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犹待宋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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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地

等他们站在众多岔道口之间时,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她总是在被牵着鼻子走,时隔这么久,她却依然无法对他的命令视而不见。

想到这里,竟有些不甘心,脚步也不由急乱起来。

“小心!”

她被他的喝止声惊住,生生止住步子,这才注意到距离不过两步的前方竟然少了一个阴井盖。有些后怕地赶紧绕道走了过去,“看来这里的住户果然搬得差不多了,不然哪有人敢在这里偷公家的东西。”

“是啊。”他指着前面的路口,“我记得以前有一个小偷在这附近偷东西,一下子就被住在这里的人给逮住了,什么叫一呼百应我算了彻底领教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住在这里的人全部跑了出来,集体扭着那个小偷去了派出所,那场面真是毕生难忘。”

说起这个,穆凡也想了起来,笑说了一句:“那个小偷肯定特别后悔来这里偷东西。”

他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路灯侧头看她,“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穆凡将头发捋到耳后,随口道:“是么?”

他点头,不经意瞥到她略显小巧的耳朵,有些诧异:“你打了耳洞?你不是最怕痛的么,还说这是自虐,宁死也不会去打。”

“人是会变的。”她朝前走去,绕过路面上一个又一个已显得千疮百孔的泥坑,身后是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她仿佛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这里。还是像从前一样穿过个一个个弄堂,朝着学校走去。

身后的少年会追上来,紧抿着嘴唇,明明心里责怪她又起晚了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认命地跟着她奔跑,然后牵起她的手,小心地呵护着她不摔倒。

那时候,他的手心是柔软的,带有微湿的汗水,握着她时仿佛还有些颤抖。

曾经那么甜蜜的回忆,如今回忆起来,却只剩苦涩。

“你在想什么?”也许是她的表现过于沉默,他突然出声问。

她沉吟道:“我在想,住在这里的居民可以得到政府多少赔偿。”

他皱眉,“故地重游让你想到的仅仅是钱的问题?”

“很奇怪么?”

他笑,却没有接话。

“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变得市侩又世俗了,满脑子只有钱。”她替他把话说出来。

“人长大了都会变得世俗,只是,我一直觉得你不会。”

她垂下眼睑,笑得肆意而不屑,“为什么觉得我不会?”

“不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而已。”他偏头看她,黑暗中双眸亮得惊人。

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假装没看到,赶紧低头往前走。

又继续朝前走了一段,因为已有部分区域开始施工,前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穆凡皱了皱眉,“重游的也差不多了吧?该回去了。”

“我记得这附近有棵树,好像是这条路。”他不理会她的建议,朝着回忆中的路走去。穆凡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周围的瓦墙已显颓败,到处都是散落的砖块和碎玻璃,他一身笔挺的白色衬衫和西装裤,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到极点。她有些担心地跟着他的步伐朝前走,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哪里脱落的墙砖砸到。

“我明明记得在这附近的,怎么不见了。”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她。

她跟上脚步,看了看四周,“也许这里要拆迁,树早被移植了吧。”

“是么。”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沉默起来。

“既然找不到就走吧。”实在是太晚了,她本就不该这么纵然自己。

“宋凡。”宋景生抬头喊住她,“我很抱歉。”

她顿住脚步,却不回头。

“我以为只要我离开,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他深沉的声音缓缓传入她的耳中,“可是很抱歉,事情并没有如我所料的那样发展。”

“那如你所料该如何发展?”她回头,目光灼然直视而去,神情讥笑,“你觉得只要你走了,宋汝良就会抱着那一丝一毫的良知留下来?就会还念着夫妻之情不和我妈离婚?还是会挥刀断情与你妈分开?”

宋景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反问怔住,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她冷笑:“你的离开只是加速了这一切的发生。何况你如今说抱歉不会显得更加假惺惺么?你本就是抱着摧毁我家的目的来的,如今说抱歉只让我觉得很可笑。”

他缓缓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是啊,他从来未想过伤害她,然而结果却是背道而驰。

穆凡闭上眼,靠向身后的墙壁,有些疲累。

她不明白今夜究竟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地遇到他,又莫名其妙地坐上了他的车,还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发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本应该拒他于千里之外,与他再无交集。可以她的个性,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除非是她自愿的。

“算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站直身子,再睁开眼时已清醒许多,“真的太晚了,我想回去了。”

这次他不再诸多借口,点头说好。

从老区到家,路途并不短,然而这段路上没有再说过话,车里的气氛压抑到近乎窒息。好不容易到了小区门口,他握着方向盘,缓缓将车驶入小区,停下了她家楼下。

安静的车内,只能听见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心情突然复杂起来,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迫使自己大方超脱一些,转头笑道:“谢谢你送我回家。”

说完,她打开车门,他用更快的速度拦住她,“我想见见阿姨。”

他侧首看着她,目光如深潭一般,让她无从抗拒。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我想她不会想看见你,至少现在不会。”穆秋萍目前的精神状态才好一些,她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见面。

“我听说阿姨的身体状况不大好。”

“听说?”她猛地抬头,冷声质问,“听谁说的?听说了些什么?”

“听谁说的和听说了什么有那么重要么?我只是在担心阿姨的情况。”

“是么。”她双臂交叉于胸前,嘲讽的笑意挂在嘴角,“那谢谢你的关心了,但这些都与你无关。”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的冷淡和坚硬。宋景生沉默了片刻,说:“你敏感了许多。”

她冷笑,“人总要学会保护自己。”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幽暗,“这些年,你和阿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自他离开后,宋汝良的绝情、景韵的嘲笑、穆秋萍的绝望、拖着行李离开时的狼狈、穆秋萍的病症还有之后发生的种种都已渐渐在心头模糊成一个又一个场景。本以为会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然而时间终究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锐刃,再难忘的人和事都会慢慢磨灭直至消失。

然而忘却并不代表原谅。她可以装作陌生人永无交集,却不可以有说有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宋景生,七年了,我好不容易让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她看着前方被车灯照耀出一片黄色的草坪,平静地开口,“自我改姓穆的那天起,我和你就已不再是兄妹关系。你如今再来关心我们是为了什么?我和我妈过得很好,衣食无忧风平浪静,并不需要你抑或是宋家的任何施舍。”

“你是这么想我的?”他松了松领口,表情显得不悦而烦躁。

“那我该怎么想?难道说……”她微笑转头看着他,笑意微妙,“我该认为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关心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