卡,那是希腊最有趣的地方。如今我们可以搭乘从拉里萨开往雅典的火车前往阿提卡,这条铁路还与开往欧洲的主干线相连。但在过去,要想从北部的色萨利到南部的阿提卡,人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穿越著名的德摩比利山口(温泉关)。那并非我们今天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山口”,而只是两座高山间的一条狭窄缝隙。这道狭窄的山口只有45英尺宽,夹在奥塔山[42]和阿拉伊海湾之间,后者是优比亚海的一部分。就是在这里,古斯巴达国王莱奥尼达斯和三百斯巴达勇士为了保护欧洲,奋起抵御亚洲的进犯,战至最后一人。那是公元前480年,他们面对的是波斯王薛西斯集结而来的大队人马。两百年后,还是在这里,凶悍的高卢人被阻断了入侵希腊的步伐。甚至近到1821年和1822年,这处山口还在土耳其与希腊的战争中扮演着重要的军事角色。这个山口现在已经看不到了。海面退后了将近3英里,留下的只是一个五流浴场,只有饱受风湿病痛和坐骨神经痛的人会来泡泡温泉(德摩比利山口拼作“Thermopylae”,其中“thermos”是希腊语,意为“热”;英语中的温度计“thermometer”、热水瓶“thermos bottle”都源出于此),希望缓解病痛。温泉关战场之名就来自这些泉水。这是一场值得人类永远铭记的战役,只要人们还要向所有明知不可为却依旧坚守到底的牺牲者致敬。
至于阿提卡本身,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地带,一个岩石海岬,处在爱琴海碧蓝海水的环抱中。无数小山谷散落在它众多的丘陵间,每一道山谷都直通海洋,海面吹来的微风让它们永远保持着清新纯净的模样。古雅典人宣称自己机敏的头脑和敏锐的目光完全来自他们所呼吸的清新空气。他们也许是对的。这里可没有维奥蒂亚那样污浊的池塘来吸引疟蚊群集。所以,雅典人很健康,并且能够一直保持健康。正是他们最早意识到人类的身体与灵魂不可分离,意识到它们是一个整体,健康的灵魂少不了健康身体的支持,健康的身体无法离开健康的灵魂而存在。
唯有在这样的空气里,才可能从雅典卫城清清楚楚地看到彭特利安山脉,这条山脉巍然矗立在马拉松平原上,将大理石送往雅典卫城。但造就雅典人的并不只是气候,这一点至今依然。
那里有大海,因此阿提卡人才能抵达一切人居之地或无人荒野。还有大自然的奇思妙想,它在平原中央抛下一座危岩陡壁的微型平顶山,大体上就是一个500英尺高、870英尺长、435英尺宽的台地,四周环绕着伊米托斯山(雅典最好的蜂蜜产地)、彭特利库斯山和埃伽列斯山。就在这些山坡上,因薛西斯焚城而出逃的流离失所者目睹了波斯舰队在萨拉米海峡[43]的覆亡,前后不过短短几天。头一次,这座陡峭的平顶小山吸引了北方来客,因为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所需的一切——食物和安全。
无论雅典还是罗马(或者现代的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古代欧洲最重要的定居点都不临海,而是在若干英里之外,这是个有趣的现象。或许是因为诺萨斯,早在两座城市建立的数百年之前,这座克里特岛城市就是地中海世界的中心,它的遭遇警告着后来者,如果永远都得为海盗突袭而提心吊胆,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不管怎么说,走海路到雅典总比到罗马更加方便。抵达比雷埃夫斯港口(至今仍是雅典的港口城市)后,希腊水手很快就能和家人团聚。而罗马商人还得花上3天时间赶路回家。这有点太远了。于是他们不再返回家乡,转而在台伯河口的水岸边安家,罗马就这样一点点失去了与辽阔海域的亲密联系,而对于任何有野心称霸世界的国家来说,这种联系都无比重要。
