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其用工有三:曰起结,曰句法注4,曰字眼。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
注4 句法:句子的结构方式。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句法尤为诗篇之要素。苟不得其法,则前后舛乱,彼此(jiāo gé),或了不相应,或绝无关系,或显相攻击。……五古之句法贵乎雅淡,七古之句法贵乎沉雄,五律之句法贵乎庄重,七律之句法贵乎明丽,五绝之句法贵乎超妙,七绝之句法贵乎悠扬,又须和情辅势,回环错综,务使镕成一片。”
【评析】
这两节讨论的是诗歌自身的问题。前者是诗法,后者是诗品。诗法即诗的方法和诗的规律。在宋代,诗法成为江西诗派的一个核心思想。自江西诗派宗杜甫为一祖后,即将杜甫的诗歌创作总结出一套诗法,陈师道《后山诗话》说:“杜之诗法出审言,句法出庾信,但过之尔。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于是,江西诗派所习杜甫诗即重诗法,从老杜文字当中汲取营养和诗歌创作灵感。然此种诗法实则是本末倒置,轻内容而重形式,闭门造车,自然成为枯竭之源。对此,江西诗派的后期人员已经明确认识到这种局限。杨万里《下横山滩头望金华山》诗说:“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陆游《示子遹》诗说:“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诗说:“诗家三昧忽现前,屈贾在眼元历历。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这些认识,都已超出了江西诗派读死书,从书本中找诗源的囿见,而将诗法引向广阔的社会生活。沧浪直接批评江西诗派的学诗弊病,但并不完全否定诗法。以品论诗,古来有自。南朝梁钟嵘就有《诗品》,首开以品论诗之先河。唐末又有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唐皎然《诗式》有“辨体一十九字”亦与“品”密切关联。沧浪将诗定为九品,既有与此前重复者,又有自己独立总结的。总体而言,沧浪所总结的五种诗法和九种诗品,是诗歌的形式特征,是诗歌不可或缺的形式美的要素。当然,诗评家也有否定诗法的,如钱振说:“诗法有五,诗品有九,大概有二,都是呆汉语。诗之千奇百变,安可以呆体例例之。……入神二字诚为非易,然以彼支支节节为之,入魔则有矣,入神则未也。”注5
注5 钱振《谪星说诗》卷一,张寅彭主编《民国诗话丛编》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79页。