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诗话(中华经典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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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品有九品:品性,品格,风格。钟嵘《诗品》之“品”,有评品、衡量和等级、次第的双重之意,与此不同。: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曰高”九句: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何谓高?凌青云而直上,浮颢气之清英是也。何谓古?金薤(xiè)琳琅,黼黻(fǔ fú)溢目者是也。何谓深?盘谷狮林,隐翳幽奥者是也。何谓远?沧溟万顷,飞鸟决眦者是也。何谓长?重江东注,千流万转者是也。何谓雄浑?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者是也。何谓飘逸?秋天闲静,孤云一鹤者是也。何谓悲壮?茄拍铙歌,酣畅猛起者是也。何谓凄婉?丝哀竹滥,如怨如慕者是也。古人之诗多矣,要必有如此气象,而后可与言诗。”。其用工有三:曰起结起结:开头和结尾。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诗既难于起,又难于结。若起不得法,则杂乱浮泛,一篇之中既不得机势,虽善于承接亦难生色。……至于一结,尤为不易。……从来作者于对结处,往往以轻心掉之,以草率了之,此大谬也。”,曰句法注4,曰字眼字眼:诗文中精要关键的字或词。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若夫字法,所以组织成句者,一字妥帖,则全篇生色。下字之法:贵乎响,言其有声也;贵乎丽,言其有色采;贵乎切,一字可以追魂摄魄也;贵乎精,的然如明球,屹然如长城也。”。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优游”二句:优游,悠闲自得。不迫,不紧不急。沉着痛快,坚劲流利,遒劲酣畅。二者形容了诗歌的两种审美风格。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古来诗人多矣,诗体备矣,严氏所云两大界限,实足以包举无遗矣。……优游不迫者即陶(渊明)韦(应物)一体,从容闲适,举动自如。……至于沉着痛快,……则倾囷(qūn)倒廪(lǐn),脱口而出,……为此体者,要使驱驾气势……必使读吾诗者心为之感,情为之动,击节高歌,不能自已。杜少陵之诗,沉郁顿挫,极千古未有之奇,问其何以能此,不外沉着痛快四字而已。”。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入神:一种技艺达到神妙的境界。《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万事皆以入神为极致。……一技之妙皆可入神。……魁群冠伦,出类拔萃,皆所谓入神者也。”。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蔑以加矣:即无以复加。《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蔑,无。!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

注4 句法:句子的结构方式。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句法尤为诗篇之要素。苟不得其法,则前后舛乱,彼此(jiāo gé),或了不相应,或绝无关系,或显相攻击。……五古之句法贵乎雅淡,七古之句法贵乎沉雄,五律之句法贵乎庄重,七律之句法贵乎明丽,五绝之句法贵乎超妙,七绝之句法贵乎悠扬,又须和情辅势,回环错综,务使镕成一片。”

【评析】

这两节讨论的是诗歌自身的问题。前者是诗法,后者是诗品。诗法即诗的方法和诗的规律。在宋代,诗法成为江西诗派的一个核心思想。自江西诗派宗杜甫为一祖后,即将杜甫的诗歌创作总结出一套诗法,陈师道《后山诗话》说:“杜之诗法出审言,句法出庾信,但过之尔。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于是,江西诗派所习杜甫诗即重诗法,从老杜文字当中汲取营养和诗歌创作灵感。然此种诗法实则是本末倒置,轻内容而重形式,闭门造车,自然成为枯竭之源。对此,江西诗派的后期人员已经明确认识到这种局限。杨万里《下横山滩头望金华山》诗说:“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陆游《示子遹》诗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诗说:“诗家三昧忽现前,屈贾在眼元历历。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这些认识,都已超出了江西诗派读死书,从书本中找诗源的囿见,而将诗法引向广阔的社会生活。沧浪直接批评江西诗派的学诗弊病,但并不完全否定诗法。以品论诗,古来有自。南朝梁钟嵘就有《诗品》,首开以品论诗之先河。唐末又有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有关《二十四诗品》是否为司空图所作,学界尚有争议,此处仍从旧说。,中唐皎然《诗式》有“辨体一十九字”亦与“品”密切关联。沧浪将诗定为九品,既有与此前重复者,又有自己独立总结的。总体而言,沧浪所总结的五种诗法和九种诗品,是诗歌的形式特征,是诗歌不可或缺的形式美的要素。当然,诗评家也有否定诗法的,如钱振说:“诗法有五,诗品有九,大概有二,都是呆汉语。诗之千奇百变,安可以呆体例例之。……入神二字诚为非易,然以彼支支节节为之,入魔则有矣,入神则未也。”注5

注5 钱振《谪星说诗》卷一,张寅彭主编《民国诗话丛编》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