然而,渐渐地,这些台地人,这些“最高处城市”(“卫城”拼作“acro-polis”,这正是它的字面意思)的居民搬到了平原上,围绕他们的山脚修建起房屋,围绕房屋修建起城墙,最后,将它们与比雷埃夫斯的防御工事连接起来,开启了商贸与劫掠的辉煌时代,不久后,他们坚不可摧的要塞就变成了整个地中海上最富足的大都市。卫城不再是人们居住的地方,摇身变成了圣地,一个白色大理石神庙群傲然矗立在阿提卡紫罗兰色天空下的圣地,一个至今依然独一无二的崇高圣地——即便土耳其火药库的爆炸摧毁了它的大多数主要建筑(发生在1645年的雅典之围中)[44],即便还有诸多历史名胜也同样完美展现了人类最了不起的才华。
1829年,当希腊重新赢得独立时,雅典早已萧条,变成了一个仅有2000人的村庄。到1870年,它的人口是45,000。现在是700,000人,增长幅度只有我们美国西部的一些城市可媲美。要不是希腊人在世界大战后立刻拿命运当赌注,还愚蠢地扔掉了他们从小亚细亚得来的一切财富珍宝,今天的雅典早就是爱琴海上一大强国的中心了。不过这依旧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上帝的磨坊转得很慢,却日夜不停。这座以宙斯最聪明、最智慧的女儿——从父亲头颅里生出来的雅典娜——命名的城市已经展现出了它无比强大的生命力。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前往伟大希腊半岛上最后也是最遥远的部分了。在那里,噢,我们的自信与祝福的言语都将失去效力。因为父亲的大恶而加诸珀罗普斯身上的诅咒从未离开这片承袭了不幸王子之名的土地[45]。在阻隔海洋的高大山脉背后,静静卧着田园牧歌的阿卡迪亚,这是诗人称颂之地,牧羊人和牧羊女生活在这里,他们头脑简单,淳朴可爱。诗人们将最大的热情倾注在这个他们所知最少的地方。事实上,阿卡迪亚人并不比别的希腊人更诚实淳朴。如果说他们不像其他世故的希腊同胞那样玩弄心计,那也并非他们不喜欢,只因为从没见识过这些手段罢了。他们的确从不偷盗,不过一个只有椰枣和山羊的乡村也没什么值得偷的。他们不说谎,那是因为他们的村庄太小,每个人都熟知一切人和事。如果说他们没有像厄琉息斯[46]和其他雅典人的神秘宗教中心那样不厌精细奢靡地供奉神明,那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神,伟大的潘神[47],若是比拼粗俗玩笑和粗野村夫的愚笨的话,他倒是能令奥林匹斯众神甘拜下风的。
没错,今天的阿卡迪亚人依旧骁勇善战,但这对他们来说却毫无益处,因为和绝大多数农民一样,他们讨厌纪律,永远也无法选出一个众望所归的指挥官。
阿卡迪亚山区以南是拉科尼亚平原,那是一片肥沃的原野,比阿提卡的河谷还肥沃得多,却也是一片自由思想的不毛之地,除了最必要的生存问题,人们的脑子里空空如也。这片平原上矗立着最古怪的古老城市。它的名字是“斯巴达”,凡北方的希腊人所厌恶的,就是它所支持的。雅典人对生活说“好啊”,斯巴达人说“不”。雅典人相信灵性的光辉,斯巴达人追求功效与实绩。雅典骄傲地宣扬它的杰出子民提出的“天赋人权”。斯巴达将所有人都拽入沉闷乏味的日常琐事。雅典向外国人敞开大门。斯巴达将他们拒之门外,加以杀害。雅典人是天生的商人,斯巴达人绝不允许自己的双手被交易玷污。如果我们以最终成果来判断这两种形态,斯巴达的城市做得并不那么好。雅典精神影响了整个世界。斯巴达精神与孕育它的城市同在——而这城市已经消亡了。
