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一席酒宴,吃吃喝喝过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说上林苑的梅花正好,清宗就说要去上林苑赏梅,我就只能跟着一行人出了龙阳宫朝上林苑走去。
一行人,行至上林苑的花池边,赵祯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对后面还抱着一盒珠宝不停数看的我开口,“跟紧点,别丢了。”
我呶着嘴瞟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当我弱智呢。”
赵祯对我顶嘴也已经习惯,只是摇了摇头,道:“女儿家生了你这副利嘴,真是个祸害!”
我冷眼一扫他,不理会,径直的一撞他就大步的走到前面去,但还没走两步,脚下一个不稳就踩到了裙摆,一个狗爬就朝前扑了下去。来不及惊叫,已经推上了前面的一个身着碧色的女子,本以为会摔得全身痛,却没有痛,而是冷!冰冷!
一阵水声之后,剌骨的冰冷伴随着窒息迅速涌上我的头,感觉到胸口被水呛得闷痛,我一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盒子,另一只手死命地朝上扑腾,感觉到旁边还有那个被自己带下女的女子不会游水,出于责任感,也顾不得自身难保,狠命地抓住她的手腕试图把她拉上水面,但是无奈现在的身体力量小,而且长时间的没有游过水,只能一下一下的陷。
当模糊地看到水里有人朝这边游了过来,我更是把那女子的手拉紧了,等那人游近,也才看清是赵晋,我心里感觉是有救了。
赵晋一把拉过那个女子的胳膊试图朝岸边靠近,但是池水太冷,加上池里错纵的水草,任他力气再大,也只能带着一个人游动。一怔之后,赵晋的手伸向我拉着那个女子的手,用力的一扯就分开了,然后就头不回的带着那个女子游开了,而我就被赵晋遗弃在了冰冷的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像是有人唤自己,但是我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水下室息没了知觉,只感觉有人在下面拉着自己,又有人拥着自己上下的漂浮着。
“司马雪。醒醒。”有人拍着自己的脸,以及全身上下刺骨的冷,我努力的眯开一点眼睛,只感觉眼前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胸口被刚才喝下的冷水冰的生痛。
“快快。传太医。”听到有个呵斥的声音,我已经太困了,感觉有个同样冰冷的身体抱着自己在跑动,最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长长的梦,灯火昏暗的宫殿下,一个很像司马雪的小女孩缓缓走在一处回廊里走着,四下的打量的,满脸的焦急,像是迷了路。
“你是哪个宫的?迷路了?”一个年轻的少年走了出来,一袭青衫,风度俊朗,依着眉目看了半晌,才惊然发现竟是赵晋,只是相比现在要年少很多。
小女孩立马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我是来赴宴的,找不到回去的路。”
少年微微一笑,“我带你回去!”
少年领着小姑娘缓缓在宫里走着,然后将她送到一处殿门外,那小女孩羞红着脸谢礼。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司马雪。”
一片灯火阑珊,两个人影在宫殿外的花树下坐着,竟是司马雪和赵晋。
“四殿下,花都城外有些什么?上元灯会上都有些什么?”
“花都城外有一座最高的山,叫无名山。上元灯会上有烟花,鹃淮河上有船坊,沿河有贩子卖糖炒粟子、糖果子。”
“多好,只可惜生在相门,不能去一眼亲睹。”
“他日我定会让你亲见。”
做着一个似是而非的梦,一切都像是自己经历过,又像是一些片断的电影,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直到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弄醒。
“吡。”我拍着剧痛的头挣扎着坐起身子。
“小姐。小姐醒了。”两个宫女模样的人赶紧小跑着近了床,听到叫声屋外也立即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着朝服的太医赶紧上前来帮我把脉。
“妹妹。”一阵香风扑来,司马蓉已经中一大群宫女跟着进了屋里在床边坐下。
我打量一眼这间装饰华美精致,四处流风溢彩的屋子,古色古香,格局考究,想必是司马蓉的宫殿里。
“姐姐。”我回声。
司马蓉一边焦急的看着我,一边赶紧追问把完脉的太医:“如何了?”
