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打算结婚的!
锺理和:我和表兄(邱连球)送二哥到高雄;他已和北部的伙伴约好在台北碰头。一路上都有新兵的送行行列。新兵肩系红巾,频频向人们点首微笑。送行的人一齐拉长了脖子在唱陆军进行曲:
替天讨伐不义,我三军忠勇无比……
二哥深深地埋身车座里,表情严肃,缄默不语。我平日钦仰二哥,此时更意识到他的轩昂超越。我告诉他我也要去大陆。二哥微露笑意,静静低低地说:好,好,我欢迎你来。
锺润生:我因为跟锺番薯合股做生意的关系,跟和鸣几个兄弟也算熟。就我所知,锺里虎开布店所赚的钱都被他小姨控制,不容易拿。所以,和鸣去大陆的钱都找我帮他打理。
“润生哥,”临行前,和鸣来向我辞行,“我什么东西都弄好了。我要走了……可是我有一件事不知怎么办?”
“我帮得上忙吗?”我直接问他。
“我不孝。”和鸣自责地说,“我不放心母亲。如果她已过世,也就算了。可是她还在。我放心不下……”
训练后就要到战场当炮灰的台湾人日本兵
“你放心走吧!”我立刻向他保证,“我会给你看着的。”
后来,和鸣的母亲果然思子成疾,经常失神地在路上走,见了熟人,就问人家知道和鸣去哪了吗。我于是专程去找她谈话。我一边安慰她,说和鸣不会有事,很快就会回来看她;同时一边劝解她,多去老潭头(屏东长治乡潭头村)大女儿家,或大路关娘家,走走。她就说她晓得听了。
蒋蕴瑜:寒假期间,浩东回台省亲。我跟他谈到有关卢沟桥事变的真相等种种事情。浩东听了惊讶地问说:“谁告诉你这些事的?”我回答说是许强。浩东于是感慨地说:“他为什么现在就让你知道这些事呢?我还希望能让你多快乐一两年呢!”这时候,浩东才向我透露他准备的计划:暂停学业,积极招募同志,一起奔赴祖国大陆,投入抗日战争。
知道了浩东的计划后,我立即对他这项兼具严肃的民族主义与浪漫的革命情怀的行动,感到莫名地向往。有一天,他终于也来招募我了。
“你和棠华怎么样了?”他先是装作无心地问说。
“什么怎么样?”我回他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我是不打算结婚的。”他突兀地说。
“笑话!”听他这样说,我忍不住不高兴地回他说,“我又没有说要嫁你!也不是因为这样我才拒绝他们的。”
浩东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严肃地对我说:
“跟我一起到大陆奋斗吧!”
当下,我竟毫不考虑就答应他了。然后就回家向生父戴旺枝禀报。
“你知道人家要走的是什么路吗?”父亲先是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问我,然后才又说,“一个女孩子,没有订婚,没有做饼,怎可就跟着他过大陆?”
我于是把这个意见告知浩东。
“要做饼就做嘛!”浩东笑了笑说,“看要做多少?拿钱去做就是了。”
原本为了革命志业而抱独身主义的浩东,为了我,竟在传统的压力下,放弃原则,同我们家下聘。
我还记得,饼做好时,浩东特地委请他的表兄弟邱连球及弟弟理和,代表锺家,亲自送到我的生身父母面前。这样,我们就算是订了婚。
当天,戴家父母还特地办了两桌酒席,宴请亲朋。一方面算是喜酒,一方面则算是给我们饯行。
电影《好男好女》中蒋碧玉向生父禀报要去参加抗战的剧照(蔡正泰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