在现代希腊地图上,你会发现一个名叫斯巴达的地方。那是一个村子,生活着一些小个子的农夫和不起眼的养蚕人。村庄建立于1839年,据推测,那正是古斯巴达的所在地。热心的英国人出钱,一名德国建筑师做了规划。然而没有人愿意去那里生活。经过差不多一个世纪的努力,如今村子里有了4000名居民。古老的珀罗普斯诅咒!那是更加彰显于半岛另一地区的诅咒,在迈锡尼的史前要塞里大肆逞威的诅咒。
迈锡尼遗址距离纳夫普利翁不远,后者是伯罗奔尼撒半岛最著名的港口城市,就坐落在同名海湾旁。这座城市在耶稣降生前5个世纪就已经毁灭了。但对于我们这些现代人来说,它甚至比雅典或罗马更加重要。因为在遥远的史前时代,人类文明正是在这里第一次触及了蛮荒欧洲的海岸。
看看从欧洲伸向亚洲的巴尔干“大手”那半没在水下的三条山脊,你就会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三根“手指”由岛屿组成。如今这些岛屿大都属于埃及,只有爱琴海东部少数几座被意大利占据,而且将一直被意大利所占据,因为没有国家愿意为这么几座遥远海面上毫无价值的岩石堆大动干戈。方便起见,我们将这些岛屿分成两组,即靠近希腊海岸的基克拉迪群岛和靠近小亚细亚海岸的斯波拉得群岛。就像圣保罗早就知道的,这些岛屿之间的航行距离都很短。它们组成了桥梁,埃及、巴比伦和亚述文明循着这座桥梁西进,直至欧洲海岸。同时,受到爱琴海岛屿上的早期亚洲移民影响,这些文化显然都被打上了鲜明的“东方”烙印,带着这些烙印,它们最终来到迈锡尼。如此看来,迈锡尼本应替代后来的雅典成为古典希腊世界的中心。
为什么这一切没有发生?我们不知道。就像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马赛屈居罗马的光芒之下,要知道,按道理说,前者本可以接替雅典成为地中海的霸主,而后者不过是一个异军突起的新兴村庄。迈锡尼短暂的辉煌和它突如其来的衰亡也许永远都是个谜。
可是,你或许要抗议了,这些都是历史啊,这本书不是讲地理的吗!是的。但在希腊和许多古老的文明之地,历史和地理总是相互交织,无法分开来单独探讨。而且,依照现在的观点看来,这地方也没多少地理知识值得特别提出来说。
如今,一条大约3英里长的运河穿越了柯林斯地峡[48],但它太窄太浅,大型船只无法通行。而经过一系列与土耳其的战争后(有单独打的,也有联手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黑山共同作战的),希腊几乎扩大了一倍的疆域,可随后又丢失了一半的新领地,因为它忙着实现辉煌的梦想,却低估了土耳其的战斗力。今天的希腊和过去一样乐于探索海洋,共和国的蓝白旗(那是古老的巴伐利亚色,1829年重获独立后由第一任国王引入)在地中海随处可见。偶尔,这些希腊轮船也会出现在北海和波罗的海,只是在那里,它们可不像济慈[49]笔下的希腊水瓮,反倒以邋遢肮脏而著称。至于其他,这里还有无花果、橄榄和黑醋栗,可以出口到所有喜爱这类美味的国家。
希腊能够像它的众多子民所希望和热切期盼的那样,重新赢回曾经的辉煌吗?或许吧。
这样一个国家,曾经被马其顿人、罗马人、哥特人、汪达尔人、赫鲁利人和斯拉夫人轮番占领,曾经被诺曼人[50]、拜占庭人、威尼斯人和十字军那乱七八糟的乌合之众征服而沦为殖民地,曾经人口锐减以至几乎被阿尔巴尼亚人所取代,曾经被迫屈服于土耳其人的统治几乎整整四个世纪,曾经在世界大战中被当作协约国的给养基地甚至被迫成为战场……这样一个国家,历尽种种磨难,几乎看不到重新崛起的希望。诚然,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只是他们的希望分外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