太医行礼道:“二小姐烧已经退了,微臣开些药,只需再静修半个月,便可痊愈。”
司马蓉大松一口气,挥手示意旁边的宫女送太医出门,又转过脸看身我,道:“妹妹,你可是吓死我了,你若是出了事,我可如何向父亲交代。”
我心里一想,要是我死了,估计你们的联姻大计就要流产,当然没办法交代。
“我。我这是怎么了?”我脑子里只记得去赏梅,然后就是乱七八糟一片了。
司马蓉一脸怜惜,道:“唉。你在去上林苑的路上摔倒,还带着杜茜一起掉进了池里,若非小王爷不顾寒水跳下去救你,还止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落水。水。”剧烈的一阵头痛再次席卷而来,眼前闪过无数的片断,止不住心痛上涌翻动。
“妹妹,你不知这几日可是让我和父亲心死了,唉。以后可要当心了。”
我努力的压下脑中的杂乱思绪,道:“姐姐,你说杜府小姐也落了水,她怎样。”
司马蓉道:“那日四殿下一下水就拉着她上了岸,因为救的快,当日就醒了,倒是你的脚被水草绕住,小王爷可是在水里折腾了许久才把你弄上岸,别提当时多危险了。”
“小王爷怎样了?”我有些意外的追问。
司马蓉脸上一笑,看着我道:“放心,小王爷只是受了些风寒,他这几日天天守在这里,今个儿也是才离开不倒一会儿。”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竟然睡了几天,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有劳姐姐了。”
司马蓉一笑,道:“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倒是你要好生谢谢小王爷,他可真是对你上了心,平日人人都说小王爷风流成性,却不料对你倒是一门心思的关心,看来妹妹这绝色容颜还真是留住了小王爷的心呢。”
我心里一阵暗叹,若是靠容貌留住一个人,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这样的感情太让人生畏。
“四殿下这几日有没有来过?”一想到梦中的那些片段,我就感觉到了沉痛。
司马蓉道:“杜茜落水后便住在德昭宫,怎会到德敏宫?”
“哦。”我应了一句,不再说话,由宫女服待着吃了些东西,我就又躺下,感觉殿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我才又睁开眼睛,盯着殿顶柱梁上的花纹怔怔的发呆,那些都是梦?还是真的?
“想什么呢?”赵祯的突然出声吓得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
“看你精神还真不错呢,有力气!”赵祯玩味的看她。
看清来人是赵祯,我才恢复神经,一阵无力的倒回床上,“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赵祯撂襟在床沿坐下,淡笑着打量起床上的我,半晌才道:“看来你真是醒了!”
我不愿意多说话,翻了个白眼,就不再理会。
“怎么?一落水,就收性子了?”
我撇了撇嘴,道:“我现在很累,没力气跟你争,你要怎么说都随便。”
赵祯一笑,伸手将床上的被角掖紧,不多说,只是盯着床上的我。
“看什么?没见过美女?”被赵祯的桃花眼盯着,我感觉到了有些耳朵发热,暗骂自己没用。
赵祯挑眉一笑,道:“美人儿见过不少,不过你这种的少见。”
我道:“收费!”
赵祯脸上地笑立马被郁闷代替,道:“你就那么爱财?落水的时候还死抱着那珠宝盒子不放,这会儿还想着钱。”
我一扭脖子,道:“我很爱财!我的最爱!”
赵祯一听就气了,起身道:“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我不气,道:“我的脑子里有脑髓,脑浆,脑神经等等,那么你知道你的脑子有什么吗?”
不用想也知道,赵祯的脸色更是难看,愤然道:“我倒是奇怪了,我那么不要命的救你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扭过头,道:“这个你别问我,我不知道,要是你后悔了,你现在把我丢回水里我没意见!”
“你。”赵祯几乎恨不得伸手抽我,紧紧地握着五指作响。
我其实不是有意要气他,只是一想到脑子里那些画面,就不禁感觉胸口闷胀的发痛,那是原本的司马雪所拥有的记忆,现在却全都在我的脑子里有了。
“你说。你说你到底什么不满意了?救了你不谢也罢,还摆着一副臭脸色,给谁看?”赵祯紧握着五指冲床上的我大声地吼到。
原本已经是极为难受我经他这么一吼,再也抑不住胸口的胀痛,猛地坐起身子,眼泪不禁溢了出来,大吼:“我没一样满意的,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我想回到我的世界,我不想。”
“……”未等我继续吼下去,赵祯已经用一个霸道的吻止住了我有嘴,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赵祯近在眼前的眼睛,清晰的可以数清他睫毛。
“等你睡醒了,不发疯了再说!”赵祯松开我的胳膊,然后转身出门。
自醒后,除却与赵祯大吵一架,就老老实实的在昭德殿里休息了两日,我总算是能起床行走了,看到外面天气不错,就让宫女扶着自己出了殿,皇宫里春节的气氛还很浓,到处都还是红绸结,阳光下的皇宫,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布局巧妙,错落有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我放眼打量着到处的宫殿,“德昭宫在哪里?”
身后的宫女赶紧行礼指着一处青灰色的宫檐,道:“就在那边。”
我想了想,道:“我不小心带着杜小姐落了水,想去瞧瞧,你带我过去。”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但见我脸色有执定,最终还是行礼应是,扶着我朝德昭宫走去。
绕过几道回廊,再走过一小段的石子花径,就到了德昭宫,相比于德敏宫,德昭宫要简单的多,最大的特点莫过于殿前有一个大大的掖池,深不可测,碧波涟漪,时面各色的鱼儿四下的游动着,很是可人。
由宫女扶着,我就进了德昭宫,再问了殿外的宫奴就找到了杜茜所在的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了正斜倚在床上看着一卷琴谱的杜茜,眉目淡雅,气质安宁,一个温雅可人!
见到我进门,立在床边的宫女赶紧机灵的附身在杜茜耳边说了一声。
杜茜微微惊异的抬头,就将琴谱递给宫女,正待起身,我已经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示意不要起来。
“司马妹妹身子未好,怎么过这里来了。”杜茜微笑着拉上我的手,又侧头吩咐旁边的宫女,道“快给司马妹妹拿件披风过来!”
我一边由宫女披上一条白狐披风,一边笑道:“是我不小心带你下水的,真是对不住,若是再不来向你道歉,真是过意不去。”
杜茜笑道:“妹妹真是客气,妹妹也是无心,好在都相安无事!”
我一听她没有生气,也露出一个笑,却还未待多说,已经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
“殿下!”杜茜欲起身行礼,赵晋抬手示意不必。
我微微一怔,吸了口气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缓缓行一礼。
赵晋伸手扶上我的胳膊起身,当我抬眼看向他时,他怔了一下,即而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司马小姐身子未好,不益在外面多作行走,我还是送你回大皇兄宫中吧。”
我在嘴角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转身向床上的杜茜略略一笑,就随着赵晋出门,走到殿外的掖池处,我示意跟着自己的宫女止步,道:“你们在此先候着,我想看看这掖池的鱼儿。”
一行宫人赶紧止步后退,抬着步子离开宫女数丈远,我才停下脚步,一转身也毫不意外的就看到跟上来的赵晋。
我抬头看着赵晋,却不说话。
“你想起来了!”赵晋一贯的淡漠。
我道:“是吧,像是一个梦。”
赵晋道:“想听吗?”
我点头。
赵晋转过身看向掖池的鱼,道:“第一次遇到你,是在城南的一所院子,我因出城办事遇到大雨才不得不寻檐遮雨,在我最为狼狈的时候你举着一把紫竹伞提着一只花篮从雨中迎面走了过来。你让我进园避雨,又一直不多说话,小小年纪,总有着一副冷冷清清的眼神,直到雨停送我离去,我都不知你姓甚名谁。正当我想要让人去打探你的出处时,你却出现在了宫中,那是宫中的百眷宴,凡三品以上官员的内眷都可到宫中赴宴,你因出殿赏月迷路,我带你回了宫殿,才知晓你竟是司马府的二小姐,只因你母亲身份出自勾栏,一直被移居府外。第二年,我又在宫时巧遇了你。第三年,第四年,我们没有相约,却在每年的宴上总能相遇,你弹琴,我吹箫。那时的你话不多,文文静静,甚至还很冷清,却总是能说一些让人听到心里的话,直到今年赴宴时,你告诉我司马镜欲将你嫁与赵祯,你央我带你离开。”
赵晋的话最终停在在一声叹息之中,我冷清一笑,接道:“但是你没有答应!”
赵晋不语,但是答案却是肯定的。
我淡声道:“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一直留意我,一再的容忍?”
赵晋微叹一口气,道:“我欠了你的!”
我不置可否,道:“你心里有可有她?”
赵晋蹙眉转身,打量着我,半晌才道:“你变了,变的太不一样了!”
我微微一笑,道:“不是变了,兴许我根本就不是当初的司马雪了。”
赵晋却不惊异,道:“若不是同样的容貌,我定不敢信你是司马雪。”
我道:“也许那个司马雪再不会回来了,现在的司马雪,就是你眼前的这个!”
赵晋道:“现在的司马雪,比起从前的,要快活!”
我微微一笑,道:“那就好!”
言罢,我就转身欲走,却被赵晋拉住胳膊,道:“你会因此而恨我?”
我微笑着转头,道:“看缘份吧,现在我不知道。”
赵晋道:“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所对你做的事,会让你觉得失望,你可会谅解?”
我依旧一脸笑意,道:“这个我不知道,或许吧!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司马雪有幸得殿下厚爱,只是而今都已是过往之身,以后就各自随缘吧。”说完,伸手取下肩上的披风放到赵晋的手上,道:“帮我谢谢杜姐姐的披风。”
我尽量不动声色脸上带笑的转身离开,脚下却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急促,一个痛彻胸腔的声音在心间涌动着,相见真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司马雪的那场数年的痴恋,终是被我这个外来之人给画上了句号。
看着我由宫女伴着离去,身上素色的衣裙在风起的时候闪过一些影子落在地上,直到消失在假山后面,赵晋还迟迟不肯收回目光。
“司马雪,若是有哪一日,你发现我所做的事伤了你,你定要原谅我,生在皇家,我必须争!”
我回到昭德殿的时候已经感觉全身的无力了,刚踏上宫殿的台阶看到一个自着素色锦袍的身影时,就止不住的瘫软下去。
“司马雪!”赵祯伸手接住我。
我无力的闭上眼睛,靠在赵祯的怀里,道:“带我出宫。”
赵祯皱眉,道:“你现在身子弱,不能出宫。”
我没有太多的力气解释,依旧只是虚弱的喃声道:“带我出宫。”
赵祯看着情里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我,犹豫片刻,最终打横将她抱起,不顾宫女的阻拦大步的朝宫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